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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系瓢城情融江南——革命老战士王在信寻访纪实 时间: 2011-12-10 汪海
王在信的故乡在黄海之滨的盐城,地势平坦,河渠纵横,物产富饶。
盐城历史悠久,以“环城皆盐场”而得名,如今以“东方湿地之都,仙鹤神鹿世界”而闻名遐迩。
盐城城池东西阔,南北狭,状如葫芦瓢。旧时盐城多水灾,而瓢浮于水,永不沉没,故盐城又名瓢城。在乡里乡间,在老一辈的盐城人口中,提及瓢城是那样的亲切,那样的随和,那样的自得。在盐城人的心目中,瓢是一种美丽,是一种精神,是一种力量,是不屈和坚韧的脊梁!耄耋之年的王在信精神矍铄,耳聪目明,开朗乐观,酷爱钓鱼。
随着年岁的增长,血液里积淀着越来越厚重的故乡情结。每当月色溶溶,每逢佳节来临,这种思念愈加真切。遥望远方,泪流满眶,想起瓢城的父老乡亲,念起瓢城的海滩芦荡,忆起瓢城的烽火岁月……血泪的家史1929年,中华大地一片黑暗,军阀混战,硝烟四起,国内局势动荡不安,黎民百姓生灵涂炭,一草一木,一丘一壑,无不蒙上血雨腥风。
那年王在信出生在盐城楼王庄三星村的一个贫苦家庭中,在这片贫瘠的盐碱地上,夏天水汪汪,冬天白茫茫,每一个新生命的降临都意味着苦难。一人一张嘴,个个都是无底洞。王家人多物薄,矮草棚里家徒四壁,糠菜半年粮的日子也过得不安宁。在王在信童年的记忆中只有一个“穷”字,吃的是猪狗食,穿的是破烂衣,住的是烂草棚。
村东有个恶霸地主叫王仁千,好事不干,坏事做绝,专门欺压村民,当地百姓苦不堪言。连他家的看门狗也仗势欺人,遇到衣衫褴褛的路人穷追不舍,村民个个敢怒不敢言。
夏日的一个下午,王仁千家的狗跑进村民家中觅食,竟然将村民家的饭偷吃一空。这一幕刚好被王在信的大伯父看到,当年他只有八岁,年少气盛,他抡起墙角的木棍对着恶犬一顿狠揍,一吐多年积压的怨气。恶犬被他打得嗷嗷直叫,腿脚受伤。
此事不知怎么传入王仁千的耳中,这下子可不得了了。
王仁千追到王家,揪住王在信的大伯父不放,左右开弓抡耳光。王在信的祖母闻讯赶来评理,反遭毒打与臭骂。即便如此,王仁千仍不解恨,他拿起手中的长杆烟袋对准王在信祖母后脑恶狠狠地砸了下去,顿时,王在信的祖母昏倒在地,不省人事,殷红的鲜血浸湿了身上的白衣褂。而一旁的王仁千家人却在拍手奸笑,王仁千更是十分猖狂地说:“你能打伤我家的狗,我就能打死你家的人。”众人七手八脚将王在信的祖母抬回屋内,五天后,王在信的祖母没钱医治含冤离开人世。一年后,受尽凌辱和折磨的王在信祖父积劳成疾,患病辞世。在黑暗的旧社会,官府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地主老财有钱有势,穷苦人有冤无处可伸。
王在信来到这个世界在心里就埋藏着仇恨的种子,有朝一日要雪耻报怨。打死王在信祖母的长杆烟袋和王在信祖母遗留下的血衣一直被王家人保存着。如今,这仍然是王家教育子孙后代的鲜活教材,不忘旧社会的血泪仇恨,感恩新社会新国家。
自从祖父母去世后,王在信家的生活雪上加霜更加困难。王在信三岁的时候,一个一岁的妹妹缺衣少食活活饿死。他的父亲只能去地主家当长工,这一当就是二十多年,一年苦到头却挣不到两担米的钱。王在信七岁那年,父亲在楼王庄地主王如烂家做长工,由于劳累过度,患上重病。可王如烂不但不给他治病,还不让他休息,照样逼着他去干重活苦活。终于有一天,王在信的父亲一头倒在地里,爬不起来。王在信的母亲和大伯父请来几个穷亲戚,把他抬回家。
从此,王如烂再也不要王在信的父亲继续去打工,拖欠四年的工钱也不付。就这样,王在信的父亲白白给地主家做了四年多的长工。
为了给父亲治病,王家人只好到富农那里去借高利贷。
