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砺人生

筠之

   磨砺人生

    “磨剪子嘞——钎菜刀”。久违的吆喝声由远而近，这声调音腔模仿得与京剧《红灯记》中的‘磨刀人’十分相像。
    那天，我在乡下老家。不知是因为这职业行当的隔代稀缺，还是这生意匠人的吆喝独特，我好奇地走出家门张望。循声望去，只见有一老者躬身鞠腰、肩头扛着一张长凳，进村串巷，正吆喝着走来。
    “哎，老史头，这边来。”隔壁的阿林嫂拿着一把剪刀和一把菜刀在招呼他。
    “噢，来——嘞。磨剪子嘞——钎菜刀。”仍京腔十足。
    老史头放下肩上的长凳，直了直腰，接过阿林嫂手中的剪子、菜刀，如同鉴赏文物藏品那般的眼神，认真地揣摩着。
    眼下的他，六十开外。在岁月雕刻家的刀下，那张‘国字’脸已镌拓得皱纹满面；时光的色彩，把已经稀少的头发，不惜成本地几乎全部染白。从他眯起双眼视物的当儿，那慈眉善目的状态，至少可以看出，他与奸巧贪婪无缘，是个实在地道之人。
    那工匠行头，依然如故，还是那样的原始：一张长凳子，一头固定着磨刀石、吊着一个带水的竹筒，竹筒里放着根绑着棉纱的筷子。另一头固定着一个手动小砂轮、砂轮分粗细两面，还加挂着一个年代久远的‘八宝箱’式的小旅行包，包里面小铁锤子、锉刀、铁砂布片、油石、布条棉絮等一应俱全。
    “磨一把剪刀、一把菜刀现在要多少钱啊？”阿林嫂问，“铜钿多划不来就去买新的了。”
    “我是童叟无欺。要点功夫钱，两件才6元。”
    “4元吧，要不是旧东西用惯了手，我就去买新的了。”她讨价还价。
    “还是旧的有‘钢火’，现在好钢全用到‘刀刃’上去了，名义上好听，不锈钢的，容易钝。你再还价下去，我就只能攒到鞋子跑路的成本了。好，熟人熟事的，就5元吧。开门生意，4不吉利。”
    “你这老4（史）头，迷信个啥？喊了你老4（史）一辈子，还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
    原来，我从来没有把磨刀当回事，认为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可言。所以，家里的菜刀都由我自己磨，逢年过节，我会把菜刀磨得亮亮的。结果，不是把刀口磨卷了，就是磨园了，有刀而无刃。老伴也免不了嘟嚷报怨，常常‘临时抱佛脚’地在磨刀石上磋上几下来应付。因此，今天我也找出剪子、菜刀来，趁机磨磨，交点‘学费’。
    老史头果然身手不凡。那一丝不苟姿态、那娴熟手法、那认真神情、那均匀力度，真是隔行如隔山啊。在磨剪刀时，他不时地试剪布条；在磨菜刀时，他不时地试切棉絮。没有半点马虎，直到风剪云彩、削铁如泥。区区几元钱，能下如此功夫，让人肃然起敬。
    “老师傅，你这手艺是祖传还是无师自通、自学而成？”我问。
    “见笑了。其实，认真地说，也算不上多大手艺。只是尽心、尽力而为，把要做、应做的事体做好罢了。”他谦逊地苦笑了笑，“年轻时在‘社办家’做过车工、刨工，因当年那些人经营不善，效益不好，撑不住多少人的饭碗，后来厂倒闭了。几经周折，等着等着人也老了，视力不支，看不清游标卡尺上的刻度，后来干脆改行磨刀了。”
    “要在工厂，早到了退休年龄了。年岁大了，也该享渡晚年，不至于如此东奔西走了。”我说。
    “是啊。”言语中不无无奈。“人在世上走，刀在石上磨。儿女们更不容易，他们要供他们的子女上大学，如今的生活成本高啊。我肩张板凳磨磨刀也是一种活动，攒点香烟钱，再说有人也有这方面的需要呀。生活嘛，积极响应总比消极应付好，自力更生总比当伸手派强。”
    我对他竖起了大姆指，笑着说：“就凭你对待生活的态度，能活过一百岁。”
    他大声地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我把生活比成磨刀，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只要认真，一路都顺。做车工、刨工，磨刀可是基本功。刀磨的好，效率就高，加工出来的工件光洁度就高，正品率就高。”
    边说边磨，不到半个钟头，我家的两把刀也磨好了。
    付款6元，他把一元硬币退了回落来，笑着说“随行就市，一视同仁的好。”
    稍作收拾，长凳子尚未上肩，又吆喝上了，“磨剪子嘞——钎菜刀”。
    我上前叫住，“你的这声吆喝，专业得很到位，这样，不怕没生意。”
    “借你吉言。”他放声笑道，“年轻时学唱‘样板戏’，我演过《红灯记》里的‘磨刀人’，真的。”
    望着他那佝偻但对硬朗的背影，听着他那渐渐远去地开心的吆喝声，心想，也许他穿了双合适自己的鞋，一路走得多踏实。清贫，也是一种滋润。真是戏如人生，人生如戏，自在、快乐就好。

山中过客

磨砺人生，快乐其实很简单。

毛毛

楼主的文章，总是从细微处见人生真谛。

书中浪子

生活中处处都有哲理！学习了！{:soso_e163:}

萍水相逢

写作同样也能使人激发激情！这是人生的最高境界！

曲阿学童

有血有肉，写的真好！

芦花荡

社会需要这样的文章引领现代人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