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本）东莞传奇：《无优势求职》

佟平

第七章，观念不改求职难，放低姿态路路通（5/2）

“我也不情愿啊！”肖守义完全理解儿子的心情，“可是，我们要面对现实啊！我当初来东莞当保安又何尝甘心呢？我当年好歹也当过团县委书记、当过4000人国营棉纺厂的设备科长，可是假如我当初要不当保安，我能在东莞干到今天吗？能有钱回家建房、能有钱供你自费上大学吗？”

肖守义见儿子不吭声，继续开导说：“男子汉大丈夫，眼光要看得远一点。所谓磨刀不误砍材工，一个大学生在初次求职时找不到白领的工作去当蓝领，短期来看确实不值得，但是假如能通过当蓝领学到技术，从长远来说，就是值得的。当然，你也可以分析一下，你回河南新洲民办学校当老师会有怎样的前景和发展空间，十年后，你能在学校里达到什么程度？”

肖永礼想了想，觉得在民办学校当老师十年后应该还是当老师吧？可能工资会比现在高一些，个人发展空间不是很大，能不能转为公办老师也还不一定。可自己不正是因为觉得前景不看好，才想到留在广东发展的吗？想到这里，他终于说出了他南下以来最想说、又一直不好意思说的要求：

“除了从当工人开始，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你在东莞市十几年，认识那么多人，就不能为我介绍进某个厂做个储备干部之类轻松的工作？”
“儿子啊，我又何尝不想呢，”肖守义叹了口气说，“不是我不想，是我办不到啊。正如你所看到的那样，我与金总是十多年的同事加朋友，我在他的手下从进去当电工班长，到五年后出来还是当电工班长，工资也不是特别高。我与岳小河也是十多年的同事，还是他主动要求我跳槽去他的厂，但他也只能是推荐，是否聘用、能给多少工资，他都做不了主，得由外方管理人员决定，这说明什么问题？你知道吗？”
“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你的同事朋友都只是打工仔，权力不够大，所以没有决定权呗。”肖永礼没好气地说。

“这不是权力大小的问题，”肖守义摇摇头说，“即便他们是老板，他们也还是会一样对待，在商言商，就不能违反规矩。”

“在商言商也不会一点情面都不讲吧？现在不是还有提倡人性化管理的吗？”

“在商言商，那就是把人情与经营管理分开来处理。假如我是老板，除非这个人对我的企业有帮助、有需要，我才会去聘用。假如他的市场价格是月薪2000元，我绝对不会给他2100元的月薪。即便这个人对我有恩，我可以另外送他钱，也不会用高价雇佣的方式去报恩，否则会构成对其他雇员的不公平，将严重挫伤其他雇员的工作热情，甚至会引起其他雇员极大的抱怨：在这个厂工作得再好也不如和老板交情好。假如让雇员形成了这样的抱怨，那谁还会去认真工作呢？”

“我也不需要比别人高的工资，我只需要一个进厂工作的机会，这和你说的高薪雇佣不是一回事吧？”

“本质上是一回事，稍微规范一点的外资企业都是实力晋升，也就是说，要做到公平、公正、公开，只能任人唯贤，不能任人唯亲，有了管理岗位空缺，首先是让厂内的工人去竞争上岗，除非厂里找不到适合的人选，才会去人才市场招聘。你所说的储备干部那一套，只有很少一些台资企业才做。即便是那样的储备干部，也有专业方面的要求，大都属于理科方面的，很少有招古汉语专业的毕业生当储备干部的。”
“你的意思是在东莞找工作，人缘关系就一点也不起作用？”

“也不能那样说，人缘关系还是有一定的作用，前提是你必须有一定的实力。只有当你有了一定的实力的时候，你才有被别人选择或者争取的资本。当两个应聘者实力相当的时候，人缘关系才能起作用。比如说，两个电子工程师，哪个水平高一些，不太好比较，即便是管理者暗中任人唯亲，也不太被人抓住把柄。可是一个是学电子专业的毕业生，一个是学古汉语专业的毕业生，这样的差距太明显，管理者即便想暗中任人唯亲，也不敢。”

“不甘心啊，我一个堂堂大学生，除了从流水线工人做起，在这号称世界制造业基地的东莞市就没有其他的出路了？”

“当然不是，这里的机会多得很。假如你不愿意从流水线工人做起，你还可以尝试去做推销员。这里的马路上，每天都奔走着无数各行各业的推销员，从推销保险、到推销旅游、推销健身，到推销各种工业用品、日常用品，无所不包，无所不有。你只要不去搞传销，其他的任何推销都可以去做。”

“做推销我也想过，人才市场差不多每天都有招聘推销业务员的。我听说做推销做得好的，也能在短期内致富，只是风险比较大。工作幸苦一些无所谓，没有自尊也可以忍受，最怕是白忙乎了一阵，什么也得不到。推销工作出了耍嘴皮子之外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可言，也做不长久，年轻的时候做几年还行，到了中年再做就勉强了，到那时候推销做不了，再去改行更加困难。总觉得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我看你主要还是吃不了那个苦，拉不下那张脸吧？”肖守义毫不留情地说。

“也许吧，除此之外，真一点其他办法也没有了？”肖永礼还不死心。

“还有一个办法，可以避免你从流水线干起，直接进厂当白领，那就是你再去学校读书，去职业学校进修一门比较实用的技术，比如电脑、电子、服装、模具等，出来之后，可以直接去工厂当技术员，或者去进修一门外语，出来可以直接当翻译。不过那样，最少还得再上一两年学。”
肖永礼一听还要去读书，直接否决了。他知道父亲说得有道理，但他实在不好意思再让父亲出钱让他去上学。尤其是在他了解到父亲打工的现状之后，他更加不好意思再继续依赖父亲打工的钱去读书。一时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老板要不要再加两个菜”大排档老板热心地问。

“不用了，买单。”肖守义知道大排档要收摊了，他掏了钱给老板，然后对儿子说：

“是去是留，你自己要想清楚，才不会继续像现在这样高不成低不就地无所适从。好了，天不早了，回去睡觉吧。”

回到出租屋，肖永礼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去？还是留？必须做出选择。继续找白领的工作？还是从蓝领的工作开始做起？必须做出选择。
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关键的地方只有几步。肖永礼面临关键的选择。

（未完待续）
2009-11-26

佟平

第七章，观念不改求职难，放低姿态路路通（5/3）

肖永礼思前想后，一时间踌躇不决。一个多月的求职失败，已经让肖永礼明白，在东莞市这个世界制造业基地，像他这样一个古汉语专业的自费大专生，很难直接找到一份理想的白领职业。在这样的情况下，回河南继续当老师也是一个不坏的选择，不管怎么说，当老师的社会地位要比当流水线上的操作工好很多。问题是他既不喜欢教书的职业，也不充分具备当老师的资质。他读的不是师范专业，假如不是因为罗双双，根本不可能进入新洲市附中当那个可有可无的古文教师。

重回河南，不甘心。大学毕业当工人，也不甘心。他又仔细分析比较了一下这两个不甘心有什么相同和共同之处，发现相同的是：重回河南的不甘心主要是没面子，没前途，留下当工人主要是放不下面子，前景不明朗。

不同的是，重回河南的没面子是永久性的，即便将来在河南有所作为，别人也还是会说，这都是靠了罗双双的力量。留下当工人的没面子是暂时的，只要将来做出成绩，今天的没面子反而成为将来荣耀的资本。这样看来，重回河南依赖罗双双的不甘心是永久的，不可更改的。留下来当工人的不甘心是暂时的，可以更改的。

俗话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当肖永礼将求职的姿态放低之后，他发现了更多的大学生也可以当工人的理由：假如我没有用父亲的血汗钱去读那三年的自费大学，我不过是一个三代贫农的农村青年，与其他在东莞生产线上的民工有什么不同呢？为什么就不可以从流水线上的工人做起呢？三年大学，提高的是自己的文化水平，并不是说，上了三年大学，自己就比其他农民子弟高人一等了。

想到这里，他豁然开朗，一个月来找不到工作的郁闷一扫而空。所谓英雄不问出处，不管我在职场的起点怎样，只要将来能有成就即可。大学生能不能当流水线工人不是问题，大学生能不能从流水线上的工人中脱颖而出才是问题的关键。

肖永礼在严酷的现实面前，经过父亲的耐心开导，终于排除了大学生不能当流水线工人的心理障碍，获得了南下以来少有的轻松，可是躺在床上依然还是睡不着。他在思考下一步的问题：应该选择怎样的行业起步，才能在最短时间能学到技术，才能从流水线上脱颖而出，才能实现从蓝领到白领的转变。

想到这里，他开始扭转对父亲的看法，在今天之前，他内心是有些看不起父亲的，通过今晚的交谈，他才认识到父亲几十年的人生经验也是一笔不可多得的财富，有许多值得学习和借鉴的东西。在选择什么行业的问题上，在广东打工十几年的父亲肯定比他更有经验，更有发言权。他忽然又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父亲当年究竟是怎样从一个保安跃升为电工的呢？不会又是靠了运气吧？

想到这里，他猛地挺身而起，急不可耐地想去问父亲。可是正要下床，他又止住了，他想到夜色已深，父亲第二天还要上班，便又躺了下去。但是他在床上的折腾已经惊醒了父亲，父亲在黑暗中问道：

“咋啦？还有事吗？”

“没，没了，我想起来喝口谁，你睡吧。”肖永礼说着就下床去倒水喝。

“天不早啦，你也睡吧。有些问题一时想不开，可以慢慢来，关键是不要一根筋。许多时候，换个角度想想，就想开了。”肖守义在床上说完又自顾自地睡了。

“知道了。你也睡吧。”

肖永礼喝完水，坐在桌前想了会儿心事，返回床铺。在路过父亲床边的时候，他看到刚刚还和自己说话的父亲，此刻已经发出鼾声，他心里忽然涌现出一阵感动，泪水一下子涌上了眼眶。父亲这十几年的打工生活每天都是这样劳累吧！

这就是我的父亲，是我既熟悉又陌生的父亲！二十几年来，从我记事开始直到这次来广东之前，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一年。我从小就是留守儿童，我娘至今还是留守女人，在我和娘遭到村里人欺负的时候，我多少次在心里恨过这个把我和娘遗忘在乡村、自己一个人在广东快活的男人。我在内心对他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没有那种儿子对父亲的强烈的亲近感。尽管从理性上，我承认这个男人是我的父亲，也承认我应该感谢他为我所做的一切。可是从感性上，我一直是怨恨这个父亲的。

此刻，借着屋外透进来的路灯的光亮，肖永礼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仔细观察这个他陌生又熟悉的男人。

看着五十多岁的父亲是那么疲劳、那么憔悴，他一下消失了过去对父亲的所有怨恨。父亲在广东打工，一点也不比在家乡种田轻松啊！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不求职不知道打工苦。

肖永礼为过去对父亲的不了解和怨恨感到内疚，为上了几天大学就看不起当农民的父亲感到羞愧，为上了大学就觉得高人一等感到无知。他从内心深处涌现出了对父亲的感激之情和敬重之情。从这一刻开始，他的内心才真正接受了这个男人是他一直都渴望的父亲。这一份延续了二十多年的没有父亲的缺憾在此刻得到了弥补。站在父亲的床前，他的泪水默默地流淌……

