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陽蕭氏皇陵考證之齊文帝与梁文帝

草蝦

【本文作者草蝦，國際筆會獨立中文筆會會員，好古者，生於鎮江，徙居紐西蘭。】


丹陽蕭氏皇陵考證之齊文帝与梁文帝
【作者：草蝦】

江蘇省鎮江市東郊的丹陽縣，有南朝齊梁兩代的蕭氏帝王們的皇陵十二座，其中佚名有二。一座在建山鄉金王陳村，墓内出土有砖画羽人戏龙、羽人戏虎、竹林七贤等，葬制相同于齊景帝、齊高帝，曾由罗哲文、罗扬著《中国历代帝王陵寝》考為齊和帝陵；另一座胡桥宝山吴家村，墓室中存有砖画飞天。到底是誰，未留名于青史卻能享有帝王陵寢呢？筆者以為，陵主失考的原因是，蕭氏皇族享有陵寢待遇的人頭沒有數清。

蕭氏祖先為漢朝開國丞相蕭何，原籍山東蘭陵，晉朝八王五胡之亂，遷至江南。主要名人：蕭道成，就是開國的齊高帝，其父蕭承之被追尊為齊宣帝，其子蕭賾（zé）為齊武帝；蕭道生（蕭道成的哥哥，早喪）被追尊為齊景帝，其子蕭鸞篡位為齊明帝；蕭道賜，其後代蕭衍就是梁武帝，殺掉蕭鸞諸子而篡位。筆者曾乘火車掠過丹陽遠望皇陵石雕，從未實地踏足。現在根據《南史.南齊書》《南史.梁書》，嘗試紙面作業，讓失蹤的齊文帝和梁文帝出土。

1】 齊文帝蕭長懋必定有陵
公元473年，蕭齊皇朝的武帝永明十一年，發生了三件大事：正月，36歲的皇太子蕭長懋死了；四月，蕭長懋長子蕭昭業立為皇太孫；七月，54歲的武帝蕭賾死了，皇太孫蕭昭業登基，剛死的皇太子蕭長懋被追尊為“世宗文皇帝”。次年七月，22歲的蕭昭業剛做了一年皇帝就被殺并廢號為郁林王，其弟蕭昭文被立為皇帝。隔了一年，15歲的蕭昭文也被廢掉且弄死。操縱這一切的蕭鸞，終於登上皇位。

齊文帝蕭長懋雖然命苦，做了死後皇帝，接著他的兩個兒子皇帝也都死了，但是蕭長懋應該是享受皇帝陵的。原因一，他的爸爸有帝陵，他的兩個兒子都有廢王陵，他這個血統過渡的世宗文皇帝也該有陵。原因二，他雖未登位但名聲特別好，兒皇帝蕭昭業被廢的皇太后令曰：“...太祖以神武创业，草昧区夏，武皇以英明提极，经纬天人。文帝以上哲之资，体元良之重，虽功未被物，而德已在民。”，另一個兒皇帝蕭昭文名義的詔書曰诏曰：“太祖高皇帝英谋光大，受命作齐；世祖武皇帝宏猷冠世，继晖下武；世宗文皇帝清明懿铄，四海宅心...”，蕭長懋的德聲之高，被蕭鸞借用以廢掉兩個侄孫皇帝，其陵當然也要建得莊重。原因三，蕭長懋蕭賾蕭昭業蕭昭文，祖孫三代四個皇帝接連死掉，屬於蕭氏的家族內亂，並未影響國力和朝政，蕭鸞操縱的朝廷有足夠的財力，作為長輩篡奪了皇位也要為他們建好陵寢，才能讓整個皇族和國家穩定和諧，沒有必要砍掉工程預算。原因四，禮制與朝政都是按部就班的，專門的文官負責辦喪事建陵墓，即：蕭長懋剛死就在家族墓地建造皇太子陵（規格高於王陵），半年後他父親武皇帝死了、他兒子即位、他被追尊為文皇帝，工程也就是在建造武皇帝陵的同時，順便增加一點皇太子陵的規模就成了文皇帝陵，不費什麽事。而且，蕭長懋的陵墓算是蕭氏皇陵較早的，質量規制都比較好。

丹陽建山鄉金王陳村的失考陵，葬制相同于齊景帝、齊高帝，陵主很可能就是齊文帝。該陵如果考為齊和帝陵，似乎失妥，因為齊和帝是蕭齊的末代廢主，被迫禪位給蕭衍之后、被封為巴陵王、再被殺掉，蕭衍即使能有好心為他建陵也該是王陵，不可能是齊代前期的帝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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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蝦