高利贷的利息相当高,借一元,一年后要还一元五角,甚至要还两元到三元。粮食也是小斗放出,大斗收进。结果,父亲的病没有治好,为还债家里仅有的三间草房和二亩地也卖光了,全家人日日夜夜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实在走投无路,母亲只好带着王在信出去讨饭。要来的饭,他们自己还舍不得吃,要带回家给父亲和弟弟吃。由于母亲自小缠足,一到下雨天行走不便,不能出去讨饭,经常饿着肚子在家里哭。到了春季,盐碱滩上野菜遍地,这便成了王在信家的主食,没有钱买油盐,清水里煮熟,伴着眼泪一起慢慢往下咽。 苦难的童年苦难中,王在信一天天长大。九岁时,王家搬到了不远处的泗洲庄,租种了地主十多亩荒地。这块地孤零零的,什么都不靠,四处也无人居住。
王家人在租种地四五里外地势稍高的地方,搭了间小草棚子住,穷人称这草棚叫滚楼。遇到下雨天,外边下多大雨,棚里就下多大雨,外边不下雨棚里还在滴答滴答漏水。夏天没有蚊帐,王在信裸着的臂膀成为蚊虫的美餐,浑身都是疙瘩块。冬天,寒风呼啸,大雪纷飞,全家连条被子也没有,只能依偎在稻草窝里相互取暖。
租种地主的荒地,地租依然很高。土地贫瘠,加之旱涝无常,年成不好是常事。有年秋天,每亩地收不到两百斤稻子,收获的粮食还不够交租。
王在信的父亲恳求地主颜文斌减少地租,颜文斌眼睛一瞪,说道:“一两粮食都不让少交,把我家的地种成这样还没有找你算账。”天下乌鸦一般黑,地主的良心全被狗吃了。
无奈之中,王家只好如数交租,连全家的口粮都没有留下。交租那天,王在信的父亲因为没将稻堆堆好,稻堆发生倒塌。颜文斌硬说他故意使坏,拿起木棍子追打,王在信的父亲全身几十处受伤,当场被打得昏倒在地上。还是一起交租去的蒋大爷用一小木船将王在信的父亲送回家。到家的时候,天快亮了,看到父亲被打的惨样,王在信哭得死去活来。王在信的父亲这一躺就是半年,整整半年不能干活种地。
没有地种了,但人还得活着。王在信搀扶着母亲和弟弟再次走村串户挨家乞讨,受尽富人的白眼和冷落,也感受到了穷人家爱莫能助的温暖。王在信内心最大的期盼是哪一年、哪一天能吃上一顿饱饭,在黑暗的旧社会,穷苦人哪有吃饱肚子的时候呀!年三十夜,一个顾姓地主的狗腿子上门逼债。王在信的父亲吓得赶紧躲到房后草堆旁边,不料脚一滑滚到深水里去了。天寒地冻,幸亏邻居发现得快,把他从水里救了上来,但还是被顾姓地主抓去关押在牢里好几天,最后请人担保答应还钱,才被放出来。过年过节是富人狂欢之日,于穷人而言则是遭罪。
十三岁,王在信已经成为家中的顶梁柱。秋后的一天,他向人家借了一些钱,买了250捆柴草,准备用一只小破木船贩卖到秦南仑去卖,那里的柴草价格比较高,可以赚个差价。但秦南仑驻扎着日本鬼子、汉奸和平军,苛捐杂税多如牛毛,个个都是雁过拔毛、贪得无厌之徒。果不其然,船到秦南仑,先遇上汉奸和平军,没钱交税搬下80多捆柴草充抵。没行多远就是日本鬼子的检查站,日本人端着三八枪叽里呱啦一通乱叫,大致意思是停船靠岸,卸下柴草。王在信不懂日语,更不愿意卸下柴草,只见一个小鬼子拿着一根竹棍子恶狠狠地冲上船,王在信被打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最后一捆柴草都没有留下,他和父亲划着小破木船回到家中,黯然神伤。
冬天,王在信去地主家当长工,接连换了好几家,受尽欺诈和压迫。在地主李金财家里当雇工时,一年只能拿到三斗米,一条大手巾,一条短裤。王在信年幼体弱,却要干大人的活,白天在地里劳动干重活,收工回来还要做家务服侍地主家人。更可恶的是地主婆嫌他肚子大,吃得多,开饭时轻则指桑骂槐,重则夺碗打人。非人的日子每时每刻都是煎熬。战斗的青春1940年,江南新四军开进苏北抗战,共产党、国民党、伪军、日本鬼子、土匪在苏北展开了拉锯式的战斗。早就听说八路军、新四军是共产党领导的队伍,他们不打人,不骂人,讲民主,处处替穷人着想,为穷人办事,王在信内心早就萌生了参加革命的念头,只是苦于年龄太小担心新四军不肯接受。
