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秋天里慢慢钝去

杨木华

在秋天里慢慢钝去


杨木华

　　连绵几天的雨，让整个夏天的燥热烟消云散，当外衣悄悄披上肩头，突然发现晴空高远而幽蓝。重新换上七分裤，走入雨前还浓绿的田野，才发现沉甸甸的稻穗早已现出浅浅的金色，秋天，就这样来了！
　　秋来时，先知先觉的，大约是屋檐下斜挂的镰刀。春天里萌发夏天里疯长的草，几个季节的预谋，肯定早已被镰刀侦测。一会骄阳一会雨的天气，田埂上、坡地边、小道旁，只要有泥土的地方，野花野草早已扎根拔节，恣意开花。秋近时，最高兴的，当然是闲了一季的镰刀。单调的墙壁上，一把古旧的镰刀，上一年沉积在刀叶上的草木浆汁，掩盖了它纯钢的亮闪。某个清晨或午后，一只粗糙的大手，紧握着新月状刀叶的根，另一只手掌，压着刀尖在那个磨刀石上，有节奏地来回磨蹭。数十个来回，好多次浇水，用目光检阅刃度，用拇指试验锋度，放下刀叶再蹭几回，一把的镰刀光辉岁月就重新开始了。地边田埂坡上，只要镰刀过处，草茎与草根立即断开。挥镰的人倦了，镰刀的刃口锐度却不减。可当田野中稻谷渐渐金黄，这把镰刀，一定会被这人称为“老了”——其实，这个时节，不是镰刀锋度锐减，而是草的韧度增强！原来能用一天的镰刀，现在一个早上就退化了，刃口似乎想长出锯齿，有时，一把草要反复拉动几次才能割断。这个时候，挥镰的手，只好离开割场，靠近流水，随手捡个石头擦擦刃口。亦或者，就着休息吃饭，让刀刃和磨石再次亲近。一天当中镰刀与磨石亲热的次数渐渐增多时，秋早已走入深处。刀刃的秋天，也许就是这样一个慢慢迟钝的过程吧！
　　晚秋午后，我在核桃林中闲逛——在落叶满地的林中散步，是我最喜欢的休闲方式。走在核桃树下，满地干枯蜷曲的落叶，每走一步，碎裂声清脆得直逼耳膜，走啊走，听啊听，走累就顺势躺倒在核桃树下。倒下，视野中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核桃树枝，以及被枝杈分割的深远蓝天。天空中洁白的云朵，在秋风吹拂下，变换造型诱惑我的双眸。仰面朝天看累了，侧身时，不远处一棵梨树上，几朵雪白映入眼帘。梨花？眼花罢了！定睛凝视，似乎又是梨花。眼睛只顾盯着洁白，耳朵忘了聆听碎裂，直直地走过去。走近才看清，竟然真是梨花——碗口粗的梨树上，开满了雪白的花朵，新新鲜鲜，润润泽泽，随意凑近一朵花，某种白雪的气息瞬间溢满脑海，嗅觉与味觉同时被触发，不自觉张开的嘴，差点咬下一朵温软。没想到漾濞的秋季，竟然迷惑了梨树这些本土树木，一季累累的果实才卸下，乍暖还寒的秋风一吹，竟以为春又到了，于是，慌着把花苞蕴蓄，急着把骨朵绽放，直把深秋的山野，点缀出春天的味道。也许，晚秋的梨树，不是迟钝而是太敏锐了吧！这样开花，是否会影响明年的挂果？
　　挂果？过去的这个秋天，我耕耘了三年的土地终于收获——带了三年的学生毕业了。三年的努力，在六月定格。当秋天来临时，那些相伴一千多个日夜的学生各奔东西。很多很多的不舍，太多太多的留恋。我的孩子，就在自己带的那个班级中，中考的结果在预料之中。今年四月起，我的睡眠被彻底打乱，那些倒下就睡着的时光，对我而言就是一种遥远的记忆。我一直以为是因为中考临近，是压力让睡眠消失的。当尘埃落定，以为睡眠自然归来，可好梦依旧迟迟未到。八月，我把孩子送到一所很远的乡镇高中就读。那后，睡眠却依旧与我躲猫猫。直到这个深秋的几场雨，直到见到了这反季节盛开的梨花，我才明白，太敏锐的知觉，会触发过激反应。叛逆的年华已然过去，成长的节奏自会到来，孩子总要长大，总要离开，总要走远，急躁什么。
　　秋天，注定要磨钝一些人和事！很多很多的时节，很多很多的成长，迟钝的感受，适当的顺应更佳吧！
　　“留不住什么，也换不回什么！生命终究要告别，青春注定要散场……”电脑里一直反复播放着水木年华的《青春再见》，也许，就像同事打趣说孩子读书去了，我这个“空巢老人”一定有很多的不适应。
　　年过四十的我，在这个秋天里，还是钝去刃口，坦然接受自然安排的时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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