2】 梁文帝是蕭順之還是蕭道賜？
《梁書》，梁武帝蕭衍登基以後，追尊了一位“太祖文皇帝”。蕭衍的兩代祖先--蕭順之與蕭道賜，誰為祖誰為父？對比《南齊書》和《梁書》：
【[南朝梁]萧子显】《南齊書.本纪第一 高帝上》太祖高皇帝讳道成，字绍伯，姓萧氏，小讳斗将，汉相国萧何二十四世孙也。何子酂定侯延...整生即丘令隽，隽生辅国参军乐子…生皇考讳承之，字嗣伯。

【[唐]姚思廉】《梁書.本纪第一 武帝上》高祖武皇帝，讳衍，字叔达，小字练儿，南兰陵中都里人，汉相国何之后也。何生酂定侯延...整生济阴太守辖，辖生州治中副子，副子生南台治书道赐，道赐生皇考讳顺之，齐高帝族弟也。

兩家譜系，從蕭何到蕭整之間20代是一樣的，簡直就是《梁書》抄襲了《南齊書》。但是蕭整以下，兩家的“之”字輩和“道”字輩正好顛倒了：
蕭整—蕭隽—蕭乐子—蕭承之—蕭道成（道成有兄道生）【南齊書】
蕭整—蕭轄—蕭副子—蕭道賜—蕭順之（蕭道成的族弟？）【梁書】

《梁書》，蕭道賜出現二次，都是限於交代與蕭順之的關係而沒有事蹟：
《本纪第一 武帝上》... 副子生南台治书道赐，道赐生皇考讳顺之，齐高帝族弟也。参预佐命，封临湘县侯。历官侍中，卫尉，太子詹事，领军将军...
《本纪第二 武帝中》…高祖即皇帝位于南郊…追尊皇考为文皇帝，庙曰太祖【未注名！】
《列传第十八 萧景》... 父崇之字茂敬，即左光禄大夫道赐之子。道赐三子：长子尚之，字茂先；次太祖文皇帝（順之？）；次崇之。初，左光禄居于乡里，专行礼让...

《南齊書》，沒有蕭道賜，關於蕭順之則有三篇事蹟：
《本纪第三 武帝》...秋，七月，庚申，以卫尉萧顺之为豫州刺史...
《列传第三 豫章文献王》…太祖带南兖州，镇军府长史萧顺之在镇，忧危既切...
《列传第二十一 武十七王》... 上又遣丹阳尹萧顺之领兵继至，子响部下恐惧，各逃散...

蕭氏皇族的兩代史書，《南齊書》是可靠的，作於蕭衍剛剛篡齊之後，而且作者蕭子昂就是蕭氏皇族成員。蕭氏皇朝，整個齊代和梁代的武帝死之前，都是相當穩定富足的，僅僅有皇族內部奪位弄權的自相殘殺，朝政和國力都幾乎不受任何損害。蕭道成、蕭衍、昭明太子蕭統等等，嗜好佛學文學，奠定了蕭氏皇族的濃厚的人文氣息。因而，蕭子昂寫《南齊書》等於寫家史，除了為蕭衍血系的文過飾非，可以看出《南齊書》把蕭衍的先人蕭順之寫的很重要的。

《梁書》之不可全信，原因諸多。蕭衍之死是南朝的一個分水嶺，開始有侯景之亂、蕭氏諸王相殺、陳霸先北伐篡梁、陳後主亡國入隋、隋亡唐興…等等多次大規模戰亂，《梁書》不像《南齊書》那樣的穩定富足的成書過程，而且到了唐朝寫作《梁書》，發生了南北朝之間的正朔轉換，即，梁代寫作《南齊書》仍屬於南朝正統，但是唐的正統來自北朝的北魏西魏北周隋唐，而且《梁書》的作者姚察姚思廉父子經歷了梁陳隋唐四個朝代的輾轉滄桑。

蕭衍的先人蕭順之的年齡與輩分，可以推斷他高於蕭道成，根據《南齊書》的記述：【萧顺之外显清和，内怀英气，年少时，与萧道成亲昵。曾经共登金牛山，路旁有纵横陈列枯骨，萧道成对萧顺之说：“周文王以来几年，当复有掩此枯骨者乎？”说话时懔然动色。萧顺之由此知道萧道成有大志，常相随从。】有資格判斷蕭道成少有大志，蕭順之應該是其長輩，或者年齡較大。否則小的對大的就是普通的隨從，不足以書。