他眼含热泪暗自说了一句：爸爸！谢谢您！

站在父亲的床前，他伸出双手想要抚摸一下父亲的脸，可伸到半空中，又停住了。他收回伸出去的手擦干了眼泪，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仔细端详着睡梦中的父亲。在他成为留守儿童的那些漫长的年代里，他曾经无数次渴望过、梦想过能扑进父亲宽大的胸膛，得到父亲的拥抱和亲吻，可是这一渴望和梦想总是离他那样遥远、那样遥不可及。

站在父亲的床前，他忍不住想起了远在故乡的母亲，母亲此刻还在牵挂着我们吗？今夜她也还伴着那根榆木扁担吗？想到母亲，他的眼泪再次流了出来。父亲不容易，母亲也不容易，可是，我又能为父母做些什么呢？想到这里，他不由地长叹一声，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床前。
肖永礼睁大双眼看着黑暗的房顶，仿佛要想从中找出一条在东莞打工的光明出路。他依稀记得，父亲16岁就离开故乡出门当兵了，如今自己22岁了，难道就不能不依靠父母、也不依靠女朋友、闯出一条成功的打工之路来吗？

（未完待续）
2009-11-26修改

佟平

第七章，观念不改求职难，放低姿态路路通（5/4）

第二天肖永礼没有去人才市场求职，他白天去镇图书管翻阅了一些报纸杂志和相关资料，下午上街买了一些菜，他要为父亲做顿可口的晚餐，再陪父亲喝点酒，然后听父亲说他当初是怎样从保安到电工的转变。

肖守义下班后，看到儿子准备的酒菜，非常高兴，虽然都是些便宜的家常便菜，但是儿子的这份孝心是最温馨的，几杯酒下肚，便兴奋地聊起了当年的打工旧事。

那天轮到肖守义在东泰皮草厂上白班，突然全厂停电。细心的肖守义却发现隔壁厂里并没有停电，估计是东泰皮草厂的配电房出了问题。不巧的是厂里的电工外出了，全厂都乱成了一团麻，尤其是车间里等着出货，香港的货柜车已经在厂里等了大半天了。

老板黄大鹏把总务科长叶元亮喊去骂了个狗血喷头。叶科长五十多岁了，还是老板的一个什么亲戚。但遇到这样的事，被老板骂得一声也不敢吭。等黄老板骂完了之后、才赶快溜出来，想到厂外电气维修公司或其他厂去借个电工来抢修。

叶科长走到厂门卫室时，正在当班的肖守义主动对叶科长说：

“其他厂都有电，只有我们厂停电，我估计是我们厂的配电房出了问题。”

叶科长一听，眼睛顿时一亮，忙问，你懂电工？肖守义谦虚地说，略知一二。叶科长听了如遇救星，忙说，快！快跟我去配电房！
肖守义随着叶科长去了配电房，逐一查看了配电柜上的闸刀，发现一切正常，又查看了保险丝，也没有坏。叶科长看他转了半天什么也没有看出来，不由心急火燎地问道：

“你到底懂不懂？不懂别在这里瞎耽搁功夫！”

肖守义听而不闻，略一思考，一个人走出了配电房，抬头一看，大喊一声说：

“问题找到了！”

叶科长忙问，是什么问题？肖守义指着配电房的电线与室外变压器电线的接头处说，你看，是那里的一个跌落保险掉下来了。叶科长问，有办法吗？肖守义说，有，只要用个工具把那掉下来的跌落保险推上去就行了。说完肖守义重又回到配电房，四处一找，果然在配电房门后发现一个鱼竿样的东西，是三节连在一起的。

肖守义取出来，把三节棍像鱼竿那样伸展出来，又在门后面找出一双胶鞋，戴上胶手套，然后将那个掉下来的跌落保险往上一推，霎时，全厂的电灯立刻都亮了起来。

叶科长高兴地喊道：“老肖，你真行啊！我回头再找你。”

叶科长边说边撇下肖守义，快步向写字楼走去，忙着向黄老板去报喜了。

当天晚上下班后，叶科长热情邀请肖守义到厂外的“好再来”饭店里喝酒。来到饭店坐下后，叶科长熟练地点了几个菜，端起酒杯敬了肖守义一杯说，你今天可帮了我的大忙了！老板也知道你了，让我一定要请你喝一杯。来，我这第二杯是代表老板敬你！肖守义也回敬了叶科长两杯，说了些感谢领导重视之类的客气话。

几杯酒下肚之后，叶科长就和肖守义攀起了交情，说老叶啊，我看你这个人与一般农村出来的退伍军人不一样，你像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你以前在家除了种地，肯定还干过什么其他的工作吧？

肖守义虽然喝了酒，头脑还很清醒，客气地说，也没干过什么，不过在政府部门打过杂，后来又到国营企业干过，对于电力设备等略知一二。
叶科长就说，我说呢，从你今天那么果断、迅速地找到了停电的原因，我就猜出你以前肯定不简单。

来，来，来，我再来敬你一杯，把你的过去好好介绍一下。我们老板很重视人才，说不定，你还可以在我们厂发挥更大的作用。
肖守义被五十多岁的叶科长说得心有所动，便借着酒劲，把他过去的那段辉煌历史抖了出来，从16岁出门当兵，到当官、罢官、当工人、进修上学、国企破产、回家种田、出门经商被骗走巨款、再到回家种田，然后才南下打工的曲折传奇故事。

“如此说来，让你在我们厂当个普通保安，实在是委屈你啦。”叶科长听完介绍，不无感慨地说。

“哪里，哪里，东泰厂能在我南下广东求职走投无路的时候收留我，给我一个工作的机会，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尤其是还遇到你这样礼贤下士的好领导，我知足了。”

“说得好，知足者长乐。我也是从内地来的，以前也在国企干过，非常理解你的心情，你能这样想，非常好。这说明你的思想观念已经扭转过来了，已经适应了改革开放后广东的经济环境。许多内地来的人，人是来了广东，可是思想观念还是内地的那一套，不行啊！”叶科长喝了一口酒接着说：

“俗话说得好，随乡入俗，到什么山，唱什么歌。来到广东，就要自觉地尽快融进这里的环境，千万不能还以内地的那一套思维方式来对待这里的工作啊。不管你原来在内地是干什么的，不管你原来的环境怎样，来到这里之后，一切都得从头开始。真正的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你在这方面做得很好，在内地曾经混得那么好，来了这里还能从最底层做起，认真当好保安，难得，难得，来，我再敬你一杯！”

（未完待续）
2009-11-26修改

佟平

第七章，观念不改求职难，放低姿态路路通（5/5）

“以后还请叶科长多多指点，多多关照，只要是信得过我老肖，让我干什么都行。”肖守义也曾在官场上混过，与叶科长套起交情来一点不陌生。

“不满你说，老板虽然和我有亲戚关系，但在工作上也是一点不含糊，比如今天停电，完全是意外，可是老板一样把我骂得狗血喷头。怎么说呢，我虽然在厂里职位比你高，但再怎么说，和你一样，还不是打工仔一个？俗话说，‘端人碗，受人管’，没办法啊！”叶科长和肖守义谈得投契，便有些推心置腹道地感叹起来。

“理解，理解，你们当领导的也不容易。其实当老板的也有当老板的苦衷，老板在我们面前神气，遇到刁难的客户、海关人员、工商人员、政府监管人员等，也一样要忍气吞声。”肖守义积极呼应。

“哎呀，真是知音啊！我不是在你面前说大话，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在我看来，当老板不过是风光一些，钱赚得多一些，其他方面还不如我们打工的轻松。我们打工的，到时候就能领工资，当老板的哪有这样轻松？假如产品销售不出去，到了发工资的时候，老板要千方百计去弄钱来发给我们啊。你作为一个打工的能想到老板的不容易，太好了，我们以后合作就没有问题了。都不容易，都不容易。来，来，来，不说这些不容易，喝酒，喝酒，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谁不愿意当老板呢？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吗？宁当鸡头不为牛后。问题是，毕竟当老板的是少数，当雇员的是绝大多数。所以，还是要面对现实。”

那次喝酒后不久，老板就在叶科长的建议下，提拔肖守义当了东泰皮草厂的保安队长，虽然只有三个部下，每个月工资底薪却长了50元。
通过这件事，肖守义终于感悟到为什么他原来的那家4000多人的国营企业会倒闭，为什么外资企业比国营企业更有生命力。他想，我只不过是偶尔做了一件有利于企业的事，就受到了老板的重视和嘉奖，给加了50元工资。在国营企业，我以前加一级工资才5、6块钱，而且加工资不是凭工作表现，不是凭对企业的贡献，而是凭人际关系。可是在这里，我与老板素不相识，老板觉得我对企业有用，立刻就重视了。谁在这样的环境里不愿意为老板出力呢？

肖守义回忆到这里对儿子语重心长地说，在外打工，遇到可以发挥自己特长的时候一定要能主动出击，抓住机会，脱颖而出。假如当时不是我主动提出来去检查配电房，那么这样的机会就将与我擦肩而过，并可能永远在东泰厂只当一名保安。

“你后来就是这样在东泰皮草厂当上了电工？”肖永礼略感失望地问。

“恰恰相反，几个月后我主动辞掉了在东泰皮草厂的保安工作。”肖守义得意地卖了关子。

（未完待续）
2009-11-26修改

静子

继续学习！

佟平

原帖由 静子 于 2009-11-10 16:55 发表
继续学习！

谢谢静子关注！请多多批评指正。

佟平

第八章，跳槽不都为了钱，高薪也有不靠才（5/1）

肖永礼以为父亲抢修停电得到了东泰皮草厂老板的赏识，从而实现了由保安到电工的飞跃，没有想到父亲不但没有因此实现飞跃，还辞职离开了东泰厂，失去了职业，很是感到意外。只见父亲抽了口烟仿佛叹息般徐徐吐出，然后说，这事还的从夏志勇说起。

夏志勇除了在东泰厂当保安之外，还在一家夜总会当兼职看场。夏志勇在部队里当过特种兵，会一些武术。他帮夜总会看场后，手下逐渐纠集起一批小弟。夏志勇平时对肖守义不错，还曾经多次在夜总会免费招待过肖守义，每次都花钱很大方，看得肖守义心里直嘀咕：夏志勇这么有钱，怎么还愿意在东泰皮草厂当保安？

东泰皮草厂的仓管员丽丽长得漂亮又性感，同事们私下都说她是香港老板的小蜜。丽丽怕热，穿得少，几乎是在三点试的泳装外面套了一条薄薄的连衣裙，每次进出保安室，都让这些身强力壮的保安看得眼睛里冒火，口干舌燥，呼吸提速。

丽丽做事很认真、很细心，仿佛是在认真替老板把关。皮草厂仓库里的东西都是值钱货，加工好的成品每件价值上万，即便是一件未加工的皮毛，不管是貂皮，还是狐狸皮，便宜的一张也值几百块，贵的一张得上千块。所以丽丽只要离开仓库一步，都是立刻将仓库门锁上。
可是一长串钥匙带在身上也不方便、不安全，中午休息时间出厂门的时候，丽丽就喜欢将钥匙放在保安室。丽丽很谨慎，不是随便往那里一放，而是每次都把钥匙交给肖守义，指定他保管，然后回厂后立刻就取了回去。肖守义每次取了钥匙，通常都是往保安室的办公桌抽屉里一放。
一天中午，肖守义无意中发现夏志勇偷偷用软泥复制丽丽放在抽屉里的仓库钥匙。肖守义心里一惊，忙问：

