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永元主持打工者春晚：能让社会变得正常一些

Christinamary

“这是我主持过的条件最简陋、规模最小的春晚，但却是让我最感动、最亲切、最温暖的春晚。”崔永元

　　“请不要再说民工春晚，民工是带有歧视性的称谓，我们举办的是打工春晚。”组办者

　　1月8日下午，北京朝阳区金盏乡皮村，一场属于打工者自己的春晚已进行到尾声。3位演员正在表演小品《在城市安个家》，讲述一对打工夫妻在城市里奋斗的故事。

　　这个以访谈节目为背景的小品，多少模仿了上过央视春晚的《昨天·今天·明天》。充当“崔永元”的，是在北京小有名气的新工人艺术团骨干王德志。真的崔永元就在台下他缺席了当天的中国慈善年会，专程来皮村主持打工春晚。

　　媒体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崔永元主持打工春晚是最有力的慈善”等评论纷至沓来，崔永元赶紧“实话实说”，“我没大家想象的那么高尚，打工春晚是先约的，慈善年会是后约的，就这么简单。”

　　快报记者 石磊

　　崔永元：我没那么高尚

　　“崔永元缺席了1月8日举行的中国慈善年会。本来，他应该作为传播公益的先进典型，在官员和明星云集的会场里接受致敬，获得奖杯。可那天晚上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到首都机场附近的皮村‘小剧场’，主持一场属于打工者自己的春节晚会……”1月11日，《中国青年报》这条1361字的稿件，“引爆”了整个网络。

　　的确，在报纸或网络上，大家可以很轻松地搜到中国慈善年会的消息。因为这场大会有全国人大副委员长陈昌智出席，获奖的则是韩红、姚明、宗庆后等名人。然而，关于那场皮村的打工春晚，在媒体报道前，连一点点碎片都搜不到。

　　“那里没有明亮的演播厅、豪华的嘉宾名单、华丽的演出服，连红地毯都是二手的，就更别提什么出场费了。在简陋的晚会现场，那种时常从头顶上空传来的巨大而冷漠的飞机轰鸣声，暂时被歌声与微笑替代了。”稿件最后写道，“一场晚会重要与否，从来不在于会场布置得有多光鲜、有多少高官出席、邀请到多少媒体，崔永元用他的选择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这篇稿件，在微博上被疯狂地转载，有评论认为，“每到年底，国内各种颁奖庆典、晚会层出不穷，崔永元作为知名人物，想必这样的邀请肯定是少不了……崔永元去一个简陋的舞台主持农民工的春晚，这样的福利或许比给几百元过年更让他们兴奋。”

　　舆论继续发酵，崔永元却“实话实说”。1月12日，他在微博上写道：“崔永元缺席慈善年会主持民工春晚更显‘慈善’这是新闻标题。抱歉了，我没大家想象的那么高尚，真实情况是，打工春晚是先约的，慈善年会是后约的，就这么简单。”

　　微博私信促成别样春晚

　　1月12日，快报记者拨通了崔永元的电话，当时他正在录制节目，“皮村那件事，就是我微博上说的那些。”

　　“请不要再说民工春晚，民工是带有歧视性的称谓，我们举办的是打工春晚。”这场别样春晚的组织者孙恒和王德志，已开始习惯用纠正媒体的说法，来作为回答问题的开始。

　　从1月8日开始，孙恒连发了近50条微博，内容都和打工春晚有关，“在皮村新工人剧场举办的‘打工春晚’，因为崔大哥的到来给我们以鼓舞和力量！”

　　1月9日晚9点21分，王德志把打工春晚花絮发上了微博。视频里可以看到，崔永元一开场就故意来了个口误，“中央电视台，欢迎收看2012年春节联欢晚会”。节目间隙，他又紧跟热点插播一段“广告”，“蒙牛集团祝全国打工者新年快乐”，全场会心一笑。

　　“其实，我们原先并没有一定要请崔永元来，只是想试一试。”去年10月份，孙恒等人上了一档《小崔说事》，主要谈他们自己建的打工博物馆。“结束后崔永元跟我们说，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说。筹备打工春晚期间，我们想请崔永元来主持，所以两周之前，我就在微博上给他发私信，他的回复是：只要有时间就一定来。”

　　其实参与者心里清楚，崔永元年底很忙，能不能来真不好说。孙恒回忆说，打工春晚当天，他带着崔永元走进皮村新工人剧场时，心里还很忐忑。“他主持过那么多大型晚会，我们这个剧场只能容纳200人，连空调都没有。不过我记得，他一进剧场就说感觉特别舒服，这下我们才放心。”

　　讨薪相声里有讨薪泪

　　尽管这段花絮只有7分多钟，依然能看到“崔式幽默”的印记。“晚会有套路，春晚的套路就是一年就这么一个春节，大家有什么怨气就放下来，高兴一点。你看下面这个节目就特好特温馨，叫《我要报仇》。”

　　“大家好，郭德纲是德云社，我们是德曰社的，云和曰都是说的意思嘛。”王德志和搭档孙元的这个相声，讲述了一个打工者追回被拖欠的工资的故事老板欠薪不给，打工者一开始就想去学武术，学成后用拳头讨薪，后来还是走了正规渠道，去劳动监察部门投诉。

