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还乡

庞冶

七月还乡
             文/庞冶

       父亲到自留地里去干活，腿一软，跌在地上，不能走路了。母亲打电话来，疑心是中风。我一时走不开，同母亲商量，让她陪父亲上城，我带父亲到医院做检查。手机里，传来父亲声音：不去了，吃点药吧。
　　我知道父亲是不想让我花这个钱。去年，也出现过类似情况，我回乡带他到市医院看病。验血、拍片、做CT…，从骨科到内科，从内科到神经科。病情在，病因就是查不出。一位医生朋友说：各种药都配点，吃吃看吧。药物竟起了作用，父亲又能走路了。我很高兴，父亲却生气地说，以前的医生靠望、闻、问、切，就能诊断出什么毛病来，现在动辄就是用机器，查这查那，还说不出个道道，花的都是冤枉钱。
　　父亲的脾气我是知道的，固执起来牛也拉不回来。我放心不下，决定周日还乡先瞧瞧父亲的病情再作打算。
　　七月的天气，燠热得象蒸笼。我骑上摩托车，穿过城市，朝乡村驰去。通往乡村的公路是新修的，宽阔的同城市街道一样，在强烈的阳光照射下，白得耀眼。热气在公路地表上翻涌、升腾，掀起层层浪，直往我身子里钻，浑身皮肤在冒汗。公路两旁，种植着各式各样的景观植物，花树交错，错落有致，刹是好看，一些工业园区正在热火朝天地兴建，工地上人来人往；放眼看远处，连片的秧苗，吐纳地气，郁郁葱葱，象大地穿着的一件绿衣裳，远处的村庄和鱼塘，好象是镶在绿衣裳上的纽扣和口袋；深远的天空里，有鸟儿在飞，高高低低，忽隐忽现；一些农人在稻田里拨草，几辆电动车、自行车散乱地停在不同的田埂上。
　　离开农村二十多年了，我穿职业装，坐办公室，可骨子里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这些乡村景象，是我儿时记忆画面的闪亮重现，更是我魂牵梦萦的一种向往。改革开放三十年，中国农村日新月异，农村城市化，新农村建设，给农村带来了巨大变化。每次还乡，总能听到乡亲们对党的富民政策的赞叹，他们也许并不知道“感恩”这个流行词，可是他们对党说感谢的那些话，都是那么的质朴、由衷，情不自禁。
　　父亲穿着裤衩，靠着屋墙在剥毛豆。见我回家，脸上掠过一丝表示高兴的喜色。问到母亲，父亲说到妹妹家去了。
　　我搬一张凳子在父亲面前坐下。
　　“爸，身子怎样了？”
　　“好多了。”
　　“吃药了？”
　　“你二叔拿来的药，我看着对路，吃了几天，好多了。”
　　“能走路了么？”
　　父亲好象要证明什么，他放下手中的毛豆，站起身，走了几步。看得出，比我意想得要好许多。
　　“爸，我让你去城里检查一下，咋不去呢？”我明知故问。
　　“我的病我知道，花那个钱做什么？”父亲告诉我，邻村某某某、某某某也得了这种病，年纪比他轻，病情比他重，有的都不能下床了。
　　“他们都到医院去看了么？无药可治吗？”我疑惑地问。
　　“现在的医院进不起，看不起，碰到这种慢性病，有多少钱扔？”父亲一边剥豆，一边继续说，“看都是去看过的，看了几回，没钱看了，就随它去了。”
　　我想到一年前，在老家的菜地里，偶然听到二个妇人的对话：
　　“你身体不好，不赶快到医院去查查？”年老的问年轻妇人。
　　“查什么，查出什么来又能怎样？”
　　“有病就治啊，不能耽误的。”
　　“随它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孩子马上要上大学了，上大学还要一笔钱的。查出什么病来，也没有多余的钱去看，现在的医院，哪里又是看得起的？”年轻妇人说。
　　一阵沉默。
　　我听得惊心。
　　
　　“现在农村，吃不愁，穿不愁，嫌钱比以前容易，生活一天比一天好。”父亲抬起头，“可是农民，就是城里一般的群众吧，一是教育，一是医疗，还是难。”