“你想干什么？”

“别喊，别喊，你帮我看住外面，等一下告诉你。”夏志勇嘴上压低声音说着，手上迅速地将一圈钥匙逐一复制在一盒软泥里。肖守义想阻止，可只稍微犹豫了一下，夏志勇已经复制完毕，放回了钥匙。肖守义见他已经收好了软泥盒，想起夏志勇对自己的种种好处，也不好意思去夺下来，只好压低声音严厉地提醒他这可是犯法的！

夏志勇没有兴趣与肖守义探讨是否犯法的问题，而是和盘托出了他的整个计划：我们配好仓库的钥匙，半夜里将仓库里的皮草用车拉点出去，直接卖给已经联系好的皮货商沈老板，就这么简单。然后在厂里没有查出来之前，辞职走人。只要干这一票，你在这里做到退休的工资就都一次性挣回来了，即可提前回家享受生活。

肖守义说，钱我也很想赚，可我是保安，知法犯法的事不能做，再说这样做也对不起叶科长和老板对我的信任啊。夏志勇不以为然地说，你傻不傻？老板钱多的是，我们替他花费一点也是应该的，他一个香港老板凭什么可以在大陆赚这么多钱？还在大陆包二奶、养小秘，我却穷得连老婆也娶不起？还不都是大陆工人的血汗养肥了他！”

“话不能这样说，人家那也是做正当生意赚来的钱。”

“什么叫正当生意？你没有听说过无奸不商这句话吗？”

“香港老板赚的钱是否正当、是否干净我不管，我也管不了。我虽然穷，但我不会赚这样不干净的钱，也不值得。我劝你也要三思而行，俗话说得好，悬崖勒马不为晚，船到江心抛锚迟啊！”

“你别跟我讲这些大道理，这些大道理对我不起作用。我不是没有三思，我九思都思过了。这样吧，你也不要匆忙下结论，我给你一晚上时间考虑，愿意还是不愿意跟我干，你给句痛快话，我明天来听你的答复。”

夏志勇说完这话，怕肖守义再啰嗦，也怕节外生枝，就带着复制了钥匙的印泥盒迅速离开了东泰皮草厂门卫室。肖守义看着夏志勇离去的身影，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好。

肖守义为难的不是要不要跟着夏志勇一起干，这个问题不需要思考也能决定，这样监守自盗的违法勾当是绝对不能做。肖守义感到为难的是，该不该向老板揭发夏志勇的盗窃计划。

从保安的职责来说，必须报告，更何况，仓库钥匙还是从自己的监管中被盗印的。可是，即便报告了，老板也不能把夏志勇怎么办，因为没有证据。老板也可以用暗中换锁的方式来阻止夏志勇的盗窃，甚至还可以用守株待兔的方式在夏志勇实施盗窃时来个人赃俱获。
可是假如夏志勇因为我的举报遭到老板的辞退、或者因为我的举报被捕入狱，我将有负于夏志勇。不管怎么说，夏志勇在我落难的时候帮助过我，对我有恩，我可以不跟他同流合污，但也不能恩将仇报。

最好的办法是既不向老板告发，也不让夏志勇犯罪。那就是暗中提醒仓库换锁。可是这样一来，夏志勇肯定会知道是我搞的鬼，很可能会因此遭到夏志勇及其同伙的报复和暗算。这等于是将我的生命安全放在危险之中。

“白白牺牲了我的生命安全保障、只为了保护香港资本家的工厂不被盗，这样的做法是否值得？”想到这里肖守义又犹豫起来。
肖守义左右为难，也感到后悔。假如夏志勇偷印钥匙膜的时候，自己没有看到就好了，那样就与自己无关了。可是现在既然已经看到，就逃不了干系。即便自己假装不知道，万一夏志勇被警察抓到了供出自己知道，到时候跳进黄河也说不清啊。

想来想去，唯一两全其美的办法就是辞职离开东泰皮草厂这个是非之地。

（未完待续）
2009-11-27修改

曲阿浪子

原帖由 静子 于 2009-9-15 09:26 发表
佟老师又有新作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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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平

第八章，跳槽不都为了钱，高薪也有不靠才（5/2）

    “你就为了这事辞掉了那份好不容易才得到工作啊？真不值得。”肖永礼听完肖守义的辞职原因后说。

   “夏志勇当年也这样说，但是我觉得值。有些东西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肖守义至今不后悔当年的决定。

肖守义离开皮草厂后，决定不再当保安，去应聘电工。一个多月后，他还真从人才市场找到了一个愿意聘用他的工厂，荣达电子厂。面试时接待他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梁文昌科长，梁科长说：

“从你的简历上来看，基本上符合我们厂的招聘要求，不过光说不练不是真本事，是真是假，我们要当场考试。现在靠假文凭、假简历来蒙混企业的也不少。坦率地说，我们这里是新厂，我们这些搞人事的对于你们这样的技术工种，也没有什么鉴别能力，只好靠现场操作来判断。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考什么？”肖守义胸有成竹地问。

“我们厂有一个车间正在装修，你会不会装电风扇？”

“那是最基本的东西，当然会。”

梁科长看肖守义充满自信，就把他带到车间，让他安装一台排风扇，还用码表测试他用了多长时间安装好这台排风扇。梁科长没有把测试结果告诉肖守义，只是莫测高深地微微一笑。随后就返回到面试的房间，梁科长说：

“你的技术看上去还比较熟练，我想基本可以胜任我厂的工作要求。”梁科长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你是什么学历？有文凭吗？拿给我看看。”
“以前在南阳工业大学进修过三年，算什么学历我也说不清。”

梁科长接过文凭随意地看了一下，就还给了肖守义，然后说：

“坦率地说，你各方面的条件还行，就是年龄稍微大了一些，照理我们不招你这么大年龄的人，你要愿意，我们厂也给你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试用期500元，包吃包住、加班费另外算。你看怎样？”

肖守义满怀喜悦地答应了，心想，底薪500元比原来当保安的350元还高了150元。

荣达电子厂正处于筹备阶段，厂里电工的工作很多。当时厂里的变压器还没有安装，用不上市电，只能用发电机自己发电生产。东莞市的许多外资企业，为了抢时间，都是边安装，边生产。先安装好一个车间，就先生产起来。

荣达电子厂虽然才是几十个工人的小厂，却有三四个电工。这些电工各负其责，有的负责发电，有的负责安装新车间的电线，有的负责车间的设备安装等。荣达电子厂不是那种很有实力的大企业，厂房是租来的，水电安装工程也舍不得请专业安装公司来安装，直接到人才市场聘用一些工资低廉的电工来安装。

肖守义进厂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一个技术挑战：厂里一台国产的4135型发电机坏了。负责发电机的电工修不好，申请拿到厂外去修。梁科长为了替厂里省钱，随口问肖守义能不能修。肖守义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立刻说，我试试看吧。

肖守义对发电机维修不是很懂，以前在唐河县国营棉纺厂也没有动手修过，他当时是科长，修理发电机这样的事，根本不需要他动手。不过由于当时年轻，对维修工作感兴趣，喜欢看手下工人维修，天长日久，也就略知一二，再加上他毕竟在南阳工业大学进修过三年，在理论上对发电机的构造及原理等都比较清楚。肖守义硬是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边修边琢磨，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竟然被他修好了。

梁科长见肖守义修好了发电机，很是高兴。更高兴的当然是肖守义，这对他是一个关键的契机，就凭这一次发电机维修的成功，他在荣达电子厂这份工作已经有了保障。

梁科长随后安排肖守义去新车间安装电线、电器等。荣达电子厂新车间是一栋十间打通的三层高工业厂房。新车间已经有一个新聘用的电工在安装。安装的主要内容，就是布线，安装日光灯、大排风扇、插座等。梁科长把肖守义一带进车间，就对正在安装的另一位电工说：
“小范，你一个人安装太慢了，再给你加一个人，你们两人配合起来安装，加快一点速度，实在不行，晚上和星期天安排加班，老板已经催过好几次了。”

“我看还是各人安装各人的比较好，那样谁的活做得好、谁的活做得不好，看得很清楚。电工活与其他活不同，除了质量和速度之外，还有一个安全问题。万一以后因为安装质量出了安全事故，责任不清，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肖守义观察了一下现场后向梁科长提出了不同看法。梁科长觉得有理，就同意了。

梁科长走后，肖守义立刻行动起来，他的安装方式与小范不同，不是一处一点地安装，而是先按照图纸要求，在墙上划出安装线路，什么地方安装什么画上不同的标记，然后再开始安装。电工小范过来搭讪说：

“你不要贪多嚼不烂，一间一间慢慢安装，你一下划那么多，到了下班干不完，担心梁科长来训你。”

“这点活，我有数，下班前一定能干完。”

“你别吹了，我一天只安装两间，你一天能安装三间？”

“我今天来得迟了，明天我可以安装五间，你信不信？”

“你傻不傻，你来东莞市打工时间不长吧？你以为还是在国营企业干啊，在国营企业干，多干点能为国家做贡献。可这里是资本家的工厂，做得越多，让资本家剥削越多，能做点，对得起这份工资就行了，别那么卖劲。”

“你工资是多少？”肖守义随口问道。

“这厂太小气，底薪才给我800元，要是在其他厂，我们做电工的，底薪最起码也得1000元啊。”

“我们厂负责发电机的那位电工底薪是多少？”

“他比我先进厂，底薪好像比我高，有1000元吧。”

（未完待续）
2009-11-27修改

佟平

第八章，跳槽不都为了钱，高薪也有不靠才（5/3）

肖守义一听那位连发电机都修不好的电工的工资也有1000元，自己才500元，心里怪不舒服的。对荣达电子厂给了他一份工作的感激之情顿时减弱了许多。当小范问肖守义工资是多少的时候，肖守义只好含糊其辞地说，跟你差不多。

肖守义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他想起梁科长在聘用时说的话，估计是嫌弃他年龄大，也不知道他的技术是否过硬，不太想录用，才故意压低了工资。他想，只要厂里看到他的真才实学，一定会给加工资的。这里是外资厂，加工资，只是老板一句话就行。

肖守义一边自我安慰，一边努力表现，当天下班，已经将三间车间都安装好，第二天果然就安装了五间。

电工小范见肖守义如此卖命地干，急了，也想多干点，可是由于平时慢惯了，技术也不熟练，结果比平时每天安装两间多了一间，安装了三间，但与肖守义的工作量比起来，还是差了了两间。

第三天，梁科长来检查这两天的安装进度和质量。看到肖守义和小范的差距，二话没说，就以试用不合格为由，辞退了小范。肖守义看到小范被辞退，知道是自己工作太积极所致，内心感到一丝不安。肖守义完全没有想到荣达厂会如此无情，以为梁科长最多批评小范几句就过去了。小范还年轻，只要再锻炼几天，安装速度很快就能提高，完全没有必要辞退小范。不过肖守义从这件事上，对梁文昌就有点看不惯，觉得他这人，心太狠，缺乏同情心。

