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 巢
冬至过后,街道两旁高大的法国梧桐树便再也留不住那早已枯黄的树叶了。在吕叔湘中学大门的马路对过,有几个原本深藏在繁茂的枝叶中不为人知的斗大的鹊巢也就分外显眼了。凛冽的寒风中,它们在十几米高的树枝上摇摇欲坠,真让人担心它们会一不小心掉下来。
我诧异于在这样的闹市区居然也会有鹊巢,它们原本应该是在我们乡下的房前屋后、池边路旁的树上的呀。小时候,虽然它们高高地被喜鹊筑在了树上,但对于我们这些善于爬树的小猴子来说,只要蹭蹭蹭几下,那鹊巢也就触手可及了。等爬上树靠近它们后才知道,在树下看到的乱蓬蓬的全是枯树枝筑成的鹊巢,内部约有一个电饭锅大的空间,还是挺宽敞的,而且里面的四周和底部全都均匀地织着柔软的稻草和羽毛,那稻草应该是喜鹊用自己的小喙经过千百次的反复叼啄而成的吧,整个巢是那么的精美,那么的牢固。乡下的孩子是没有一个人敢去掏鹊蛋的,因为母亲们都会告诉自己的孩子,吃了鹊蛋会瞎了眼睛。现在知道,那都是吓唬小孩子的话,其实是不让我们去伤害喜鹊,因为喜鹊吃虫子,是庄稼的保护神。也正因为这样,在农村没有哪片树林,或哪个村边的树上是没有鹊巢的。
人们自古就喜欢喜鹊,《禽经》有云:“仰鸣则阳,俯鸣则雨,人闻其声则喜。”早春二月,依然是寒风凛冽的天气,母亲却早早地就下地干活了,我也常常会给母亲打个下手。母亲会在池塘边的浅滩上勾起小垄,播种下芋头的种子。那么冷的天,母亲脚上套着雨鞋,站在浅水里,那双脚该是冰冷的吧,可额上却忙出了细微的汗珠。母亲还会早早地在自留地里给麦苗追肥,母亲说,这个时候不追肥,麦苗会长得矮小,叶尖发黄。“可是,人家怎么不出来干活呀?”母亲见我问,没有说话,直起身子,用手捶了捶腰。这时麦田旁的刺槐树上传来喜鹊“喀喀喀……”的欢快笑声。母亲抬头看了看,那树上有一个尚未筑成的鹊巢,便笑着对我说:“你看,那喜鹊儿也在催我们快快赶早,快快出工呢!”我当然知道那不是真的。刺槐树上,一只喜鹊在欢快的叫着,另一只喜鹊嘴上叼着一截细枯枝,摆动着黑多白少的长尾巴,在光秃秃的树枝间跳上跳下,是那样的生机勃勃,欢欣活跃,令人无比的振奋。它们似乎没有感受到早春的料峭,没有感受到此时食物的匮乏,依然快乐忙碌地筑着巢,等待着春暖花开的时节生儿育女,早早地给人们报喜道贺,带去吉祥如意。
家里兄弟姐妹多,生产队里是一早就要上工的,农忙的时候,母亲像其他社员一样都要劳动到天黑才能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可是母亲却凭着喜鹊那样的开朗与勤劳,利用房前屋后的空地,种下各种蔬菜,扁豆、豇豆、韭菜、金针菜……这儿一丛,那儿一簇。家里没有足够的粮食,母亲却能用各种各样的时令蔬菜为我们解馋,填充我们的辘辘饥肠,让我们一个个都顽强地挺过了那艰苦的岁月。母亲用自己的行动让她的孩子们知道,做什么事都要赶早,做什么事都要勤勉,遇到任何困难都要用微笑面对,那生活里就永远不会有过不去的坎,趟不过的河。在那样的年代里,母亲为她的孩子们构筑了一个温暖、快乐、幸福的鹊巢。
在寒风里,看着那法国梧桐树上鹊巢,我的耳边仿佛又听到了小时候那田边树上喜鹊的喀喀叫声,眼前也仿佛看到了喜鹊那上下翻飞的身影。可如今,我的母亲却已经佝偻起了身子,再也无法像喜鹊那样欢快地翻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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