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系列之四——舅妈

空中飞虹

外婆，是让孩子感受无限温暖的人，我却没享受过这种温暖。我外公、外婆去世早，我甚至都没见过。当看到别人写外婆如何如何时，我都会想到和外婆同样慈祥的舅妈。舅妈是母亲娘家唯一的亲人。

        舅妈个头高挑，大眼睛，双眼皮。高高的鼻梁，让脸部棱角分明。我猜想，舅妈年轻时一定是个美女。从她一双儿女的长相也看得出。

        外公是旧社会的私塾先生，有些薄田，土改划为地主，备受歧视，也许这就是他们早逝的原因。妈妈唯一的弟弟，我的舅舅，在开挖河道，往河堤上推土，前面拉车的人，在半道松了绳子，车后退，把舅舅压到车下，受了内伤，当场吐血不止，回家不久就去世了，二十几岁，生命还正怒放的时期，就过早凋零了，撇下同样年轻的妻子，两三岁的女儿（我表姐），襁褓中的儿子（我表弟）。

        那时外婆外公已不在，母亲和她姐姐均已嫁人（姨妈也很早过世）。舅妈含悲埋葬了舅舅，睹物思人，承受不了过度哀思，暂时回娘家休息，舅妈有个堂哥有些文化，算是见过世面的，问舅妈是否愿意改嫁，舅妈说不愿意。堂哥说：“不改嫁就好好把孩子带大。”舅妈牢记在心，再说，孩子也是支撑舅妈活下去的唯一精神支柱。就这样，化悲痛为力量，舅妈开始了青春守寡的生活。因为舅妈的坚持，才让母亲娘家还有亲人，还有些念想。疲惫时有个躲避的港湾，精神上有些寄托。我们还有外婆家可去。

        七十年代，物资匮乏，饥饿笼罩，人们收入的主要来源靠生产队，用劳动换取微薄的报酬，有充足劳动力的人家，有的还填不饱肚子，何况一个寡妇，带两个幼小的孩子。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我们家也极度贫寒，自顾不暇，对舅妈爱莫能助。

        记得有几年，舅妈和孩子实在活不下去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饿死，无奈，舅妈不得不厚着脸皮，带孩子去外地乞讨（在村民看来，乞讨是非常丢人的，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愿意如此做）。如此艰难的生活，舅妈还让孩子读书，但拼尽全力，也只能维持表姐读完小学，表弟读到初中。

        小的时候，我们很少去姑姑家，尽管有四个姑姑。除了常去两个早嫁的姐姐家外，走动最多的就是舅妈家。舅妈心灵手巧，粗茶淡饭做出来，都可以让我们吃得有滋有味。她亲手制作的盐豆，味道特好，一个个黄澄澄的豆子，子粒饱满，颜色鲜亮，像颗颗黄金珠子，再拌上鲜红的辣椒水，吃在嘴里，唇齿留香，至今还回味无穷。

         有年春节前，我和妹妹去舅妈家，舅妈拿出生产队分的肉（预备过节吃的，那时全年也就春节吃次肉），好像是一口人一斤，舅妈炒给我们吃，还不停地催我们多吃，自己一口未尝。看我们吃得津津有味，舅妈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物质上的贫穷，舅妈能忍，可还经常被人家欺负，孤儿寡母，又加上地主成分，那些缺少同情心的人，常视他们软弱可欺，经常寻衅找事，舅妈像一个抱窝的母鸡，为了保护幼崽，拼全力和敌人作战。邻居为了霸占舅妈的宅基地，在她院墙外面挖很深的沟，企图让雨水注满，淹死两个孩子，断绝舅妈留下来的理由。可舅妈就不让他们得逞，把孩子看得牢牢的。

        舅妈要参加生产队劳动，家务没人做，年幼的表姐，过早地承受了生活的艰辛，六七岁的孩子，在别人家还在父母怀里撒娇呢，她却像个小大人一样，烧饭、洗碗，拾柴，喂鸡，照顾年幼的弟弟，做起了成人该做的事。

        舅妈没文化，费尽千辛万苦把孩子拉扯大，也许是可怜孩子过早成孤儿，缺少父爱的缘故，舅母把全部的爱给了孩子，岂不知过分的溺爱贻害无穷。表姐、表弟相继成家，舅妈也老了，该颐养天年了。可表姐因为丈夫偷盗知情不报吃了官司。我读大一那年寒假，舅妈找我，让我带她见和表姐一起服刑而提前出来的狱友，打听表姐的情况，那是我第一次见舅妈哭，那时舅妈的精神似乎都有点不正常了，苦熬这么多年，才把孩子养大，现在竟然吃了官司，对舅妈的打击实在太大。我看到舅妈皱纹更多，头发更白，一下老了许多。

        表弟也不争气，经常和人打架，娶了媳妇就好好过日子吧，跑新疆去投靠亲戚，在那边又找了女人结了婚，家里的老婆，等了两年后，扔下两个年幼的孩子改嫁了，已衰老的舅妈，不得不承担抚养孩子的义务，表弟竟然一分钱也不寄回来。后来表姐夫妇出狱，因祸得福，在上海做起生意，一个孩子又扔给了舅妈，一个年迈的老人要抚养三个孩子。舅妈竟然不觉得苦。有一年我见到舅妈，和她聊了聊，舅妈竟然很满足（在表姐的资助下，舅妈把住了几十年的茅草房拆了，盖起了四五间大瓦房）。“你看我过得不如谁？村上很多以前笑话我的人，还不如我呢？”我就想，舅妈吃了那么多苦，竟然不觉得。

        都说姑嫂关系很难相处，母亲和舅妈相处得比亲姊妹还亲，也许是相互搀扶，惺惺相惜吧。舅妈有空就接母亲回去过几天，一段时间不见舅妈，母亲总会想念。今年上半年，听说母亲病重，在外面打工的舅妈（舅妈操劳惯了，闲不住），专程赶回来，姑嫂相见，抱头痛哭，舅妈整整陪了母亲半个月，同吃同住，一夜起来几次，照看母亲。给母亲做可口的饭菜，端到母亲面前，亲自喂母亲吃。待母亲病情好转才离开。

        我们忙于读书、工作，相继远离家乡，很少有机会见到舅妈。有一年我和妹妹一同回去过年，怀念起舅妈的疼爱，决定去看望舅妈。于是买了礼物，并给了舅妈少许钞票，我们知道，与舅妈的爱相比，相距甚远，可我们也只能如此。现在又几年不见舅妈了，只希望舅妈身体健康，晚年幸福！

空中飞虹

因为比较忙，好久没来这里了，和大家问个好！:hug:

书中浪子

是呀，都忙，好久不见，好想你的。
有这么好的舅妈很幸运！:lo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