肖守义很快从同事口中了解到，梁文昌来自广东省浮云县，浮云县在广东属于粤北贫困地区。由于梁文昌会说广东话，又会说普通话，还学习过企业管理，所以被香港老板看中，聘用来当人事总务科科长，目前还在试用期。

在试用期的梁文昌为了展示自己的工作能力，在录用肖守义时，故意压低了工资。肖守义不知道梁文昌的心思，还以为外资企业的管理人员都比国营企业的管理人员素质高，只要认识到职工的能力就会给予适当的报酬。所以，在领到第一个月的工资之后，就直接去找梁文昌要求增加工资，他理直气壮地说：

“我来厂里已经一个多月了，我的工作能力和工作表现你都看到了，可是我的工资是不是定得太低了一点？我们厂负责发电机的电工，发电机出了故障没有能力维修，但是他的工资是1000元，原来的电工小范安装速度比我慢很多，可他的工资也是800元，我的工资才500元，我觉得这是不合理的，希望梁科长能适当调整一下。”

梁科长颇为不满地反问道： “你的工资是我们在聘用你时谈好了的，这与其他人的工资高低有什么任何关系？”肖守义正要开口反驳，梁科长手一挡打断道，“当然，你的工作表现，我们也看到了，确实比其他两个电工强，但是按照厂里的管理规定，必须要等你三个月的试用期结束之后才能给你加工资，你刚进来一个月就给你加工资，不好办，其他人知道了也都要求加工资，那不乱套了吗？”

肖守义并不领情，愤愤不平地与梁科长理论：“可是，我是一个成熟的电工，不是一个新手，有一个月的试用时间足够了，为什么还要看三个月呢？小范才干了一个月，你们看他干得不行，不是也就辞退了吗？为什么我干了一个月，你们也认可是行的，还不加工资呢？更何况，你们给我定的工资比正常的电工工资低太多了，是故意压低我的工资。”

梁科长被肖守义的话激怒，但还是克制着自己，耐心地解释说：“在试用期里，企业随时可以辞退觉得不合格的员工，员工也同样可以随时辞工，这是劳资双方的平等权利。你如果觉得我们给的工资低，你在三个月的试用期里也随时可以辞工。”说道这里，梁科长有些克制不住地脱口说出了心中的不满，“坦率地说，为人要懂得感恩，凭你现在的年龄，如果不是我破格录用你，怕是没有其他厂愿意录用你，否则你也不会答应500元的工资，我说得对不对？”

肖守义听到三个月内彼此可以随时相互炒鱿鱼的说法，已经无话可驳，没有想到梁科长画蛇添足地提到了“感恩”，让他刚弱下去的怨气“腾”地一下又冲了上来，他反驳道：

“确实如此，所以我原来对你是很感激的，我对荣达厂是感激的，我也用我的努力工作在报道这份感激。但是当我了解到你利用了我的困境来刻意压低我的工资之后，我对你已经没有了感激，而是有点瞧不起你。你虽然在这个厂里的职位比我高，但是你的做法不厚道，说明你对怎样管理人事还没有入门，我要是个老板，早就不用你嘞。我就不相信离开这里我就活不了嘞。”肖守义越说越激动，随手摘下厂卡往梁科长面前以摔，大声吼道，“你也别废话了，给我结算工资吧，我不干了！”

梁科长被他数落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生怕他情绪失控冲过来揍自己一顿，忙换成一张笑脸和缓地说，“没问题，没问题，我这就让会计给你结算工资，你请外面沙发上坐一下。”

肖守义这才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在华外资企业的管理水平都比国营企业高。一个企业的管理水平高低，关键不在于一个企业的属性，而在于这个企业的管理人员的素质高低。假如管理人员的素质高，懂得尊重人才，懂得尊重人的尊严，懂得公平、公正，有爱心，不管是在怎样的企业里面，都可以把企业管理得好。

听了父亲冲动之下跳槽的故事，肖永礼想起了在人才市场遇到的“跳槽专家”童先生。看来在职场上冲动性跳槽的人还是普遍存在的。肖永礼当面没有对父亲说什么，心里暗自想到，这样的冲动性跳槽其实是得不偿失的。假如父亲当时能稍微忍耐一下，等三个月之后看看荣达电子厂给加了多少工资之后再决定是否跳槽，一定会更好些。最起码，也可以不先忙跳槽，先去找工作，等找到了新的工作之后，再跳槽。

（未完待续）
2009-11-27修改

佟平

第八章，跳槽不都为了钱，高薪也有不靠才（5/4）

肖永礼忽然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父亲1992年第一次在东莞得到的职业是保安，包吃包住，每月底薪是300元，八个月后，跳槽得到的第二份职业是电工，包吃包住，每月底薪是500元，即便父亲第二次跳槽得到的第三份职业的底薪能翻一番，每月也不过才1000元，以这样低廉的工资收入，父亲怎么可能在1995年就挣到一大笔钱寄回村里去建楼房呢？难道是买地下六合彩中了奖？还是通过违法手段得了一笔横财？
肖守义笑着说，中奖没有运气，违法没有勇气，有的只是力气。然后默默地将一双大手伸展开来，在肖永礼面前摊开，让肖永礼看了手心又看了手背。肖守义的手心手背都布满了一道道细长的伤痕，就像水井圈上布满了一道道井绳的痕迹一样。肖永礼看不明白，疑惑地看看这双伤痕累累的手，又看看肖守义的眼。

肖守义吸了口烟，颇有几分自豪地回顾了他怎样靠这双手挣了修建那栋楼房的钱。正如肖永礼预测的那样，肖守义的南下打工的第三份职业的月薪没有超过1000元。他一气之下，冲动地放弃了刚到手的荣达电子厂电工的职业，一头扎进了创业人才市场。

经过初次成功跳槽的肖守义已经今非昔比，虽然第二份职业的时间很短，但是在这次跳槽中激发出的潜能和自信，已经使他脱蛹化蝶、成功蜕变。从而一举扭转了在求职市场的劣势，由一个毫无优势、只能靠企业恩赐和幸运施舍一个职业的中年保安，转变为有资格和企业议价的职业电工。

肖守义现在求职的目标非常明确，那就是要找一份月薪1000元的电工职业。这是从荣达电子厂的电工那里了解到的东莞市电工市场价位。肖守义觉得自己有文凭，有电工技术，还懂一点发电机维修，作为从事技术性工作的人来说，年龄大也不完全是负面的，包装好了，可以变成一种经验丰富的证明，要求包吃包住每月底薪1000元，不算高。

肖守义的自信还真是很快就让他找到了来东莞市的第三份职业，东莞市新界镇彩虹印染厂聘用了他。这样快就重新找到了工作，让他喜出望外，同时也让他感叹：东莞市的就业机会就是多，只要有能力，还真不愁会失业。

彩虹印染厂也是一家新建的工厂，自动化程度很高，除了需要维修电工之外，还需要配电房的值班电工，保证企业24小时连续运转。值班电工的工作相对简单一些，也就是看看仪表，做做记录，不需要技术太高的电工，他们计划招聘略懂电工技术的电工，这样工资可以便宜一些。
面试的时候，彩虹印染厂行政部的徐国华经理与肖守义砍价，问包吃包住试用期月薪750元愿意不愿意。肖守义觉得这比荣达电子厂的工资又高了250元，当然就答应了。也就是说，肖守义一旦找到了自己的优势所在之后，只在几个月内就通过两次跳槽，将底薪从原来的月薪350元提升到了750元，整整提高了一倍多。

彩虹印染厂的老板林旺达是香港人，很器重大陆籍的行政部经理徐国华。徐经理除了不负责生产管理之外，其他什么都管，包括后勤、总务、人事、海关、与地方政府打交道等。

彩虹印染厂的老板林旺达虽然是香港人，但却是个大陆通，他的口头禅是“香港是个法制社会，大陆是个人治社会。要想在大陆做好生意，就要与官员搞好关系。”他聘用徐国华当彩虹印染的行政经理就是他言行如一重视人际关系的证据之一。

徐国华是一个江西复员军人，林旺达聘用徐国华的关键因素，不是因为徐国华懂什么企业管理，而是因为徐国华的哥哥徐国富是东莞市某某局的一个副局长，经朋友介绍说，徐国富副局长的能力很大，只要在东莞市范围内办厂，不管出任何问题他都能搞定。

林旺达老板得知徐国富副局长有如此大的能耐，就想出了聘用徐副局长的弟弟徐国华来厂当经理，以便拉住徐副局长当他在东莞市投资办厂靠山的妙计。果然，自从聘用了徐国华之后，林旺达与政府机关打交道比以前顺利多了，几乎不再需要他操心，从审批办厂到筹建，一切与地方政府打交道的大小事宜，都交给徐国华去办，没有办不成的。

林老板所要做的，就是随时为徐经理提供金额不菲的“交际费”，至于这些交际费是实际用于交际？还是用于贿赂？还是进了徐经理的口袋，则无从考察。

对于在东莞市建印染厂来说，最大的问题是解决好环境污染的问题，许多印染厂最后不得不倒闭或搬迁，大都是因为这个问题没有处理好。
林老板曾经好奇地问徐经理，你的哥哥只是在东莞市做某某局的副局长，怎么能管到远离市区的新界镇的事呢？他怎么能认识并能指挥得动新界镇各部门的领导呢？徐经理伸手摸了一下额头，语焉不详地支吾道：

“这个，你就不要多问了，所谓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反正你出钱，我为你把事办妥就行了。”

林老板一想也对，知道多了未必是好事，假装糊涂也许还能给自己多加一道保护层。比如说，假如他用我的钱去贿赂官员，如果我知道这件事，那么追究起来我是贿赂的主谋，假如我不知道，那么责任就在徐经理，我并没有让他去贿赂，我只是让他去解决问题。想到这里，林老板豪爽地对徐经理说：

“我识做，我识做。我这人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只要你能保证彩虹印染厂正常生产，其他的事，我不多问，一切由你去安排。必要的时候，我还可以出钱请那些关系户去香港、澳门旅游观光。”

“花钱只是一个方面，关键还是要把表面的工作做好，否则，村民闹起来，也不好办。” 徐经理提醒林老板说。

“你是说即便钱花到位了还不行？那你说该怎么办才行呢？”林老板不以为然地问。

（未完待续）
2009-11-27修改

佟平

第八章，跳槽不都为了钱，高薪也有不靠才（5/5）

“东莞市的情况，基本上是‘民不究，官不管’。” 徐经理谦卑地介绍说。

“‘民不究，官不管’这句话怎么讲？”林老板好奇地问。

“东莞市各镇的官员都有招商引资的任务，他们的官做得稳不稳，将来是否能得到提拔，都要看GDP。因此这里的官员原则上都是偏向老板一边，用他们的话说，就是为投资者提供良好的投资环境。但是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不能闹得老百姓或工人起来投诉。老百姓或工人一投诉，或一闹事，这些官员就不能不管了。尤其是环境问题，一旦老百姓闹起来，官员立刻就会来追究你的违法行为，不管你平时与这些官员关系多么好。因为等到老百姓闹起来的时候，这些官员如果还不管你，他们自己的官位就要丢了。”徐经理说得头头是道。

