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

静轩

忆
江苏丹阳第五中学  高三（13）班  邵丹越
　　　常常以为您还会坐在阳台的椅子上对着我微笑，放学回家我会一如既往地高兴地喊着：“爷爷奶奶我回来了！”可我再也听不到您熟悉的回应。每到这时，我才会慢慢地反应过来，爷爷，您已离我们而去。有时候，我努力不去想，怎奈往事想忘却忘不了，甚至有时一闭眼，就会泪流满面。
　　　您在那个飘雨的时节走了，一别就是永远。您一生爱雨，每当窗外滴滴答答，您就会慢悠悠地说：“又落雨了。”雨中似起了薄薄的雾，泪眼朦胧，我看向窗外，雨滴不断地渗入阔别十几年的老家屋后的泥土里，不张扬，只剩温存与寂寞。躺在雕花红木床上的您，无端落泪，然后如释重负般的叹出了最后一口气。您终究还是选择了在钟爱的雨天离开，那一刻，我竟看到您瘦削的面颊上隐约浮起的微笑。我号啕大哭，我紧紧握着您那如枯槁的手臂，我大声嚷着：“爷爷别走！别走！”接近丧失理智，可无济于事，您微笑如故，只是脸色渐渐苍白，指尖逐渐变得冰冷，妈拉走了我，门徐徐掩上，里面的人在七手八脚地为您穿寿衣，您第一次这么听话，因为奶奶每一次叫您换衣服您都别别扭扭得像小孩子。我别过了脸——我从没有这么难过，从来没有。从心底升上来的凉意很快席卷全身，我一度觉得眼前一片黑暗，我甚至不敢承认这个事实。片刻后，再见您时，您已安详地躺在了厅堂里了。厅堂里好几支香烛点着，明亮如昼。月白的帷帐在摇曳的烛光里好像泛着光，如梦如幻。我立刻坐到了您的身边，其他人都在厅堂外忙碌着，这里仅剩我们祖孙二人。无声无息的，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恍惚中，往事又如海水般涌上了心头。
　　　 我忽然想起，以前这栋老房子前面不是这样的，以前这里压根就没有石子路，以前家门口可热闹了，我天天跟着一群小伙伴闹啊闹啊，前面的一片小树林可喜欢这派热闹的场景了，它们随着春天的暖风摇啊、摇啊，随着夏夜的虫子唱啊、唱啊，这里的一切好像都不知疲倦。记忆中您那时戴着金色边框的眼镜，刚退休不久，可一言一行还是如同一位高中数学老师那般威严。然而每当您看着我们这些小孩子时，逆着阳光，您的目光竟让我察觉到了不可思议的柔和，我偏爱和您亲近。您背着我，在村里到处跑，您把在我举在头顶，宝贝一样，像是炫耀，一脸的幸福。大锅子里，炒着蚕豆，您捞出两三颗，放在嘴边吹了又吹，唏稀嘘嘘地好像很烫似的递给我，笑着说：“烫的烫的······”漫天的烟花散开了，夏夜里风轻吹，咱们一大家子人坐在大门口乘凉，每个人脸上的笑，仿佛变成了遥远的星光，可望不可即，恍若隔世。爷爷，您那时多么年轻啊，那硬朗的笑，好像又随着风飘来，可是您现在哪儿呢？您爱乡村，您在这儿住了大半辈子，您和奶奶含辛茹苦，度过了中国最困难的时期，送走了战争，又经历了文革，穷教师，工资低得不能再低，却培养三个儿子长大成人，您们曾自豪地说过：“再穷，我们也会让三个小孩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这栋老房子，就是最好的见证，风里，雨里。
　　　 那一年，我五岁，我们终于要和这里告别了，去小城，爸妈上班，我上幼儿班，因为三个孙儿里我最小，所以您们负责带我，也最疼我。您和奶奶轮流接我上下学，您用自行车带我，咿咿呀呀唱着一些十分搞笑的小曲，我总是去学，您就笑，说我是个捣蛋鬼。菜都是您去买，您把手背在身后，一步一步踱进菜市场，嗯，像个悠闲的老头子了。毫无疑问的，顿顿有肉——哪一顿没肉我就好像会丢了魂。您了解我，所以将爱倾注在那百变的肉汤，肉丝，红烧肉里，您说吃吧吃吧，吃了长高，和爷爷一样高。我想到这事又笑，不过这回笑出了眼泪。我似乎不能原谅您的一天天地衰老，相反的我在一天天地长大，我开始有点烦您了，您说东我偏向西，我向您嚷，您就撇撇嘴。我三年级的暑假里，您像个老小孩一样天天闹着要教我画老鼠，是先写个“优”字然后画个圆圈的那种，我最终厌倦，我说行了行了，我会了。我赌气地画了好几只大老鼠，您又不满，轻声说真难看。您开始变得很烦，您时时唠叨，您总是对我说，对家里的每一个人说：“一天要喝八杯水啊，有益身体健康！”我蹦蹦跳跳下楼，您拉着嗓门吼：“别跳了，当心腿跌断了！”我不屑。我说您烦死了。您从不怪我。失去了才知道什么是珍惜。爷爷，您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念您那些话，我上下楼梯时，好像又听见：“慢慢的啊，您这孩子！”蓦然回头，空空的楼道里并没有别人，我摇摇头，您已不在这个世上了，但我相信，您一直不曾走远。
