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来，请先敲门

杨木华

                                             若来，请先敲门
                                                             杨木华

　　那天晚自习，我准备把上了两节课的《永久的悔》收尾。那篇课文，是季羡林老先生写的痛悔没有报答亲情的文章。简单地回顾复习后准备进入主旨领悟环节时，突然发现一名迟到的学生悄悄绕过教室前门，弓腰往后门溜，大概是想趁我不备从敞开的后门偷偷进来。发现那匍匐式前进的身影后，我就死死地盯着后门。目标暴露，他只好直起身子，站在后门口，不喊报告也不说话。
　　我最恨偷偷从后门溜进来的迟到学生——喊声报告有多难？我说：“必需从正门进来。”他不动声色，依旧站在那里，后来干脆把脸扭向一边。尊严受到挑战，僵持无法避免！班长发觉不妙，赶紧说：“老师，他心情不好，原谅他算了。”青春期的逆反男孩，情绪不好的时候，哪里听得进老师的话，算了，我也给自己一个台阶。我下讲台走向后门，想关心问询一声，然后请他进来。哪料我还没走近，他却伸手拉门紧紧关上——看来真是心情不好，明确拒绝我的靠近。在同学的惊愕中，我悻悻地回返讲台。
　　学生都安静地看着我。如何脱困？灵光一闪，我想起几天前看的央视一个纪录片以及那次关心学生酿成的尴尬，于是我深呼吸，再呼吸，平静地给学生讲起了动物疗伤的故事。我说：“前几天，我看了一部纪录片，讲两种动物的疗伤方法。一种是老虎，受伤后立即远离群体，躲到一个隐蔽角落，孤独地舔自己的伤口。即使是孩子呼唤，也不予理睬，一直要等到伤口愈合，才会回到原来的群体中。猴子却与之相反，受伤后就留在猴群中。天性好奇的猴子，总爱地翻看同伴的伤口。可是，这种关心的结果却极其残酷——猴子的伤口由于常被翻弄而屡屡发炎，最后大多痛苦地死去。老虎是强者，百兽之王，在疗伤这事上，也显出王者之风。猴子活泼好动，凡事好奇，伤害了别人还不知道。”讲完动物，我说：“其实人也如此。人的情感也很脆弱，受到伤害后，究竟该如何处理好？”
听完，教室中更安静了。
　　隔着长长的教室，隔着一道关着的门，我分明感觉到站在门外的他内心世界的翻江倒海。橄榄枝再伸，我问学生：“请他从后门进来，好吗？”全班同学齐声叫好。我正准备喊他进来，哪想他跑到正门前大声喊“报告”，还说：“我是学生，是人，受伤后能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你放心！”
　　他从正门进来了。我说：“你是一只老虎，懂得自己疗伤，也许，老师是一只好奇的猴子，老爱给学生的伤口上撒盐，好的出发点却办了坏事，对不起啊！”全班同学都笑了，他也开心地笑了。
　　我却笑不起来。心里，那次关心酿成尴尬的事又浮上心来。于是，结合《永久的悔》，我请学生谈谈，让自己非常后悔的事。可谁都不愿先晒“悔”，教室中再次安静下来。于是，我先晒。我说：“我有一件事，非常后悔。那是一件‘猴子式’关心的事件。”接着，我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大大的四个字：“永久的悔”。我给学生讲了自己的悔：那年，班上有一个肤色白皙的大眼睛女生，父母离异后她跟着母亲，当父母分别组合家庭后，成绩优异的她在交友上出了问题——她交的，全是比自己大得多的高中男生。她父母的事，我曾经与她交流过，宽慰过她。她的交友，有所犹豫，但还是找她谈话。那天，她的情绪很好，于是我几句话之后就直入正题：你交的大男生，我感觉不妥。那料，一句话惹毛了她。她的回击出其不意且杀伤力强大，她说：“我交朋友，我父母都不管！我的学习你要管，我的父母你要管，我的朋友你要管，你怕管得太宽了！”我一时哽住了。依旧是连续三次深呼吸之后，我说：“对不起！如果说错了，请你原谅！”谈话就那样不欢而散！故事讲完后，我说：“那天看完猴子的疗伤故事之后，我才明白，有些伤，不许碰。有些门，非请莫入！而我，老想做一只无心的猴子！有些伤害，无法弥补！这，就是我永久的悔。”
　　那节课，后来学生讲过多少悔，如今我都模糊了。只是，我一直在想，青春期男孩女孩的心事是一本读不透的书。作为老师，在读不透的时候，不妨选择沉默。若想走入他们的心扉，请先敲门。因为，青春的伤，不许触碰，少年的门，非请莫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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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阳刀客

篇名绝妙，是全文的眼。文与题丝丝相扣。两个“门"，实与虚转换自然，技巧与思想性都很强。

杨木华

丹阳刀客 发表于 2013-3-10 10:51
篇名绝妙，是全文的眼。文与题丝丝相扣。两个“门"，实与虚转换自然，技巧与思想性都很强。

谢谢你的关注！

曹隆鑫

老师文章写得好，教书育人更是一流，敬仰！

清香一瓣

拜读。学生心灵这扇门，真的要有艺术才能敲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