“这样的环境，在我们香港真是不可想象啊！”林老板听了这话连连点头，然后立刻表态，“没问题，以后这里的一切都听你的。”
徐经理虽然是当兵的出生，但是受了他的官员哥哥徐副局长的熏陶，变得很江湖，所以在厂里，并不轻易得罪人，见了谁都是客客气气。肖守义开始不了解，还以为徐经理对他的客气是基于战友之情，大家都当过兵，彼此有共同语言。

肖守义进新界彩虹印染厂一晃三个月试用期过去了，徐经理给他加了50元底薪，这样他每个月的底薪就有800元，另外还有加班费，厂里包吃包住。在1993年，对于南下打工的中年农民肖守义来说，这样的收入已经比较满足，而且工作还轻松，每天的工作就是在配电房值班，看看仪表。

肖守义是个闲不住的人，看到厂里用的马达很多，而且每个月损坏的也不少，都是送到厂外的专业维修公司去修理，肖守义在值班的时候，闲着无事，就主动修理起这些等待送到外面去修理的马达。

马达的结构并不复杂，肖守义上过三年南阳工业大学，有点理论基础，修理了几次之后，就掌握了修理的窍门，这无形中提升了他的维修技术，也为他以后在东莞市的进一步发展积蓄了力量，他后来能以月薪600美元的高薪被聘出国维修发电机，就是在此期间奠定了基础。
彩虹印染厂的电工及维修人员远不止肖守义一个，即便在配电房轮流值班的电工也有好几个。但是其他电工上班时间宁可看小说、聊天、去车间串岗等，也不愿意义务为厂里修理那些坏了的马达，更没有想到通过修理马达还可以掌握一门技术。

有一天徐经理偶然巡查到配电房，发现肖守义独自在闷头修理马达，虽然旁边有台电风扇吹着，但肖守义的肩上和背上的汗水还是把工作服都湿透了一大块，两手和胳臂上也都是东一块，西一块的油污。徐经理若有所思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修理马达，不由得暗自点头赞好，然后饶有兴趣地问：

“你以前学过这个吗？”

“我以前在国营企业当过机电维修科的科长，比这更加复杂的机器都修过，修修马达，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肖守义见到徐经理忍不住顺便自我推销几句。

“那好啊，你既然有这样的特长，以后厂里坏了的马达就不送外面修理了，专门包给你修理，怎么样？”徐经理很高兴地说。

“没问题，我上班闲着也是闲着，能为厂里省一点就省一点吧，我听说每个月送到外面去修理都要花费不少钱，是吧？”肖守义是个懂得感恩的人，也是个懂得与领导套近乎的人。

徐经理见肖守义爽快地答应了，甚至没有提任何要求，倒是很意外，因为在东莞市这样商业化的城市，已经很少见到如此淳朴的人了。那一刻，徐经理被肖守义的淳朴打动，他很有感触地说：

“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以前在部队的生活，那时候，我们都像你现在这样纯朴，总想着能为部队做些什么，总也闲不下来。没有想到你离开部队那么久了，还能保持这样良好的传统。”

“在部队那是，个个都争取积极表现。”肖守义一听提到部队，顿时两眼放出光彩，热情也被进一步激发起来。

“我们这里是外资企业，不能像国营企业那样，干与不干一个样，干多干少一个样，你为工厂做出了贡献，工厂就应该给你应得的奖励。”徐经理说到这里略微想了一下说，“我会向老板建议，把这些原来送到外面去修理的坏马达包给你修理，你可以在值班的时候修理，也可以在下班后修理。厂里根据你修理马达的数量，适当给你支付些加班费，这样厂里能得到实惠，你也增加一点收入，你看行不行？”徐经理虽然原来不懂企业管理，但跟老板时间久了，又边干边学，也领悟到了一些管理之道，明白只靠单向的热情和奉献维持不了多久，也不符合企业管理的原则。
肖守义听到徐经理说修理坏马达还可以得到奖励，感到很意外，也挺高兴。他原本只想通过修理坏马达为厂里做点贡献，增加一点老板对他的好印象，没有想到还能带来意外的收入。他更没有想到，除了维修马达的加班费工资之外，还将给他带来一笔巨大的灰色收入。

（未完待续）
2009-11-27修改

佟平

第九章，留守婚姻难维持，职场靠山不可恃（5/1)

彩虹印染厂徐经理把肖守义主动为厂里修理坏马达的事向林老板做了汇报，果然得到林老板的赞赏，夸奖道：

“你们这些当过兵的就是素质高，不像其他打工仔整天就只盯着钱，干什么都要讨价还价。”

趁着林老板高兴，徐经理提出了支付加班费的设想，他分析道：

“给肖守义支付修理坏马达的加班费，不但比送到外面去修理坏马达的费用减少很多，还能起到一个榜样的作用，能激励其他员工都像肖守义一样主动为工厂做事、主动想方设法来减少工厂的成本。”

“不错，不错，这就是管理中的双赢啊！我在来大陆做生意之前，就听说大陆的部队很善于做人的思想工作，今日听你如此分析，果然名不虚传啊！我们厂是新厂，正需要逐步建立具有我们厂特色的企业文化，我相信，这方面你们有经验，好好干，我同意你的建议，具体怎么支付，你与会计等相关人员核算一下，去做就行了。”

徐经理随后与厂里相关人员核算商量后，决定根据马达的型号大小来计算加班费的多少：5.5千万以下的小马达，每修理一台，算10个小时加班费。5.5~5.7千万的马达，每修理一台，算20个小时的加班费。加班费每小时按照2.5元计算。等于是每修理一台坏马达厂里只需要花费25元到50元，假如送到外面去修理，最小的一台坏马达也要支付200元修理费。

彩虹印染厂每个月都有几十台大小马达需要维修，肖守义仅仅靠上班时间修理远远不能满足。由于厂里已经答应按照修理马达的大小和台数支付加班费，于是他除了上班时间修理外，下班之后、连星期天都不休息，全部用来埋头修理坏马达。结果最多的一个月，他修理坏马达的加班时间达到800小时，仅修理坏马达的加班费就达到2000元！

这样一来，肖守义几乎成了一个赚钱机器，每天就是不停地修理马达，一连干十几个小时，除了吃饭上厕所，连屁股都不动一下。由于每天坐得太久，屁股上长了很多的痱子，一坐就痛。

但就这样，肖守义还是没有歇一歇的意思，不能坐，就蹲着修理，每天几乎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修理马达，也没有任何娱乐活动。他两只手上的累累伤痕，就是这样没日没夜赶着修马达绕铜丝留下的。铜丝把手割破了，用橡皮膏一裹，继续绕。又割出一道口子，再用橡皮膏裹一次。后来干脆用布把手指、手掌都裹起来，即便如此，还是在不知不觉中，让铜丝穿透了布层，伤到了手。

肖守义如此拼命地修理坏马达虽然单调，精神上却是很充实的，尤其是看到每个月能赚那么多钱，真是越干心里越美。他合计了一下，用这样的方式赚钱，比他以前在武汉长途贩运水果的收入还要高，尤其是这样赚钱，一点风险也没有，只要肯吃苦，就一定能有钱赚，百分之百旱涝保收。

很快，肖守义每个月修理坏马达的加班费，远远超过了他的底薪工资。这是别人看得见的部分，除此之外，修理坏马达还有一项别人看不见的灰色收入，那就是修理马达后换下来的废旧铜丝也可以卖钱。

对于修理坏马达后换下的废旧铜丝究竟归肖守义所有还是归印染厂所有，他内心有过挣扎。照理，废旧铜丝属于印染厂的财产，是无可争议的，可是他也为自己拥有铜丝想出了一个理由，那就是假如坏马达拿到厂外去修，那废旧铜丝就归修理马达的公司所有，现在厂里既然将马达承包给他维修，这废旧铜丝自然也就可以属于他。

肖守义这样的理由严格来说是站不住脚，因为肖守义与工厂达成的协议，只牵涉到修理坏马达的劳务费部分，并不涉及购买新铜丝和处理废旧铜丝的问题。不过由于徐经理的默许，林老板也曾在全厂职工大会上表扬过他主动为工厂修理坏马达为工厂节省成本的事迹，其他人搞不清楚他的来头，也就懒得去和他去论这个理了。

但是时间长了，还是引起了不少同事的嫉妒。肖守义多年以后反省这段经历的时候曾经对儿子说，他当时实际上是犯了一个“吃独食”的大忌。任何人如果想在职场长期维持某种好处或特权，都必须充分考虑周围人的感受，一定要尽量考虑利益均沾的问题，否则这样的好处必定无法长久。

肖守义还反省说，当初假如他能将卖废铜丝的钱拿出来一些钱来分给其他电工或相关人员，即便不全部拿出来，能拿出一部分来，那么他在彩虹印染厂修理坏马达的高收入，肯定可以维持得更久。可是由于他当年只想到吃独食，结果后来不但卖废铜丝挣钱的机会丢了、修理坏马达挣钱的机会丢了、连在彩虹印染厂当电工的机会也丢了。

不过利字当头，不要说是进城打工的中年农民肖守义，即便是职场白领，又有几人能将进了自己口袋的钱再拿出来与同事分享呢？更何况当时肖守义以为，只要有了林老板的公开表扬和顶头上司徐经理的特许，其他人尽管看着眼红、尽管心里嫉妒得要命，也对他无可奈何，也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他赚大钱。

事实也确实如此，彩虹印染厂对肖守义怎样处理废铜丝不闻不问，结果这些废铜丝卖掉的钱，比修理坏马达的加班费还要高。就这样，肖守义南下广东后第一次赚了这么多钱。

肖守义在彩虹印染厂如此干了一年多之后，把积攒下来的几万块钱全部寄回河南老家，让妻子胡春丽在村里新建了一座二层楼的新居。新居楼上六间，楼下六间，还砌了一个小院子。算是实现了多年的理想，也算是在村人面前为老肖家争了一次光。

（未完待续）
2009-11-28修改

佟平

第九章，留守婚姻难维持，职场靠山不可恃（5/2)

肖守义在彩虹印染厂如此干了一年多之后，把积攒下来的几万块钱全部寄回河南老家，加上以前经商积蓄的几万块钱，让妻子胡春丽在村里新建了一座二层楼的新居。新居楼上楼下各六间，还砌了一个小院子。算是实现了多年的理想，也算是在村人面前为老肖家争了一次光。
肖守义在信里对妻子说了，建新房不要担心钱不够，一定要建成村里最漂亮的房子，钱不够你先借着，我这里每个月都有几千块钱的收入，每个月发了工资就给你寄钱，很快就能还上。

将新房子建了起来，虽然又借了一些债，好在肖守义每个月持续往家里寄钱，不到半年，建房欠下的债就全部还清了。肖守义刚想喘口气，又遇到了闹心的事，妻子来信要求他不要在东莞打工了。胡春丽说，现在房子已经建好，村里收入比以前增加了，不用继续在外面那么辛苦地打工了，再说夫妻俩长期分居，也不是个事。

