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抵达，叫放下

杨木华

                                    有一种抵达，叫放下
　　　　　　　　　　　　　　　　杨木华
　　突然就想念那片雪白的苇花。
　　那天，透过车窗，江对岸河湾里那片雪白的芦苇花，穿过浑浊的秋水抵达眼眸深处，一定找个时间触及雪白，选个角度抵达飞絮。于是，某个悠闲的午后，我骑上摩托几番错走，数度修正，在乡村小路尽头，那片芦苇终于在脚下七八百米处出现。在岔路口，我认定一条小路，走向河谷。走了一段，小道却在悬崖顶消失。回返，踏上剩下的那条路，可几分钟后那小道也消失在绝壁顶。飘逸的白就在脚下，期待的美近在咫尺，却偏偏找不到抵达的路。惆怅很久，回返途中却发现另一个河湾里，竟也有一片苇花。自然，我很顺利抵达那片雪白。拍了很多图片后，收起相机，在淹没身心的芦苇丛中，或躺或坐，或漫步或伫立，思绪随雪白的芦花，飘散到高远的秋空，那些“蒹葭苍苍”的幻像汹涌而至……当阳光漫过西岸的高山，逆光下的苇花，白得纤毫毕现，白得纯粹无瑕。离开时回首，那诱惑依旧——那片我无法抵达的苇花，依旧在微风中摇曳。下个周末，我还来寻路，可是，我也不知晓，那些彼岸是否能如期抵达？
　　想念曾微距拍摄过的一朵花。
　　那天，江边野钓的我，似乎成为鱼儿捉弄的对象。坐钓一上午，竟然只有数条小鱼来逗弄，传说中的大鱼踪影不现。丢开鱼竿，在江边闲走，寻觅心仪的野草野花，一朵又一朵，一丛还一丛，微距下的小花小草分外娇羞。可我的相机太寻常，花花草草之类的静物，勉强可以拍摄到位，虫虫鸟鸟之类的转瞬即逝，就只好望洋兴叹——那些小精灵鬼得很，一直不愿做我的模特摆好姿势等我靠近微距。此刻，我对着一串紫色小花，想要虚化背景突显小花的娇嫩才。蹲坐，镜头抵近，反复调试。按下快门那一刻，屏幕上突然出现一只小飞虫，它轻轻停歇在对好的花朵上，安详地吮吸。瘦长纤细的腰身，透明淡黑的双翅，大大的头，细细的脚，让人怜爱顿生。手指微动，第一张照片拍下。控制住呼吸，微微调整后，拍摄了第二张美图——我早已取消了拍摄音效，没有一丝一毫的声息。想按下第三张时，小虫突然间消失无踪。长长出了一口气才翻看照片，虽然两张都只拍到虫的半身，可内心依旧快乐无比——在微距拍摄中遇见动景，早已渴望多年。不经意的瞬间，心愿得以定格。某些彼岸，不管你怎样坚持，其实都无法抵达。但你忘记抵达的时候，机遇，也许自然到来……
　　那片苇花，我后来再去依旧无法抵达。在怀念微距的飞虫时，却遇见一只故事的笼中鸟。
　　这天，我去乡村探望欧老——退休多年的老同事。他院子花架下的鸟笼中，竟然养了一只斑鸠。那斑鸠，眼里的不甘与逃离感明显流露。果真，欧老指着斑鸠说：“我救了它！”缘起他和同伴在松林中散步时，一只小斑鸠扑腾。看趔趄的鸟儿，他一把抓住带回家。清洗、上药、包扎、护理，半个月后，鸟儿脚伤痊愈。看看渐渐丰满的羽翼，鸟笼的门，自然上了锁。喂喂食、添添水、逗逗鸟，渐渐成为欧老的习惯。某天早晨，习惯被打破——笼子空，鸟无踪！摇摇浑浊的脑袋，他才想起头天傍晚邻家小孩要触摸，打开笼门后忘了锁。一定乘夜逃脱了！那后，他失落好久！指着笼中的鸟，我问：那这只？欧老笑着说：“就是飞走的那只啊！”原来，可怜的笼中鸟，丧失了野外觅食能力。几天后，饥寒交迫的鸟儿循着逃离的路线返回他的房顶。那后，他每晚在院中撒下玉米粒，第二天清晨鸟儿取食后飞离。这样的日子，延续了好久。可恨也慢慢积淀——我喂养你，可连看看你的时间都那样短暂。于是，欧老设了机关，把那鸟儿再次捕获。斑鸠，是扣留了，快乐，却一去不返。喝了一口酒，欧老说：“明年，还是放它算了……”只是，得与舍的平衡，能否真正重归……
　　生活中，总有太多的彼岸风景！那些风景，是我无法触及的那片芦苇花；更多现实，是我曾躺下休息的那片芦苇地。都是芦苇，可面对诱惑，我们内心深处，贪婪依旧潜伏——其实，即使抵达，也不一定就如此岸遥望的美好！听完欧老的不舍，喝下杯中的烈酒，我对欧老说：风景路过才美！放了，就淡了；放了，就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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