1944年2月,那年他十六岁。怀着家仇国恨,他从地主家偷偷跑出来,参加了当地的新四军,成为全连队年龄最小的一名战士,首长、战友都亲切地称他为“小鬼”。同年8月,他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
部队的生活条件依然艰苦,穿得是土织老粗布,比铜钱还厚,每人每年发两套单衣,一套棉衣。1946年冬天,由于敌人封锁解放区,部队冬季没有能穿上棉衣。部队不发雨衣、雨鞋,发的布鞋也总是不够穿,战士们便自己打草鞋穿,有时干脆赤脚行军。夏天没有蚊帐,露宿是家常便饭,只能用手拍打蚊虫,一夜过来,双手沾满血迹。但干部、战士相互关照,亲如家人,苦中有乐。
部队规定,每人每月发一元钱津贴费,排以上干部再增加半斤猪油钱。由于部队经济非常困难,经常发不出津贴费,战士们毫无怨言。由于环境险恶,部队整天负重行军打仗,风雨无阻,干部处处以身作则,发挥共产党员的模范带头作用。后勤供应不上,连续好几天吃不上饭、睡不上觉是常事,曾经有两三个月每天只能吃上两顿玉米稀饭。但只要枪声一响,战士们个个舍生忘死,冲锋陷阵。药品奇缺,许多人患病后得不到有效的治疗,倒下去后再也没有爬起来。
八路军、新四军的武器装备之差出乎想像,别看战士们的子弹带鼓鼓囊囊的,其实里面子弹并不多,混杂了一大排小木棍。想用上好枪,想得到更多的子弹,那就必须到战场上去从敌人手上夺。每次战斗结束,每个连、排都会认真进行战斗总结,统计每个人消耗的子弹,以及打死打伤敌人的数量,子弹、炮弹消耗多的还要检讨,所以在战斗中不准乱打枪,一定要打得准、打得狠。
家境贫困养成了王在信吃苦耐劳的品质,在连队,他勤奋好学,要求上进,练就成了百步穿杨的硬功夫,是连队有名的神枪手,多次受到部队嘉奖。
1945年1月的一天,为策应友邻部队攻打日伪军的一处碉堡,王在信所在连队奉命前往陇海铁路阻击敌军增援,此时他在盐阜4团3连当通讯员。下午5点多钟,他们从沭阳的一个村庄出发,急行军近百里路程,到达目的地已是夜半3点多钟。他们先切断敌人的电话线,然后破坏敌人的铁路路轨,挖掘战斗工事。当时天气相当寒冷,滴水成冰,地上冻得就像铁板一样,铁锹、十字镐抡下去动都不动。第二天上午8点,战斗工事还没有完成,近六百名日本鬼子和汪伪军已经从新安镇猛扑过来。
顿时,枪炮齐鸣,飞弹如雨。
王在信敏捷地穿梭在战火中,将连长的指挥命令传达到各排各班,其余的时候他充当着连队狙击手的角色,凝神屏气,一枪消灭一个敌人。
3连只有一个机枪班,两挺轻机枪,一支枪榴弹,炮弹、手榴弹和子弹都非常少,而日本人武器精良,火力凶猛。上午10点多钟,敌人在炮火的掩护下,连续多次发起进攻,但一次次被3连战士打了下去。下午4点多钟,恼羞成怒的日军动用了两架轰炸机,在阵地上空狂轰滥炸,紧接着地面部队发起了更为猛烈的进攻,妄图一口吃掉阵地上的新四军。关键时刻,新四军战士们的子弹不足,有的人只剩下一两发子弹,手榴弹也扔完了,全连战士都打红了眼,准备与敌人拼刺刀,进行肉搏战。为革命他们随时准备牺牲自己的生命,流尽最后一滴血,绝不向敌人投降,绝不丢失一寸阵地,誓死战斗到底。
敌人扑上来了,三排长、彭指导员带领全排战士大声高喊着冲向敌群,但三排长不幸被流弹击中,当场牺牲,彭指导员也在肉搏战中壮烈牺牲。杨连长身负重伤,流血过多,昏倒在战壕中,共产党员、党支部委员一排长挺身而出,指挥全连继续战斗……战斗异常残酷,暮色降临,阵地上依然硝烟弥漫,火光冲天,枪炮声和喊杀声不断。盐阜4团3连的战士个个都是英雄好汉,表现得英勇顽强,没有一个人退却半步。战士们轻伤不下火线,皮肉伤简单包扎一下又继续投入战斗。
有几个负重伤的战士,手里拿着手榴弹,打开保险盖,拉着导火线,时刻准备与敌人同归于尽。