肖守义南下打工转眼间已经三年，三年来却一次也没有回去和胡春丽团聚过。第一年春节时刚找到工作，没有回家的路费。第二年春节是刚跳槽到彩虹印刷厂，还在试用期，为了积极表现，就主动表示愿意值班。第三年春节原来是计划回家过年的，却没有买到回家的火车票，想回也回不去。

胡春丽对于肖守义前两年不回家过春节可以理解，对于第三年不回家过春节无法认同。这不能怪胡春丽，自从肖守义家建起了楼房，她的耳根子就从来没有清净过，各种议论纷至沓来。有嫉妒的，说肖守义这钱来路不正。有羡慕的，恳求能指条发财的道。有眼红的，直接开口借钱。更有关心的，提醒她男人有钱就变坏。

胡春丽不相信肖守义是个有钱就变坏的男人，她想，假如肖守义对她有了二心，他不会将在外面打工挣的钱往家里寄，更不会在家里建新房。可是架不住说的人多，她的信心开始动摇。她想，也许，他寄钱回家建房主要是为了他自己光宗耀祖？只是为了给她一个交代？甚至是为他的儿子肖永礼建的？即便他现在没有变心，谁能保证他以后不变心呢？他如果没变心，怎么也不回来看看呢？

俗话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肖守义才四十多岁，难道他不需要女人？他以前没有钱，即便他想女人，女人也不会愿意理睬他，现在他一个月挣那么多钱，一个月几千块钱收入，在当时的河南乡下，农民一年的收入才几百块啊！即便他不主动去追求其他女人，保不准会有女人主动去找他，时间久了，能不变心吗？

胡春丽一封接一份地写信要求肖守义回家。肖守义好不容易才得到这样一个挣钱的好机会，怎么舍得轻易放弃呢？胡春丽见无法说服肖守义回家，就在高人指点下，提出带着肖永礼一起来东莞市生活。肖守义连忙制止说，千万不可。

肖守义耐心解释说，东莞市的生活费比村里贵很多倍，你们娘俩来了，光孩子的学费就负担不起，孩子在家乡上学花不了几个钱，在这里上学，一个学期就得多花数千元的外来人口就读费。即便我负担得起，我也不敢这样张扬，否则会引起更多人对我的嫉妒，甚至会因此断掉我的灰色收入。

肖守义越是不同意，胡春丽越是怀疑。她怀疑肖守义是想用一栋楼房来拴住她，让她替他在村里侍候老人、抚养儿子，他自己却在千里之外的东莞风流快活。于是一气之下，发出了最后通牒：假如肖守义既不回家，又不允许胡春丽南下，那么就离婚。

肖守义原本对于无法回家尽做丈夫的责任是有愧疚的，虽然与胡春丽结婚是情非得已，但不管怎么说，也做了十多年夫妻，两个人没有爱情也有亲情，而且，自从决定与她结婚之后，这辈子就认定了她。再说家中也确实有老人孩子需要她照顾。可是自己在外面如此辛苦挣钱，好不容易挣到的钱，自己不舍得花，全部寄回家里，她居然还要提离婚？他的愧疚之心一下就变了，变成对她的不满，对她的抱怨。他坚决不同意离婚。
胡春丽见肖守义不同意离婚，心里高兴，知道肖守义还要这个家。可是她也需要肖守义，她不只是需要一个会往家里寄钱的丈夫，还需要一个能陪她说话、吃饭、睡觉、嘘寒问暖、排解寂寞的活生生的丈夫。想到肖守义心里还有她，她以为这招以离婚相威胁发生了作用，于是继续向肖守义施加压力，要求他早日回村。

胡春丽这时候还不知道夫妻间以离婚相威胁是最愚蠢、最伤感情的处理夫妻间矛盾的办法。夫妻之道基于相互尊重，不但要尊重彼此的人格，还要尊重彼此的这份感情。以离婚相威胁的前提是对方尊重这份夫妻之情，这样的威胁才会有效。可是假如自己都不尊重这份情感，怎么还能指望对方尊重这份情感呢？

肖守义知道胡春丽要求离婚不是真心，否则也不会要求他回村，所以不理睬她。可是随着胡春丽的要求升级，甚至威胁说要到法院去起诉离婚，他对她的离婚意愿发生了疑问：要求他回村和离婚，究竟哪个是目的？哪个是手段？

胡春丽会不会因为一个人孤独难忍，不愿意继续这种留守女人守活寡的现状才提出离婚的？会不会由于自己离家三年，胡春丽有了相好？假如真是那样，那么自己就不能太自私，不能只为了让她在家里照顾老人和孩子，就死拖着不和她离婚，既然自己无法给她想要的夫妻生活。

肖守义想到这里，不由涌上了同情之心，他想，假如离婚后她能找到自己的幸福，也是一件好事。于是就答应了胡春丽的离婚要求。

胡春丽原本以为肖守义不会答应离婚才如此向他施加压力，没有想到弄假成真，后悔不及。可是胡春丽是敢作敢当的女人，到了这时候，宁可将错就错，也不愿意低头认错。

肖守义与胡春丽的离婚，表面上看是由于彼此的误会造成的，但显然还有其他更加复杂的因素在里面，有他和胡春丽个人的因素，有这个社会的因素，更有这个聚变的时代的因素。数亿农民离开故乡，常年累月在外打工，夫妻无法团圆、子女父母无法相互照看。一年两年尚可谅解，十年二十年情何以堪。

（未完待续）
2009-11-28修改

佟平

修改说明

《跳槽年代》经过全面修改，更名为《无优势求职》。

从即日起开始更换修改内容。

佟平

第九章，留守婚姻难维持，职场靠山不可恃（5/3)

肖守义宁可离婚也不愿意回村，是因为能在彩虹印染厂挣大钱。胡春丽也是担心他在彩虹印染厂挣钱太多会移情别恋，才弄假成真离了婚。可是造化弄人，就在他俩离婚不久，肖守义却因为一件突发事件，失去了这份挣大钱的职业。

这件事得从给肖守义提供了挣大钱的贵人徐经理说起。徐经理在彩虹印染厂的筹建阶段还是很低调的。毕竟，他是凭着当官的哥哥徐副局长的关系才得到了这份工作。他在彩虹印染厂每个月工资可观，还有一些灰色收入，每个月的实际收入在万元以上。所以做什么事都是认认真真，勤勤恳恳，踏踏实实的。这样，也确实获得了林老板和其他同事们的认同，就连与他打交道的地方政府官员及村里的那些基层干部等，说到他都夸他不错。

可是一来二去，眼见着彩虹印染厂各方面都上了轨道，不知不觉间，他的心态有了微妙的变化，渐渐地就觉得他在厂里的位置已经无人可以撼动，说话办事，口气无形中就变了，从一个谦卑的打工者的心态转变为了二当家的老板心态了。甚至还半真半假的口出狂言，“林老板不在我说了算，林老板在，也得听我的参考意见”。

徐经理有了这样的傲慢心态，不管是与厂内厂外的人交涉起来，口气就大了许多。有的时候，连林老板请来的香港籍雇员也不怎么放在眼里，处理起事情来，难免就有些偏离正确的轨道了。

彩虹印染厂议论的人多了，对徐经理的抱怨之声免不了进入林老板之耳。林老板看他还没有什么出格的大错，又看在他当官的哥哥面上，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地迁就他，觉得许多事以后还要靠他去处理。

彩虹印染厂位于东莞市新界镇的郊区，距离大海不远，实际上，彩虹印染厂之所以将厂设在这样偏僻的地方，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逃避环保的监控，是想将那些工业废水偷排进大海，以降低生产成本。

按照规定，所有的印染厂都必须建立独立的废水处理设施才能得到各种允可生产的证照。为此，新界镇彩虹印染厂当然也建立了废水处理车间。只是这个废水处理车间的废水处理能力、根本处理不了全厂每天实际形成的印染废水，每天印染厂三分之二的废水、依然是偷偷直接排进了大海。

在正常情况下，排进大海的废水，不太会影响附近渔民的生活，由于当地的渔民大都上岸经商了，通常情况下不会因此而遭人投诉。工厂只要将地方政府的环保监控人员收买了就可以了。可是工厂附近的居民还有一些菜地或水产养殖场。一旦遇到大雨或涨潮，海水倒灌进菜地或水产养殖场，排出去的污水就会造成严重的污染。

1995年的台风季节，发生了一次东莞市新界镇彩虹印染厂排出去的废水在海水倒灌的情况下污染菜地和水产养殖场的严重事件。

污染事件发生之后，新界镇的村民找到了村干部，村干部来到彩虹印染厂要求赔偿。按照正常情况，错在彩虹印染厂，彩虹印染厂必须负全部的责任，村民在村干部的协调下，提出了具体的赔偿金额。村干部又在此基础上再加码，想趁机大捞一把。

徐经理从筹建彩虹印染厂之初，就一直与这些村干部打交道，尽管他平时一直把这些村干部当菩萨一样侍候着，对他们是请吃、请喝、请桑拿、请卡拉OK，还要红包、礼品地送这送那。如果只是送礼请客倒也罢了，反正那是香港老板出钱，徐经理并不在意，最可恨的是在与村干部打交道的过程中经常会感受到他们对外来打工者的歧视。

徐经理尽管表面上对他们低三下四、忍气吞声，但他是一个自尊心很强、也比较敏感的人，每次感受到他们有意无意的歧视或傲慢，就越发看不起这些洗脚山田的本地农民。心想，你们凭什么能这样吃香的、喝辣的，还不是靠了我们这些外来打工者和外来投资者吗？假如没有我们，你们可能还得像你们的祖辈那样穷得偷渡到香港去打工！

当村干部借机提出了赔偿要求后，徐经理越发看不起他们，觉得这些村干部想捞得太狠了，简直是狮子大开口，就有点不买村干部的帐。他自以为在彩虹印染厂已经站住了脚，说起话来不但没有了过去的谦卑和迁就，甚至有些不客气。冲动之下便语带恐吓地暗示村干部不要杀鸡取蛋：假如彩虹印染厂垮了，现在每个月从彩虹印染厂里得到的好处都将落空。

村干部没有想到徐经理居然敢档他们的财路，觉得很意外，也很气愤。他们没有想到一个穷打工的居然敢跟他们这样说话，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在他们看来，这厂又不是你徐经理的，要的钱也不用你出，你瞎操什么闲心？不给点厉害你看看，你怕是还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所以村干部直接就与徐经理谈崩了。

徐经理从建厂以来一直与这些村干部相处得不错，对于这次谈崩了，完全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甚至没有太放在心上，以为不过是彼此在火头上，说了几句气话而已，心情平静之后，还可以继续谈判。

谁知村干部对徐经理已经结下了仇，觉得徐经理太过放肆，非惩罚他不可，要惩罚他就必须从彩虹印染厂的污染事件下手。在他们的地盘上就得他们说了算，于是还没有等徐经理来找他们再谈，就直接指示村民去东莞市环保局投诉。结果200名左右的村民从新界镇浩浩荡荡跑去东莞市环保局投诉了。

这一投诉问题就闹大了。在东莞市这个地方，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只要不公开，政府为了招商引资的需要，都会尽量帮着企业老板，可是一旦公开了，政府就只能公事公办。东莞市环保局一接到投诉，立刻派人来新界镇彩虹印染厂调查，污染属实，二话不说，立刻封厂、停产、整改。

