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盛粮行的门口,横七竖八停着拖拉机。车箱里装载的是新收的油菜籽,它们把白色编织袋挤得鼓鼓的。也有调皮的颗粒从袋口或是某小洞里蹦出来,从车上洒落到地上。没有人在意它们的出位,反正今年风调雨顺,多收了三五斗,这点小小的损失就随它去。虽然这些菜籽们经历了几十年从未有过的雪灾,经历了地动山摇惨不忍睹的地震,但这个地方的庄稼非常以及特别幸运地躲过了。
这是一条并不繁华的街道,在镇上的后街处,平时,只有贩卖粮食的老板们才开着货车从这里经过。朝晨的太阳光从暂新的明瓦天棚斜射下来,光柱子落在柜台外面晃动着的几顶草帽上。他们的脸上绽开着和阳光一样明亮的微笑。五元一公斤的价格,多么让人心动。所以,等待交易的人中就有人唱起了“感谢共产党的歌。”曲调快要跑到瓜哇国,唱歌的人却不以为然。心里高兴,想唱就唱,还要唱得响亮!
去年,油价忽然上涨,让所有农人的心着实不平静了一翻。一方面是感觉看到了希望,一方面又担心收获的季节油价下跌。农人们天生单纯,很多事情都看不懂,也不分推测、分析。远远没有买股人的精明。
现在,拿着用黑色菜籽换取的红色的人民币真的是要感谢,感谢在这个收获的季节,油菜籽价格没有下跌。
老范一边数着手中的钱,一边暗自欣赏。这钱长得真他妈好看,比电视里的美女们都要好看。
钱进腰包,人走路得姿态都不一样,有些发飘,又有些厚实,而且,也敢睁大眼睛看街上的商品。因为有了和老范一样怀揣着人民币的农人,街上变得热闹起来,商家也显出了极和详的目光。每位家都是有些计划的,比如买台电扇回去对付日渐热起来的天气,买台太阳能,据说那玩意现代着,机关一开,热水就来,还有的想买冰箱,在夏天冰冰东西,吃在嘴里,那个叫做爽。对男人们而言,这些都是摆在后面的事,最先的是到餐馆炒几个好菜,喝几杯小酒,估计一季的辛苦就可以消失。
老范和几个相好哥们什么老李老刘老陈嘟嘟地开起拖拉机,停在一家餐馆前。几杯下肚,话闸打开。
“今年上半年可能有六七千的收入,除去肥料、种子等等开销,也还有个四五千吧。”才范说。
“听说你儿子要在城里买房子?”
读了二类大学的儿子曾经是老范的骄傲,只可惜这儿子在城里混得并不怎么样,每月近千元的工资怎么也不够花。如今,几十万的房子钱,老范只能做牛做马地为儿子积攒。
“我家读大学的闺女非要买个电脑,说现在没有电脑就无法学知识。你说我家这闺女,大学还没毕业,就花了我四五万。你看看我们一年到头在地里也扒不出多少钱。”
“听说这电脑确实神奇。现在的孩子哪个不会?你看看我家那孙子一到周末就跑到镇上网吧玩游戏,那东西,象带勾似的勾住孩子的心?打又舍不得,说又不听,现在的孩子难管得很。要是孩子爸爸妈妈在家或许会好些。”
“听说你的儿子媳妇要回来种田?”
“都说城里好,出去打工了几年,还是啥也没攒到,在城里住着哪样不花钱,现在物价飞涨,所以,他们快要养不活自己,回到家里,怎么着都不至于饿死。照我说,穷人就是穷人的命,种田人就是种田人的命。”
“那也不见得,东村那个大华,去广东不才几年功夫,不就赚了百把万?”
“你知道他做什么生意,把这边年轻姑娘一个个弄到他那接客。用我们土话说,就是开妓院。现在这社会,谁胆大谁赚钱”老张说。
“据说他是有后台的,有位什么当官的干妈。”
“那他那位干妈肯定不是什么好鸟。”
“好像听人说,前段时间大华那出事了,他妓院里的小姐杀了一位台湾来的嫖客,而且还是位很有来头的人。”
“那不是闯了大祸?”
“就是,为了钱,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们知道还有一样赚钱吗?那就是炒股。我听我城里的儿子说,他们那里的人个个炒股,一百赚一百,一千赚几千,十几万的一夜变百万,你们说神奇不。真不知现在是什么世道,钱咋这好赚,像变戏法似的。要是我们把这卖菜籽的钱也拿去炒股,说不定也变成个富翁,日后也不一定这么辛苦种田。”
“别做白日梦了,据说这炒股和买马一样有风险的。你知道我们前村四队的那个老刘吗?辛苦攒了万把块钱,买马全输光,后来还借钱去买。”
“别说钱了,前阵子四川闹地震,不知死了好多人。狗日的,看得我都想流泪。特别是那些被压在石板下的孩子,真是叫人心痛。狗日的,怎么孩子的教室这么不经用呢?还有,有人竟然去贩卖地震后的孤儿。狗日的,真不是东西”
“不说地震了,今年不是要在北京开奥运会吗?老陈,你女儿不是在那里吗?你会不会去赶那个热场子?”
“那种大城市,哪是我们呆的?不过,我家女儿确实说过。我要是去的话,也只想看看天安门,看看毛主席的遗体。”
“看活着的更好,电视上说,地震之后,温家宝总理亲自去看望,自己还受了伤。这个温总理,不比当年的周总理差。”
“狗日的,要是当官的都像温总理就好了。你看看我们村那村长,还不算什么球官,仗着县城有个后台就二球得不得了。”
……
散乱的谈话当然没有什么太多的实际意议。酒喝干了,饭吃过了,大家开着拖拉机回自己的乡村。 粮行门口便冷清清地滚动着细小的菜籽。
第二天又有一批拖拉机嘟嘟地开到到这里。镇上便表演着雷同的故事。这种故事也正在各处市镇上表演着,真是平常而又平常的。镇上的阳光依然散淡,很多人在闲适中搬出一张方桌,就着阴凉,认真享受地打着晃晃。麻将声在拖拉机声中起起伏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