　　我知道父亲平时喜欢读报看电视，对国家大事，民生问题一直很关注。他说的是实情。
　　“爸，这些情况，中央一定了解的。”我说。
　　“我知道。管这么大个国家，不容易，不容易。”
　　父亲突然眼睛一亮，说：“我们镇的一些工厂停产了，知道吗？”
　　我问为什么。
　　“污染环境嘛，这次上面是下了决心了，全镇这么多工厂，不整顿好不得恢复生产。”
　　我精神为之一爽，如七月饮雪，这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啊。小镇的工业污染一直是居民头痛的问题，以前屡次向上级反映，始终得不到彻底解决。想不到这次有这么大的力度。
　　“爸，中央领导是知道我们农村的情况的，今后的农民的生活，会越来越好，教育、医疗、环境卫生，养老等问题，都会得到逐步改善的。”
　　父亲同意地点点头。
　　午饭后，我照二叔拿来的药名去给父亲买了一个月量的药，又交给他一些生活费，就准备顺道去邻村看望一下岳父母。
　　
　　岳父母家的门紧锁着。我向村人打听，才知道岳父去秧田给人家放水，岳母去给承包田的外地人家稻田拨草了。
　　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这么毒的日头，这么热的天，两位年愈60的老人如何禁得起？
　　再也无脸躲在阴凉处等待他们了，我故意站在烈日下，好象每烤在我身上的一份热，就可以增添他们的一份凉。
　　岳父荷着铁锹回来了，我快步走去，埋怨地说，这么热的天，你们还……
　　岳父一副乐天派的样子，笑呵呵说，还好，有风。
　　我生气地对岳父说，岳母这么热天，你还让她去给人家拨草？你也不阻止她？岳父仍然笑呵呵地说，我叫她别去，她硬要去的。
　　我说，能挣几个钱呢？中了暑可不划算！岳父说，农村人哪有这么娇？你岳母犟，她也不听我说。
　　岳母出生富家，解放后，成分论改变了她的命运。从小遭人白眼，养成了她坚强的性格；读到初中，因成分原因高考无望，毅然弃学务农；到了夫家，再多的委曲也承受，再苦的日子也能熬，直到邓小平改革开放政策，如春风化雨，彻底解放了岳母一家，从此，她和岳父靠党的富民政策，靠两双勤劳的手，终于过上了幸福生活。岳母有感于她的坎坷人生，有感于党让她全家重见天日，曾写了一篇饱含深情的散文在市报上发表。
　　我和岳母，平时比较说得来，好多次，她给我讲她的人生故事，我由此对她产生了敬意，因此一听到她暑天还去地里劳动挣钱，很是不忍。
　　返城的当天晚上，我给乡下打了两个电话，一是请母亲注意父亲的病情，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告诉我；二是请岳母再也不要在这样烈日下劳作了。谁知岳母回我说，这么热的天，我能到田里劳动，证明我身体好啊，你都不如我。我闻之粲然，唯唯称是。
　　

[ 本帖最后由 庞冶 于 2009-7-27 10:58 编辑 ]

庞冶

原帖由 静子 于 2009-7-27 22:40 发表
七月流火，象征着热情，也见证着激情~~这是年轻人的岁月，LZ ，祝福你！！

静版：七月流火，既不象征着热情，也不象征着激情，别误解这个词，更别误解这篇小文。这篇文章，是有感而发：一是身为农村人，我深切感受到了农村的巨大变化，这让我看到农民的希望；二是教育、医疗两方面的负担，仍是压在农民身上的两块沉重巨石，这是现实，期待政府能早日出台政策解除他们的后顾之忧；三是感动于父辈积极乐观向上的人生态度。作为后辈，我从他们身上，产生了许多人生感慨，也增加了我的社会责任感。

[ 本帖最后由 庞冶 于 2009-8-4 08:43 编辑 ]

紫秋落叶

真是身体好就一切都好哦!

京口晨风

:P 庞爷写亲情的诗文很多，恋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