（未完待续）
2009-11-28修改

佟平

第九章，留守婚姻难维持，职场靠山不可恃（5/4)

彩虹印染厂的停产几乎让林老板急疯了，手中大把订单正等着交货，忽然间却被封了厂，他立刻匆忙从香港赶来东莞。林老板一进办公室，立刻气急败坏地当着所有同事的面，第一次把徐经理严词训斥了一顿，质问道，你不是打包票说没事吗？现在怎么会把事情搞得糟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徐经理从得知村民去市局投诉之后就慌了神，此刻更是六神无主，唯有连连点头认错，表示一定会尽快妥善解决问题。

出了林老板办公室，徐经理强压心中的怒火，硬着头皮去低三下四地陪着笑脸哀求那些村干部，要求他们会谈，并明确表示上次谈的一切条件彩虹印染厂都答应，同时另外再出一笔钱，补助给这次去市局投诉的村民当“车马费”。谁知村干部根本就不理睬他，直接点名要求让彩虹印染厂的林老板过去说话。
徐经理无奈，只好小心翼翼地、委婉地向林老板转达了村干部的意思。林老板再次把徐经理埋怨了一通，为了尽快解决问题，也只好放下自尊、拉下面子，亲自去村委会向村干部道歉。

村干部并不接受林老板的道歉，当着林老板的面，把徐经理狠狠地损了一通，说你林老板有钱，请的人有能耐，手眼通天，眼里哪有我们这些农民啊，反正你们市里有人，所以这件事，我们就不管了，你们直接去找市里解决吧。不过希望你林老板不要只顾自己赚钱，也要给我们留条活路啊，你用的人，把事情搞得一团糟，那是要砸我们的饭碗啊！

林老板领会了村干部的意思，知道是徐经理得罪了他们，但也不好马上对徐经理发作，只能恬着脸打招呼，赔不是，然后明确表示，兄弟我识做，还请各位大人不见小人怪，高抬贵手，给我一点时间，一定会给各位一个交代，同时请各位看在以前愉快合作和以后长期合作的份上，拉兄弟一把，尽快度过眼前这个难关，先让工厂开起来。

村干部见林老板说到这个份上，觉得已经出了心中对徐经理的一口恶气，考虑到以后还要继续靠彩虹印染厂赚钱，便松了口说：村民方面的事，他们会帮助搞定，但市局那方面，就只好靠你自己去想办法了。

林老板又是一番点头哈腰地表示感谢，他知道，只要村民不再去闹，官场上的事倒是可以请徐经理的哥哥去处理。林老板刚刚还是点头哈腰的一脸和气，一出了村委会办公大楼，脸上的笑容就冻住了，他寒气逼人地吐出几个字：徐经理，还不赶快与你大哥联系？

徐经理一面唯唯诺诺地应承着，一面当着老板的面给哥哥徐副局长打电话，请他尽快出面与各相关方面调停。

经过徐副局长的出面调停，花费了比较长的时间和比较多的交际费，最后总算逐一安抚了投诉的村民、村干部、镇干部、市里的相关领导，给方方面面都有了一个交代。经过这一番折腾，彩虹印染厂停产整顿加上村民赔偿费和交际费等，林老板总共花费了数百万元。

新界彩虹印染厂恢复生产之后，徐经理再也呆不下去了，也怕因此影响到哥哥的仕途，只好辞职走人。
正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徐经理一走，肖守义在彩虹印染厂赚大钱的生涯也走到了尽头。对于肖守义的吃独食，同事们早就怀恨在心，嫉妒在心。新来的经理一上任，就在众多同事的投诉下中止了与肖守义维修马达的协议，随后，又在保安的举报下，以肖守义长期擅自倒卖厂里的废铜丝为由，把他辞退了。

肖守义被彩虹印染厂辞退后，手中积蓄了一笔钱，又觉得还有电工技术，倒也并不恐慌。不久就在东莞市区的一个东城管理公司重新找到了一份电工的工作。底薪1300元，看起来比在彩虹印染厂的底薪800元高许多，可是由于公司不包吃包住，实际收入反而比以前低许多。

在东莞市区，最差的出租屋也要月租500元左右，假如在郊区租出租屋，能便宜一些，但要加上每天往返的交通费，算起来也差不多。吃饭就算每天10元，一个月也要300元，还要支付水电费、煤气费等，想要再抽点好烟，喝几瓶啤酒，都要计算一下兜里的钱够不够。

不过肖守义还是很喜欢这份工作。每天换上公司统一的工作服，打卡签到后，也就是喝喝茶，看看报，接到维修电话才需要去处理。下班后有大段的空余时间可以去城里的大街、公园、商场等各处闲逛。除了口袋里的钱比较少之外，此刻的肖守义已经完完全全成了一个东莞市的城里人。

然而肖守义还是深刻感受到了时代的不同。二十年前，农民的最大心愿是能成为一个有工作、可以吃商品粮的城里人。可是随着商品粮供给制度的取消和农民进城工作限制的取消，农民的最大心愿已经由过去的成为一个“城里人”转变为成为一个“有钱人”。

肖守义也想成为一个有钱人，甚至在彩虹印染厂期间一度也成为了一个有钱人。可惜时间太短，短得连肖守义甚至还没有来得及体验一下富人的生活滋味就结束了。好在肖守义很快就调整了心态，很快就适应了目前这样清贫却稳定轻松的生活现状，直到一个女人王爱枝的出现，才改变了这一生活状态。

（未完待续）
2009-11-28修改

佟平

第九章，留守婚姻难维持，职场靠山不可恃（5/5)

王爱枝是东城管理公司下属商场的售货员，两人算是一个集团公司的同事，又是河南老乡。王爱枝比肖守义年轻18岁，婚姻失败后从河南来到广东打工。肖守义在广东打工，也失去了在河南的婚姻。两人算是同病相怜，一来二去就相识、相交，并同居了。

这两个因为婚姻失败而同居的河南农民，在远离故乡千里之外的东莞市重新恢复了夫妻生活，都觉得很滋润，这样不但能满足彼此感情的需要、生理的需要，还能省钱。两个人合伙做饭能节省开销，王爱枝搬过来住，连房租也省了。肖守义没有想到在他42岁的时候，在东莞市迎来了他人生的第二春，品尝到了自由恋爱带来了的实质性婚姻的甜蜜。

俗话说得好，贫贱夫妻百事哀。肖守义和王爱枝的甜蜜同居生活没有维持多久，就开始了争吵。争吵的原因不为其他，只为钱不够花。肖守义的工资原本就不高，与王爱枝谈了几个月的恋爱，将以前的一点积蓄花得差不多了。同居之后，王爱枝直接控制了肖守义的全部工资，弄得肖守义不但每个月寄钱回家抚养儿子、就连想抽烟喝酒都要看王爱枝的脸色才能拿到钱。就这样，王爱枝还嫌肖守义挣钱不够多。
起先肖守义觉得王爱枝的唠叨很正常，尤其是看在她比自己年轻18岁的面子上，反正得了一个大便宜，唠叨就让她唠叨吧，并不与她计较。对于她的唠叨和埋怨一个耳朵出一个耳朵进，可是随着唠叨频率的增加，尤其是随着王爱枝把他与其他人比较次数的增加，他开始心烦，更开始担心。

肖守义觉得，男人其实很容易满足，只要有女人能提供性的快乐，能有工作、有饭吃、有地方住就很满足了。这也许正是农耕社会“一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理想生活模式在二十一世纪进城民工身上的另外一种反映。

王爱枝的想法显然要比肖守义更有时代感，她觉得，女人不仅需要男人提供性的快乐，希望自己有工作、有饭吃、有地方住，还需要爱情，还需要金钱。

肖守义的心慌和苦恼也正是绝大多数民工阶层的苦恼。他们的工资有限，也没有什么特长可以在职业之外再去赚钱，在可见的未来十年内也看不到被提拔或获得发财的机会，除非走路拾到金元宝，买彩票中奖，否则几乎很难太多改变目前的现状。再加上他们背井离乡，连可以依靠的亲朋好友也很少，不能像在故乡那样，即便自己无能，还可以指望利用家族、环境、亲人、乡风民俗、传统势力等拴住爱人。

一对在本乡本土生活工作的农民夫妻，假如想离婚，很难很难。他们不但要面对双方父母亲戚的阻拦，还要面对邻居、相亲、友人、熟人等的议论，甚至谴责，会有许多无形的压力。可是对于远离故乡千里之外的民工，他们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压力或阻力，相反，却处处都是婚姻跳槽的诱惑和“榜样”。

肖守义感受到了危机，想通过跳槽来找一份工资更好的职业。正在这时，有位老乡推荐他去东莞市江滨镇的一个发电机维修公司应聘发电机维修技师。这时候的肖守义对发电机维修还是一知半解，并不很精通，可是由于知道发电机维修技师的工资比普通电工的工资高许多，就想去碰碰运气，能混过面试这一关，进去之后再边干边学边提高。

谁知肖守义专门请了假赶去应聘，却扑了个空，那个老板临时接到一个业务出去了，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万分沮丧的肖守义只好打道回府，不料在马路边等中巴时与人闲聊，却结识了一位来广东打工的江西老表肖文龙，并因此彻底改变了打工的命运。

五百年前是一家的肖文龙听说了肖守义面试扑空的情况后安慰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许老天爷安排你来面试就是为了安排你我见面。既然我们见上了面，我就没有理由不帮你。我在艾斯电子厂塑胶部当技师，我们厂里有好几台发电机，最近刚好有一台出了故障，还影响了我们的生产。假如你愿意来工厂打工，我试着向我们厂推荐一下，我们厂电工中还没有会修发电机的。

肖守义说，在公司干，还是在工厂干无所谓，关键是工资高不高，待遇好不好。肖文龙介绍说，他们厂包吃包住，基本工资不是很高，但是加班费高，通常每个月有一百多个小时加班，每个小时加班费5块钱。肖守义一听包吃包住，而且加班费比原来在彩虹印染厂的高一倍，立刻来了兴趣，表示愿意去应聘。

经过肖文龙的穿针引线，几天之后，肖守义来到石头镇艾斯电子厂面试。接待他的是袁科长，袁科长一见肖守义四十多了，第一印象不好，就不想要。可是已经答应塑胶部肖文龙给他一个面试的机会，肖守义也特意从市区赶了过来，不给他一个面试机会就回绝掉，实在说不过去。即便想回绝，最起码也该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于是通知电工班长卫小东，让肖守义去修理厂里故障中的发电机。

肖守义进了艾斯厂的发电机房，见一字排开有五、六台发电机。再仔细一看，一台国产的也没有，全是进口的，还都是美国的康明斯发电机，顿时傻眼了。

他对修理国产发电机也只是一知半解，几年前在荣达电子厂时瞎猫碰到死老鼠，勉强捣鼓好了一台发电机。后来进了彩虹印染厂，整天维修的是马达，在东城管理公司，倒是看到过公司的发电房里有一台一模一样的康明斯发电机，但是那台发电机从来没有故障过。这可让肖守义怎么去修？

（未完待续）
2009-11-28修改

佟平

第十章，同居被抓变嫖娼，农民打工无保障（5/1)