再看：【南齐建元末年，萧道成从容对萧顺之说：“当令阿玉解扬州相授。”阿玉就是次子豫章王萧嶷的小名。太子萧赜尝讯问萧顺之，萧顺之退出后，萧赜指萧顺之对萧嶷曰：“非此翁，吾徒无以致今日。”】蕭道成的兒子蕭賾稱蕭順之為“翁”，說明蕭賾應該是蕭順之的孫輩，即蕭順之是蕭道成的父輩。

蕭氏幾位皇帝的年齡：
齊高帝萧道成（427年－482年），在位4年，终年56岁。
齊武帝蕭賾（440年－493年），在位11年，終年54歲。
齊文帝萧长懋（458年－493年），武帝登基后立为太子，死后半年被追尊为文帝。
郁林王萧昭业（473年－494年），在位1年，死時22歲。

蕭道成47歲抱了重孫子，四代人之間平均隔代15.5歲。按此推算，梁武帝蕭衍（464年－549年），蕭衍的父輩生於448年，蕭衍的祖輩生於432年。只有生於432年，而且是蕭道成的父輩，才有資格判斷蕭道成少有大志。因此，《梁書》譜系【蕭整—蕭轄—蕭副子—蕭道賜—蕭順之（蕭道成的族弟？）】錯誤，應為【蕭整—蕭轄—蕭副子—蕭順之—蕭道賜（蕭道成的族弟！）】，即：【副子生順之，順之生皇考南台治书諱道赐，齐高帝族弟也。】《梁書》

再看其他事蹟：
【萧道成每在外讨伐，萧顺之常爲军副。在北伐的时候，薛索儿夜晚派人入萧道成大营，提刀径至萧道成床前，萧顺之手刃刺客。】
【萧顺之频频作爲萧道成的镇军司马、长史。当时刘宋皇帝刘昱昏虐，萧道成计划离京出外，萧顺之认爲一旦逃亡，则将有不测，不如行伊、霍之事（废黜皇帝），萧道成深以爲然，杀死了刘昱。】
【袁粲据石头城，黄回与袁粲通谋反对萧道成，萧顺之听闻袁粲的行动，率家兵据守朱雀桥，黄回的觇人回去告诉黄回：“朱雀桥南一长者，英威毅然，坐胡床南向。”黄回说：“萧顺之也。”遂不敢出。当时如果没有萧顺之，石头城就差点守不住了。】

這幾條都說明，蕭道成称帝，蕭顺之立下大功。那麼可以理解了：蕭衍的祖父蕭順之是齊高帝蕭道成的小叔叔；蕭衍篡齊為梁之後，蕭子昂寫作《南齊書》必須把蕭順之寫成蕭齊皇朝的開國元老，那麼蕭衍才能“篡位有理”。但是事實呢，蕭順之可能只是蕭道成的一個稍微年長的保鏢而已，否則真有蓋世奇功的話，應該寫有【蕭順之列傳】？其他族人萧景先、萧赤斧、萧谌、萧坦之、萧惠基等等都有列傳。

蕭衍在蕭氏皇族之內的發迹之路，是靠禁軍統領蕭諶，因為他祖父蕭順之是南京皇宮的資深保鏢，汪東興馬鶴齡之類的特務頭子。而他父親蕭道賜是【南台治书】，南京皇宮裡的情報文職人員，一直默默無聞沒啥可以名垂青史的，到了《梁書》才把他牽出來。看來，《梁書.列传第十八 萧景》... “父崇之字茂敬，即左光禄大夫道赐之子。道赐三子：长子尚之，字茂先；次太祖文皇帝（順之？）；次崇之。”應該改為：“... 父崇之字茂敬，即州治中副子之子。副子三子：长子尚之，字茂先；次左光禄大夫順之，生皇考諱道賜；次崇之。

所以，《梁書.本纪第二 武帝中》追尊的皇考太祖文皇帝，不應該是保鏢蕭順之，而應該是文化特務蕭道賜，即，丹陽三城巷的梁文帝之建陵“太祖文皇帝之神道”的陵主。那麼，蕭順之是否另有其陵呢？蕭衍的哥哥蕭懿、蕭敷、弟弟蕭暢、蕭融的王陵又在哪裡呢？

余以為，另一座失考的蕭氏皇陵的陵主，很可能是蕭衍的哥哥，長沙郡王蕭懿。蕭衍的皇位，就是用他哥哥的腦袋換來的。蕭氏帝王葬回故里，代價是很大的。估計，蕭懿是蕭衍的哥哥，應該葬回了丹陽，但是其他的蕭敷、蕭暢、蕭融，可能就享受不了這個待遇了，草草葬在了南京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