在生死存亡关头,完成攻打碉堡任务的胡营长、白教导员带领1连、2连及友邻部队赶来增援,在敌军的后侧面发起了猛烈的攻击,打得敌人狼狈逃窜,丢下大批辎重。这场战斗,打死、打伤及俘虏敌人400多人,仅有少数敌人逃回新安镇。3连战士也付出了沉重代价,全连10个班140多人最终只剩下了60人,连长和指导员都在战斗中壮烈殉国。每当想起牺牲的战友,王在信就忍不住泪雨纷飞,悲泣伤痛。
1947年冬天,由于王在信经常穿着草鞋甚至是光着脚行军打仗,他一条腿严重冻伤,腿肿得连裤子都难以穿上,一度不能走路。部队缺医少药,幸亏他年轻,慢慢地就恢复了,但一受凉便动弹不得。
盐城解放战斗,他是部队出色的狙击手,击毙敌军十多人,为顺利解放盐城作出了重要贡献。1949年,部队渡江时,王在信在苏北军区警卫营任通讯班长,没能参加渡江战役。部队渡江后,他调到华东新兵五团十四连任指导员,负责接收、训练新兵增援朝鲜战场。1953年春天,他随部队开往朝鲜战场参加抗美援朝,不久,朝鲜停战协定在板门店签订,10月部队班师回国。
1950年5月,他参加苏北军区直属机关部队“红五月检阅竞赛大会”步枪实弹射击荣获第一名。当时,打到24环就可获得第一名,但他打到了28环,全军区只有四人打了这么多环。神枪手果然名不虚传! 朴实的人生1954年,王在信从部队转业到南通启东供销合作社担任党支部书记,次年7月调到丹阳工作。从此,他就在丹阳扎下了根,从手工业管理局到工业局,一干就是20多年。
之所以扎根丹阳,不仅仅因为丹阳是物华天宝城,人杰地灵地,更主要的是当年抗美援朝归国以后,部队驻扎在丹阳县城,他遇到了一个与他具有共同理想追求的姑娘赵锦魁。尤其是她那柔美的乡音格外熟悉,格外动听。
赵锦魁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她比王在信小4岁,老家建湖县,距王在信老家仅十多公里。赵锦魁的父亲赵林江苏省立苏州工业专科学校毕业,性格温和,心地善良,为人宽厚,治学严谨,工作一丝不苟。解放后,他先后主持设计了丹阳人民大会堂、丹阳人民大桥,以及数百座大小水库桥梁,曾历任丹阳数届政协委员职务。赵锦魁跟随父母来到丹阳,十五岁就进入强华丝织厂当纺织女工。她生性活泼开朗,丹阳解放后,她成了工会积极分子,担任过县总工会执行委员。结婚近60年,他们俩一直照顾体贴,相敬如宾。
1976年,“四人帮”粉碎后,已是人秘股长的他服从组织安排,毅然到新成立的工商局工作,无怨无悔。1985年12月24日,王在信光荣离休。
回到家,他“离而不休”,至2010年11月已连续担任了十届工商局离退休干部支部副书记,常年为老干部工作奔波劳累。离休26年来,他年年被评为优秀党员,多次获得镇江市、丹阳市老干部工作先进个人荣誉。2008年5月12日,四川省汶川地区发生了特大地震灾害,他积极缴纳特殊党费,主动捐款,体现了一个老共产党员对灾区人民的一片关爱之心。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近年来,年事已高的王在信身体日渐虚弱,老伴又患有支气管哮喘病,经常发作,但他仍克服困难,经常利用空暇时间到老同志家中走访。当老干部思想有情绪时,他主动去化解,当老干部生活有困难时,他主动去解决,当老干部家庭有纠纷时,他主动去调解。他被老干部誉为党支部工作的热心人,关爱老同志的贴心人,关注工商事业的有心人。
此文不仅是为王在信老人记录下人生的足迹,也是为天下历尽苦难赤心不改的共产党人谱一首心底的曲,更是为那些在革命战争年代竭尽心力无私奉献的普通战士立一座朴素的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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