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帝国黑玫瑰 于 2013-9-15 12:13 编辑
蝴蝶的最终幻想
每一个蝴蝶都是从前的一朵花的灵魂,回来寻找它自己。
一 穿花蛱蝶深深见
我死了,你怎么办? 玻璃像一面清澈安宁的湖水。阳光泛着金色涟漪。草坪修剪成数学公式。 一个行李箱,收拾完毕。两扇微微褪色的铝合金门,无言地敞开。 伫立思索,一刻钟。这将是一场短暂烂漫的旅行,抑或,一段庸常乏味的插曲。 你说,日晒风吹容易老去。 你喝着咖啡,坐在沙发上看杂志。杂志的封面是一个妖娆女郎。 电视里正在播放甜腻的都市情感剧。我心不在焉。 你忽然说,亲爱的,明天去旅行散心,怎样? 我忽然想,若是我明天死去,你该怎么办? 清早,你起床刷牙。镜子里的脸,有那么一瞬,奇怪而陌生。 我站在你身后,目睹着你的习性。一切安好。 你遵守着生活的惯例。上班,下班,读报,吃饭。 我忽然想,若是我走了,你会怎么样? 丢在茶几上的袜子,挂在架子上的衬衣,藏在凌乱衣柜里的物件。累积着灰尘的床底和蜘蛛阴险结网的房檐你会忘记打扫么?
笔直的公路,孤寂的影子,此刻离车站百米之遥。 有些惘然地停步。公路的尽头如此苍茫。倏忽之间,你的影子浮现。 记得你早上说,晚饭烧一道啤酒烧肉,你怀念它的味道。 火车开往远方,耳机里循环着舒曼的钢琴曲。 手腕上套着去年逛街买的电子表。矿泉水是熟悉的牌子。 即使正在远去,正在避开有你的生活。依旧逃不脱。 这些,你琐细的痕迹,某种令人担忧的潜移默化。 夜晚,车窗变得清凉。荒野,向阳花,果子林,一掠而逝。 黑夜被鼾声织成巨网。情欲被时间蒸腾,空气里残存一丝余韵。 终点站。我捱不住了。所幸,总算抵达。 日照重庆,我想起一首歌,日光倾城,观看一颗流星坠毁。
这里很热。广场的栏杆,可以烫熟鸡蛋。坡密集。所以不见自行车的踪影。 打着伞,想着某夜的温存,想着林白《一个人的战争》。 你抚慰我的灵魂,而我不知所措。像一朵花,哀艳着自己的器官。 轻轨是一条青龙,在半空中俯视,簇拥着楼群街道的地表。 我是一块鳞片,迎着山河壮丽的图景,享受飞翔,独自偷欢。 重大的坡很高,学生上下熙熙攘攘。我猜,这类似于红尘集市。 磁器口,古道纵横,有廉价美味的鸡杂。有结实清脆的麻花。 在遮阳伞干枯的阴影里。如一片乌云掠过那些虚伪的文物。 行走,飘忽。此刻我已呆滞。你现在在做什么? 与一座城的艳遇,在不经意之间。忘记过去,试图甩开生活的重负。 似乎也包括你。也包括无数个平静压抑的夜。 我在它的夜里,在酒吧里,听着流浪歌手标榜自由的歌声。 霓虹开在荒漠,与仙人掌一般刺目。叠色的鸡尾酒,洗净了厌世的胃口。 可是,我总在想,若是我消失了,你会怎么样?
二 九月里,平淡无聊。一切都好,只缺烦恼。
窗明几净。你从窗外经过。一只蝴蝶悠悠地落在肩膀。 你忧郁的目光穿过太阳,落在它轻盈的翅翼上。 它忽然说,好久不见。 蝴蝶翩跹起舞,绿黑相间的斑斓花纹,像一声柔滑的轻叹。 蝴蝶的触角,脆弱而敏感,堪比初春的草尖。 你伸出手指,正要抚摸它身上的阳光。 一个白衣女人走出来说,好久不见,先生。 你无奈地摇头,内心深处的感触瞬间暗哑。你明白,这样于事无补。 签字,拿药。你的步履机械而呆板。 到家,房门紧闭,你掏出一串钥匙。 冰冷的钥匙花纹上,刻着优美的butterfly英文。 似乎是心有灵犀,你掉过头去,看到那只绿黑相间的蝴蝶。 请弹一首歌给我听。蝴蝶说。 你拨着蒙尘的旧吉他,坐在露天阳台,星子淡泊,衬着高高在上的月。 你问,想听什么? 随便,只要是你的,都好。它轻颤,微笑。 它绕着你,翩飞如同童话里的精灵,它似乎低吟着,虞姬虞姬若奈何。 它低吟着古老和悲壮的死亡。 你不厌其烦地弹拨吉他,为她的动人舞姿,为她的缱绻温良。
你的指腹开始疼痛。你的歌声开始苍凉。 蝴蝶说,闭上眼。 你乖乖地闭眼,看到一瓣猩红灼烧的唇。 唇与唇亲密,似乎不是试探的吻,是窃走你的记忆。 它知悉人类的体温,洞悉男人的凉薄。 你丢开吉他,白衬衣,牛仔裤,板鞋,课本,你想起初见的那天。 蝴蝶歇在你的肩膀,说,晚安。 你不忍打搅,却低声问,是你么? 是你么?是你么?是你么?蝴蝶不语。 一宿未眠,你无法理解蝴蝶的世界。这花花世界,还缺少什么。 蝴蝶是这个花花世界里绚丽的秘密。 你早起,上班,接电话。 冷漠的电话线,无畏的电流,脆弱的耳膜。 在重庆,你来。 你疯狂地跑回家,来不及拦车,来不及宣泄。 蝴蝶安静地躺在赤红色地板上,像一个斑斓的谜语。 蝴蝶已死。莫非又是一场蜕变。你差点失声痛哭。
过了很久。天花板,墙壁,桌椅,床铺,令人窒息的白。 容易耽溺的白。不死不休的白。单调苍白的白。 你将一瓶菊花搁在床头柜上。菊花青涩的头颅,被窗外的风拂干。 你打开音响,播放一首门德尔松的钢琴曲。 你说,会好起来的,等到好起来的那天,我们一起旅行散心。 你记不记得,你和他们强硬地按着这个女人,将她送来疗养。 她似乎挣脱不了,也不肯甘心。在强敌面前,抗拒是一种摆设。 她在白净孤单的房间里,以女人特有的细腻观察四周的动静。 窗外,草间,一只蝴蝶悠悠飞落。她带着尖细的哭腔说,会好起来。 她惊喜地叫出声,是春天,是蝴蝶!是一只爱做梦的蝴蝶! 你冲进来,和白衣女人面面相觑。白衣女人说,这是这种病发作的征兆。 过了很久。蝴蝶漫游大地,花朵于它,始终是与生俱来的灵魂诱惑。 她眷恋着往事和爱情,最后免不了分崩离析。
蝴蝶,消逝在九月,在你的掌心。还有你不安分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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