　　看完之后，崔永元用自己的方式来表扬演员，“我喜欢这个相声，特别接地气。其实演的呢，比郭德纲强不了多少倍。”

　　事实上，这段相声背后，是王德志自己的心酸故事。今年35岁的王德志来自内蒙古，1995年12月，他偷偷拿了家里700块钱，买了一张前往北京的火车票。当年他的理想是上春晚说相声，但等待他的是武警把守的央视大门，“节目半年前就已经敲定了，明年再来吧。”

　　“春晚梦”失败之后，王德志在央视附近找了份洗碗的工作，晚上就睡在拼起的饭桌上，盖一层薄被，常常被冻醒。1998年，王德志在一家饭店做厨师，和老板的同乡吵了一架，结果可想而知，他不仅被赶走，还被欠薪400元。“后来，我又去了一家工厂，但那个厂子劳动强度太大，我干不下去只好辞职，可老板说必须提前两个月说，我又被扣了300元。”

　　当年的王德志，脑袋里根本没有维权这个概念，“的确是搞不清楚，老板说扣就扣了，后来我也没找他们。现在可没那么容易了，劳动法都有规定的，别说提前两个月，就是当场辞职，老板也得结工钱。”

　　让孤僻的人找到集体

　　王德志的底气，来自于他所在的公益组织“工友之家”。

　　2002年，王德志认识了孙恒，孙恒曾是河南开封四中的音乐老师。当年5月1日，王德志和孙恒等人组建了“打工青年演出队”，在北京各个建筑工地义务演出。2004年7月，演出队已经更名为打工青年艺术团，现在则叫新工人艺术团。

　　艺术团注册成立了“北京工友之家文化发展中心”。王德志等人索性做起了全职，张罗“工友之家”。“如果遇到欠薪问题，我们就会出主意，让打工者和老板谈判。老板知道打工者背后有人支持，多数情况下都会给钱。”

　　孙恒表示，“工友之家”的作用不仅仅是维权，还能让打工者找到家的感觉。在打工春晚上，崔永元现场采访了表演舞蹈的耿建业，“你这段舞练了多长时间？”“两个月吧。”耿建业答道。崔永元顺着话题开起了玩笑，“两个月啊，怎么才练成这样？”

　　“老耿以前可不是这样，他很孤僻的。”王德志说，耿建业在皮村一个家具厂打工，平日里，他只有工作，并不爱和外界交往，“看得出来他挺压抑的，有时候很长时间都不吃饭。”

　　慢慢地，王德志发现，每次碰上工友之家的社区舞蹈队活动，耿建业都会站在路边看一会。“我就拉他进来一起跳，一开始他只是站在队伍后面，后来也敢往前面站了，现在老耿整个人都变得积极乐观了。”

　　搭档：跟着他走就行了

　　2004年，打工青年艺术团签约推出了首张专辑《天下打工是一家》，一举卖出10万张，拿到了7.5万块钱的版税。大家用这笔钱建了同心实验学校，专门招收打工者的子女。“学费一学期600元，在北京不算贵。”

　　2008年，打工文化艺术博物馆和同心互惠商店相继落成。同心互惠商店实际上是一个二手商店，“工友之家”负责接收来自社会各界捐赠的衣物，以低廉的价格卖给工友，降低生活成本。

　　和崔永元一起主持打工春晚的，正是同心实验学校的校长沈金花。“其实一开始敲定的是崔永元一个人主持，后来大家觉得只有一个男士似乎不太好，就把我加进去了。”沈金花回忆，直到打工春晚开始前20分钟，她才和崔永元有了第一次正式的交流，“我把节目单跟他说了一遍，但他的主持风格比较幽默随性，我挺紧张的。”

　　真正上了台，沈金花反而慢慢放下了心，“我就在节目间隙，把下一个节目的创作背景和演员资料告诉崔老师，剩下的就是他即兴发挥了，我跟着他走就行了。”

　　最吸引人的，是模仿《昨天·今天·明天》的小品《在城市安个家》。王德志充当“崔永元”，在台上访谈本色演出的打工夫妻王晓肖、郝志喜。他事后才知道，崔永元就坐在角落里，看着这群打工者扮演曾经的自己。“这个小品持续20多分钟，崔永元看得挺开心的，临结束时还夸了这个节目。”沈金花说。

　　“他能让这个社会正常些”

　　崔永元夸打工春晚的节目，夸崔永元的人同样很多。

　　“在我的印象中，崔永元是个实在的人。在近些年的接触中，我发现崔永元还是个智慧的人，否则他无法承担现在的角色。”听说崔永元主持打工春晚一事后，李承鹏表示，“我无意拿崔永元和其他央视的主持人相比较。现在很多人喜欢装大腕，崔永元却不同。如果非要给他定位，我认为他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思考者，他不愿意披着央视主持人这个华丽的外衣，而是敢于抛弃自己。”

　　除了崔永元自己，谁也不清楚，这个名嘴在主持这场打工春晚时想起了什么。只是打工者们记得，晚会结束后，崔永元和他们说，“这是我主持过的条件最简陋、规模最小的春晚，但却是让我最感动、最亲切、最温暖的春晚。”

　　“崔永元正在朝着他既定的目标前进，这个目标，是让整个社会变得正常一些。”李承鹏说。

山中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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