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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筠之 于 2011-4-2 07:02 编辑
树
不知是哪个聪明的古人,想起来以木象春。也许,林木更具春的标志性,树是一部春天的经书;也许树绿了,万物盼到了充满希望和生机的季节,新一轮的蛰起和复苏已开始了。我喜欢树的青绿,更喜爱树的率直。
小时候,祖父为我起名,在万千中国文字中,他选了木字旁竹字头两字,老人满怀热望的刻痕留在我人生大书的封面上,成为简短质朴的祈祷。没有进书房前,他教会了我写自己的名字。并说,字要如你名,写得如木一样平直,如竹那般隽秀。从此,我记住了,平添了对木竹之爱;对树木有着不解之缘,情有独钟。
儿时,乡下老家村子有三棵百年大树。有多少童趣发生在那里。那些页面永存在记忆的文档里,非但无法删除,还常在梦乡复制。
树,永远是我人生拙著中的第一张书签。
据说,在那久远的年代,成、孝、德仨兄弟到这块地方落脚栖居。当时,这里没有村落。
穿越了时空的隧道,我仿佛走进时光博物馆的长廊。
兄长成公,为人仁厚,率先在村头东沿汶栽下一棵朴树。
二哥孝公,处世直爽,接着在村尾龙埂后栽了一棵槠树。
三弟德公,办事稳重,照样在村东庙田下栽上一棵银杏树。
据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说,他们的小时候,这三棵树就绿荫硕大、大树招风,四乡八邻就很有名气了。
庙田下银杏树,高度第一,足有六、七丈高,小时候就听说,这种树金贵,树干用场多,要论斤来卖。走到跟前总会产生一种虔诚、敬畏之感。是村里迎娶送嫁的必经之路,烧香拜佛、求神问卜的必到之处。因是心目中的一块神圣净土,即使路过,也装着很有规矩的样子。
龙埂后的槠树,小时候到跟前,就象听“盲人摸象”故事的那种感觉。大不可言,深不可测。树上枝桠张牙舞爪,似乎向天空讨求着什么,撕抓些什么。据说,这种树材质高档,制成物件,硬实耐用。贼人都无法下手,前面锯开,后面愈合,汁液血红。村上人忌讳外人伐木,说会坏了风水。树上乌鸦乱飞,不时直嘎嘎地叫着,发出那种平直低哑、丝毫不婉转流利的声音,叫人听了都心烦。枯竭的皴枝,在风中嚓嚓直响,好象向人们诉说着什么。老远就能感觉到严肃、深沉。
东沿汶村头那棵朴树,树下是村民们的“活动室”,更是孩子们的乐园。也是雀鸟的乐园。人们对它表现出的是友好和亲近。
丝毫不夸张,树干至少需要五个人才能环抱。它象一位长者,阅尽风霜,历尽沧桑,泰然庄矜;它象一位善者,襟怀豁达,淡定利欲,挡风遮雨。
枕月衾云的众枝桠支撑在半空,密密匝匝的卵形叶层层叠叠,犹如一顶巨伞为人们遮阳,是夏日休闲憩息的好地方。
树下,树根交错,外露的根高出地面,如人们腿脚上曲涨的青筋,可当凳子坐。
树上,雀鸟成群,类成百、数成千,或跳跃、或啼鸣;吱吱喳喳,娓娓婉转倾泄了多少天机。鸟中数喜鹊居多,或衔物筑巢、或晴空扇翼。一个个鸟巢筑在纵横交错的枝桠间,拙而安的鸠鸟常常出演错占鹊巢的剧目。小伙伴们搭着人梯罗汉,上了主干后,抱着枝条爬上鸟窝摸蛋,为防鸟啄,树下的人还要发出一些怪声。我生性儒弱,只能在树下助阵。
朴树,是落叶乔木。它的春天色很美,繁密的绿色铺满枝头,浅黄的小花点缀其间。它的夏日很动感,蓊郁、高洁、逸风,蝉鸣阵阵、多萤串串。它的秋季很动人,卵形叶在秋风伴奏下,翩翩起舞,沙沙之声如情人间喃喃。至今,我还记得当时语文老师出的一个字谜:十字口中栽,不作田字猜,等到秋风到,它会落下来。
我到过不少风景区,皖南的名山大川几乎一个不落。对林木喜爱有加,我觉得树是景之魄,如黄山的迎客松,给游人留下的是整个风景如画的中国。黄山东南侧,有个叫天然氧吧的地方,开始不以为然,到那里方知,不虚此行,简直是座天然植物园。杉木参天,古松千丈,百年银杏,香樟连片。有人说,见到大海胸怀坦荡;我说,树是真,树是幻,树是美,树是一切。见到林海,似乎洞悉了人世虚空,明白了攫取会带来失落的道理。从而,不至于被名缰利锁,
人生之路就少了牵绊,怡然自足。再如,武夷山的大红袍,投眼而来的翠色,附耳而至的清风,也给游人目醉神迷,留下了深刻的美感。
我爱树,也植树。读小学,在家乡九女墩建少年林,每人任务五棵,我两年植树七十棵。
在老家,就数我家的树最高最大。园子里的两棵桂花树已长到四米,开花季节,香溢整个村庄。
十年树树,百年树人。其实,生命也如一棵树。
生命如此仁慈公平,竹有竹的高贵,树有树的尊严。
生活着,总是美好的,因为岁月是在人和人的禅让缔造的,人间的路径开阔了,公德充满了人心的溪谷。这美,在于那份不可思议。美在过程中,不在结局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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