　　　画老鼠的岁月之后，又平平淡淡地不知过去了多少年，我上初中了。数学差得一塌糊涂。您近70了，真的老了。可您一直没有忘记您是个数学老师。您对我的成绩很忧心，您决定帮我。于是您熬通宵，找大白纸，戴着近800度的近视眼镜，偷来我的数学书，写写画画，不知过了多久，才用最原始的方法出了一张考卷。我看完题目，一道一道基础题，是心血书写。我做着题哭了。我心里一遍一遍说谢谢爷爷谢谢爷爷。泪水不争气，我擦也擦不掉，我看着躺着的您，我轻声说：“爷爷，您起来再教我一道题目吧！”可您永远也听不见了。
　　　后来啊，后来您的背就驼了，脚就跛了，岁月弄人，您的头发全白了，您对待那些曾最拿手的题目也是微笑着摆摆手，您已经不会解了。您躺在了床上，身体一天不如一天。2010年起，您的身体状况，一直是我们最牵挂的。糖尿病并发症如飓风般向您袭来，您毫无防备，手无缚鸡之力。您被病魔缠上了。我一直以为那是一个噩梦，我一直以为梦醒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唯一这次，我的“乐观主义”失效了。您身体每况愈下，本来就很瘦的您，看起来就剩下了骨头。您好像不以为然，但听到您悄悄的叹息，我的心揪着疼。2011年的暑假里，一个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傍晚，您邀我散步。那么倔强的语气，不太像您，不容拒绝。我想，呵，哪来的情致。于是跟在了您身后，那时候，您走路已不稳，我小心地搀扶着您，突感时光倒流，一如您把我高举在头顶那样小心翼翼。只是多了些许苍凉。河边，忽有风，您自顾自走着，我紧跟，又怕打扰您的思绪。夕阳下，您穿着老旧的皮鞋、灰色的西装裤子，黑色的圆领短袖，背影淡薄。走了一圈又一圈，您终于停了。在红色的公共椅子上坐下。您累得不行。您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饼干，撕开包装，拿了一片，把其余的都递给了我。我有些惊喜，这是您最爱的饼干可我从来没吃过。我有些莫名的感伤，有种预感，这是和您最后一次河边散步。爷爷，事实终究是如此残忍地给了我答复。真的是这样。从此后，您就躺在了家中，您越来越提不起精神，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神采奕奕的爷爷。您终究还是住进了您最不想呆的地方——医院。一两个月里，我只看望了您两三次，学习忙，假期少，真的不巧。我努力记住您的笑，有些勉强，但足够坚定。这就够了，我希望您坚强，就像当年我从自行车上摔下来跌得鼻青脸肿时，您在医生旁边轻轻对我说的那样，我是多么希望您能挺过这一关啊。可是，这一切都太晚了。当某天晚上，爸爸接我回家时在路上对我说：“您爷爷最近胃口可真好，连吃了两碗饭呢！”我舒心地笑，真如此那便再好不过了。只是心中忽然堵得慌，我也不知为什么。老天爷又给我么们开了个玩笑，我终于知道了什么是回光返照。
　　　 那个细雨霏霏的下午，您的病突然发作，医院不能再留您，您大口大口喘着气，爸爸流着泪把您送到了乡下老家，这个一切梦开始的地方。您叫着我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都不在身边。我们怎会料到这天来的这么快？我流着泪来到您身边呼喊您，您点着头，似乎有话说但却无法表达。我着实慌了，我明白您想说什么，因为我们祖孙俩心意相通。就这样，您安详地阖上了眼。一切来得这样快，让人心碎。
　　　记忆停止，只觉天旋地转。而这回忆似乎怎么也忆不完。
　　　再度回到现在家中四顾，窗上已蒙上了雾。我颤抖着在上面画了一只小老鼠。奶奶暂时不肯回来，您们的房间黑漆漆的。我一点也不害怕，我转过头，仿佛看到您那微笑的脸，只是眉眼已模糊，原来是我又落泪了······
　　　 是夜，梦回童年。爷爷呀，来日倚窗前，岁月雕花未老，多少心事谁知晓，唯有您梦中对我笑······
指导老师：俞华
　　　

大宝

有真情实感！我不由想起离我而去的老父亲。{:soso_e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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