肖守义虽然傻了眼，但外表还是很镇静，不仅如此，他还要做出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于是他随口就对卫班长说，你们厂真有钱，全是买的美国康明斯发电机。卫班长点点头说，不错，你能修吗？肖守义沉吟了一下，说能，但要花点时间。

面对这样一个难得的好机会，肖守义毫不犹豫地咬着牙说能修。他心想，管它行不行，先接下来再说，即便不行，也就是白忙活一阵，还能有什么大的损失呢？更何况，也不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不管什么牌子的发电机，基本结构还不是大同小异？

肖守义不懂装懂这一招假如是去发电机维修公司应聘，那么很可能立刻会被识破。因为对他进行面试的，肯定是有丰富发电机维修经验的人，三问两问就会被问出破绽，即便问不出来，只要一看他具体怎样检查和维修，也能看出是生手还是熟手。神使鬼差地的是肖守义错过了去发电机维修公司的应聘，来到艾斯电子厂应聘。而且，他还从肖文龙那里得知，艾斯电子厂目前还没有懂发电机维修的人，因此他才如此大胆地蒙下去。

卫小东原本是学机械设备的，厂里的电工多了，就提拔他当电工班长，虽然他对发电机维修并不在行，但是毕竟有相当的理论基础，而且还经常有机会接触专业发电机维修公司 的工程师检修发电机，因此肖守义要想蒙混过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实际上此时此刻，卫小东对于康明斯发电机比肖守义懂得更多，只是由于他对肖守义的实际能力并不了解，又见肖守义一把年龄，谈吐也比较老练，以为肖守义比他懂得多，便客气地对他说，你慢慢修吧，只要你能修好，录用你估计没问题。你来了之后，我们以后也方便许多，平时有点小毛病、小故障，也不需要动不动就去外面请人来修了。

肖守义一听有门，立刻顺杆爬，接着卫小东的话说，希望卫班长替我在人事科长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假如我能进来，发电机维修保养等这些脏活累活你就不要操心了，我全部替你做得妥妥帖帖的。边说微笑着向卫小东敬了支烟。

肖守义假如不说这些套磁的话，卫小东还不知道肖守义的深浅，一听这话，等于是暴露了肖守义的实力。卫小东接过烟，不动声色地说，现在说这些都还太早，你我都是凭技术吃饭的，在职场上也是凭技术说话，只要你有真才实料，我肯定欢迎你进来，我看你年龄不小了，经验应该很丰富，责任心肯定也会比年轻人强，进来之后能顶上用场。但是假如你技术不过关，那么不要说我，说句你不见怪的话，在我们这样的日资厂，恐怕神仙也帮不了你。说完这话，卫小东丢下肖守义在那里维修，去忙其他事了。
肖守义知道，职场面试有一道道的坎需要过，其中任何一道坎没有过好，就可能被淘汰出局。听了卫小东的话，肖守义立刻感觉到了卫小东对他明显的排斥的态度。表面上看，他说得很客气，只要我技术过关，他就赞同录用我，可是他这话里有话，说假如我的技术不过关连神仙也帮不了。换句话说，即便我的技术过关，只要他说我技术不过关，我也就没戏了？否则他怎么会说，即便我在艾斯厂有人帮忙，只要我的技术不过关，他也不会同意录用我？假如他真是这样想的，那我就一点戏也没有了，我在艾斯厂既没有靠山，本身技术还不过关，假如这样，那也不需要再继续假装会维修发电机蒙混下去了，干脆走人，再找其他机会吧。

可是，肖守义却还是心有不甘，他转念一想，我与你卫小东无冤无仇，你凭什么会排斥我进来呢？从工作的角度上来说，我来当你的部下，做你的帮手，不是件好事吗？你的部下越多，你的权限不就越大吗？你的部下越多，你不就越轻松吗？难道是我多心了？你真的是只要我技术过关就会录用我？

肖守义思来想去，已经连抽了两支烟。最后他把烟蒂往地下一仍，使劲用脚碾得粉碎，决定把面试进行到底，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他拿起工具，开始全神贯注地琢磨怎样维修这台自己还不熟悉的美国康明斯发电机来。

肖守义不慌不忙地把发电机从外到内，一个个部件逐一拆开，把零件铺得满地都是，边拆边检查有什么异常。他这样做有个好处，别人无法进来细看。外行一看他拆了这么多零件，肯定以为他很在行。其实他只是把每个拆下来的零件都暗中编上了序号，不管能否找到问题所在，等一下他都可以再按照这些序号依次将这些零件装回去。

转眼间两三个小时过去了，可是当肖守义把能拆的大小零件都全部拆下来之后，还是没有发现有任何异常，他这下是真傻了眼了，满脸、满身都被汗水湿透了，不知道是太热的缘故，还是太紧张的缘故。还是俗话说得好，没有金刚钻别拦瓷器活，看来在职场冒充内行，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肖守义看着拆得满地的发电机零件长叹了一口气说：伙计们，看来我跟你们还是缘分不够啊，愿指望你们能帮我留下来，以后就能陪伴你们，照顾你们。现在看来我们只能缘尽于此了。不管怎么说，我总算有机会第一次亲自分解康明斯发电机，也算是得到了一次免费的学习机会吧。罢了，罢了，我也算尽到了自己的努力。

肖守义正想把这些零部件再逐一按照编号重新装回去，他看到卫小东向他走来。

（未完待续）
2009-11-29修改

佟平

第十章，同居被抓变嫖娼，农民打工无保障（5/2)

肖守义见卫小东走来，估计是让他结束面试打发他回家，便停下手中的活，等待卫小东发话。卫小东走进一看，发现一台康明斯发电机除了主轴部分，几乎都被拆开了，零部件摊了一地，他笑着说，你可真能拆啊，你拆成这样还装得回去吗？肖守义听了顿时来了精神，十分肯定地说，卫班长，这你放心，装回去绝对没问题。卫小东似乎相信了肖守义的话，便对肖守义说，只要你能装回去就行，这样吧，你先洗个手，跟我去食堂吃饭，吃过饭再来慢慢装。

“跟你去食堂吃饭？我没听错吧？”肖守义实在没有想到在他几乎绝望得要放弃的时候，艾斯厂居然免费给他提供午餐？这是他在以往的面试中重来没有遇到过的事，顿时感到很温馨，觉得这个厂真有人情味。
“没有听错，是我们袁科长来让我通知你去吃饭的。”

“袁科长？”

“是啊，他刚才来这里看过，发现你正在埋头维修发电机，对你印象很好，所以才让我安排你去食堂吃饭。”

肖守义进了艾斯厂食堂一看，工人都是用统一的不锈钢餐盘打饭，不用饭票，不用饭卡，只要排队去领就可以。厨师给每位员工打三个菜，员工自己随意装饭、装汤，想吃多少装多少。工人吃完饭，连餐盘、饭碗都不需要自己洗，往指定的地方一放就可以了，工厂安排专人负责清洗、消毒餐具。工人就餐像上饭店一样。

“卫班长，你们厂里的伙食真好，比我以前干过的任何一家工厂的食堂伙食都好。”肖守义边吃边由衷地赞叹道。

“是，工人们也都这样说，老板很重视职工福利，管理人员与工人吃一样的伙食，伙食不好，立刻就反映到老板那里去了。另外，我们的伙食标准也比其他厂高一些。每天每人是七块五毛钱，这个标准是专指买菜、买米的钱，厨房的水电费还有厨师的工资等都是厂里另外支付，因此这个标准比其他厂八、九块钱的伙食标准还要高。”

肖守义趁着吃饭的机会，顺便向卫班长了解艾斯厂发电机的故障现状，然后根据他以前修理国产发电机的经验，推测说，这台发电机的故障可能是里面的转子轴磨损造成的。但是发电机转子部分太大，他一个人无法将转子部分拆下来检查确认，必须请人帮忙才行。

卫小东说，我认同你的分析，不过，我看这个发电机就修到这里吧，你吃完饭，将拆下来的部件再装回去就行了。我会把你的情况报告袁科长，其实发电机的维修还得靠专业维修公司才行，你没有相关的维修设备和工具，技术再高也没有用。肖守义一听卫班长这样说急了，忙问那我的面试怎么办？

卫小东见状笑笑说，放心，你的面试当然是合格通过了，不过希望你进来以后能好好配合我工作，你的工作主要是做好发电机的维护，不要摆老资格、不要拒绝服从工作安排等，要给其他电工做个好的表率。

肖守义当即表态说，这一点你放心，我这个人，以前也当过领导，绝对不会胡来，我这次如果能进你们厂，那是你给我的机会，我感激你都来不及，怎么会不配合你的工作呢？我是个当兵出身，当兵的讲究下级绝对服从上级，我如果能在你手下工作，我就是你的兵，你安排怎样就怎样，绝对没有半句含糊。
卫小东的认可、袁科长的好感、加上肖守义的机智和努力，终于顺利通过了面试，被艾斯电子厂聘用为发电机维修电工。肖守义的学历证书，只是进修结业证书，学历不算很高，实际维修发电机的履历也不是很长，决定试用期工资底薪为1200元，包吃、包住，加班工资另外算。

肖守义得知艾斯电子厂正式录用了他，喜出望外。下午立刻就将东城管理公司的工作辞了。晚上把这好消息告诉王爱枝，王爱枝也很高兴。王爱枝对肖守义说：

“你去艾斯电子厂要好好干，然后尽快把我也弄进艾斯电子厂打工。”

王爱枝给肖守义算了一笔帐：肖守义在东城管理公司的工资是1300元，但不包吃住，每个月除去吃住的钱，只剩下300元。去了艾斯电子厂，虽然工资只有1200元，但是包吃住，免除了吃住的费用，等于是每个月净得1200元，加班费还在外。

王爱枝算完肖守义的帐，又接着算自己的帐：我现在当售货员，月薪600元，可是自己管吃住，每个月几乎没有钱剩下，假如也能进艾斯厂，哪怕每个月工资只有400元，也比在这里干强。

“你算得不错，我这次能进艾斯电子厂，真是遇到好人了。先是遇到了肖文龙，然后又遇到了卫小东、袁科长，他们都对我不错。”

“你人好，命好，就能遇到好人。我不也是你遇到的好人之一吗？说不定，你现在的好运都是我给你带来的，你去了艾斯电子厂可不能忘了我啊。”

“对对对，你有旺夫命，你也是我遇到的好人、贵人！”肖守义乐呵呵地献殷勤说：

“我怎么会忘记你呢？想忘也忘不掉啊，我倒是在想，现在每天晚上和你在一起这么快活，我去了石头镇艾斯电子厂该怎么办？我还想尽快与你办理结婚手续，那样我向厂里推荐你去打工也比较方便。”

“不会吧？你要等和我结婚之后才介绍我去艾斯厂？那要等到哪一天。”王爱枝听了这话，反问道。

肖守义见王爱枝对结婚并不热心，心里不免产生了一个疑惑：莫非她并不想和我结婚？便语带双关地说：

“结了婚好办一点，不结婚也行，我尽快吧。”

好在肖守义和王爱枝都在为肖守义新得到的工作机会而兴奋，都没有往深里去想，结婚的事一句话带过便不再提。吃完饭，两人早早地上了床，大干了一番，仿佛是为肖守义送行。

（未完待续）
2009-1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