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的谁是我的

菱子

    一整夜一整夜都是这首寂寞在唱歌。天黑了，孤独慢慢割着。
    这已是第几个晚上了？
    屋子里就一盏台灯亮着，亮光的周围，黑暗一直潜伏着，就象寂寞一直潜伏在心头一样，都是一种安静却极具攻击性的兽，随时会扑来把林夕吞没。
    咖啡很香，一杯又一杯，象是在喝安慰，舌头卷过那一丝温热，滑进胃里，渗透到每一个醒着的细胞。
    换了号码的手机仍二十四小时开着机，已经是一种习惯——没有一个电话。
    有人的心又开始疼了。
    爱很远了，很久没再见了。

    不见也罢。
    可是，林夕闭上眼也能想出他的样子，新剪的头发，短短的湿湿的黑黑的，脸上干干净净，走近的时候能闻到飘柔洗发水的味道。
    第一次见是什么时候了呢？

菱子

林夕匆匆忙忙赶去参加同学的宴请，在酒店的大厅里埋头往里走的时候不小心就撞了上去，还好，不是柱子，是一个人。
    林夕本身已经够高了，撞到的竟是他的胸口，那么他有多高？
    黑衬衣，白休闲裤，头发很短，胡子刮过的地方青青的。
    在这个小城里，林夕很少能看到这样清爽而有成熟韵味的男人。
    一再的致歉，却换来他更大的歉意，两人一时间，都象个孩子般笑了。
    那天的同学一律都带了家属，只有林夕落了单。正在被他们说笑间，那个人居然也进来了。
    同学站起来介绍说是他的一个朋友，姓李，名健永，做贸易的。又介绍林夕。
    两人再次见面，不由得会心一笑。
    “怎么，你们认识啊？”同学有些奇怪。
    “不是，刚刚我犯了一个错误。”林夕忙解释。
    “是我，是我不小心。本来已经上来了，又下去取东西，就撞上了。”他往自己身上揽。
    “哈哈，这么说，今天你们是不撞不相识喽！正好，你俩都没带伴，就暂时凑成一对坐一起吧。”同学打趣道。
    同学间的饭局，比别的要自然、热烈得多，其间说了许多曾经的校园往事，又说谁谁谁曾暗恋过谁，谁谁谁曾追过谁。
    身旁的李健永一直微笑地听着，不时地望望林夕，帮她夹菜，为她递纸巾。酒不知道是喝了多少，林夕已开始晕乎。
    席散，大家仍意犹未尽，继续要去K歌。林夕站起来的时候，脚步有些飘，李健永及时地扶住了她。她几乎是被他挟持着到他车上的。
    到练歌房时，林夕已清醒许多，李健永静静地挨她坐着，中间隔出大概十公分的距离。
    “你怎么不点歌唱？”林夕问他。
    “你想听哪一首？”他反问。
    “嗯——真的爱你。”BEYOND的歌很少有人能唱得好听。
    他果真点了。优先了一下，马上就轮到他唱了。
    第一句出来的时候，林夕以为是原唱没消掉，一个劲地让他们消原唱。可是，真的是李健永在唱。
    声音沙哑、沧桑、深情，这个男人眉心总带着一些化不开的忧郁。
    一曲终了，掌声四起，都嚷着再来一首。李健永笑笑说：“大家唱吧！”依旧靠林夕坐下。
    “你唱歌很有天分，做生意好象有点浪费了。”林夕道。
    李健永呵呵一笑，“我还有许多天分呢。天分太多，不知道做什么好，就稀里糊涂做做生意了。”
    “嘻——，真不谦虚！”林夕差点把喝的水喷出来。
    “你最喜欢哪一首，我帮你点。”李健永已经把摇控器拿在了手里。
    “寂寞在唱歌。”林夕脱口而出。
    唱着唱着，泪落了下来。
    李健永递来纸巾，然后陪着林夕沉默。
    良久，两个人不说一句话。好象热闹都是别人的，他们是另一个世界。
    请客的那位同学起哄，一定要让林夕和李健永来个深情对唱。
    推不过，就来了一首《广岛之恋》。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分别时竟忘了要彼此的电话。
    原想问同学要的，想想还是算了吧。

菱子

大概是两周以后的中午，林夕正坐在电脑前敲东西，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心想多半是打错了，但还是接了。
    “喂——”林夕懒懒地，等着说下一句打错了呢。
    “我是李健永，还有印象吗？”磁性而苍劲的男人声音，象极了CCTV9的英语主播季小军。
    “记得，当然记得，你——好吗？”心跳得厉害，一时不知说什么。
    “想请你喝咖啡，你一定喜欢喝咖啡的。”
    “嗯，好，你说哪里。”
    “老树，好不好，我找个靠窗的位子。”
    “好的，几时？”
    “晚六点吧，我来接你。”
    “我自己去吧。”
    “好，等你。”
    似乎是太过简单了，可到底是发生了。
    六点钟，林夕准时到老树，没有特别打扮，只是穿了平常很喜欢的那件麻布白色连衣裙。
    李健永已等在那里。他很专注地望着窗外，静静地坐着，沉得象酒一样，但只要一动，必是暗香四溢。
    他的座位上赫然立着一束艳红的玫瑰，中间点缀着三朵洁白的百合。
    林夕到的时候，他也站了起来，林夕量了量，穿着高跟鞋，自己也只到他的鼻子。
    彼此笑笑坐下了。
    “这花是给你的。”
    林夕接过，闻了闻。
    “谢谢，很好看。”
    林夕最喜欢白色的百合。
    “我问刘伟强要了你的电话。”刘伟强是林夕的同学，那天请客的。“犹豫了很久，才要的。”
    “为什么？”
    “我怕我太冒昧了。”
    “没有。”
    两份黑椒牛排，两杯摩卡。
    两人间有着惊人的相似——太相像的两个人，会不会连心底的柔软和坚硬都是一样的？退缩便是错过，触碰即伤及彼此。
    轻轻切着牛排的时候，林夕的思绪有些游离。
    李健永觉察到了她突然的沉默，轻轻地问：“牛排是不是老了点？”
    “啊——哦，没有，正好！”林夕莫名地慌乱了一下。
    “是想到什么了，嗯？”
    想到的也不能告诉他啊。
    “我在想，我们的口味竟然差不多，是不是很奇怪？”
    “也许，上辈子我们是一家人，不是亲兄妹，也是表兄妹什么的。”
    “也许吧。”林夕索性停下来看着他吃。
    被她这样看着，他吃一口就停下来朝她笑笑。吃了两口就开始讨饶。“我胃口很好的，你再这样看着，我怕是连你都要吃下去了。”
    “哦呵呵，欢迎品尝！不过我可是酸梅做的，能把牙酸掉。”
    “我倒觉得你是咖啡做的，就象这杯摩卡，在瓷杯里很优雅，有泡泡的花边，喝起来是苦的，过后才稍有甜味，不过——”他顿了一下，“回味无穷！”
    “你是说惯这样的甜言蜜语了么？”这句话林夕象是说给自己听的。
    “哪有？冤枉我了，刘伟强和你乱说我了？”他急了。
    “没有，刘伟强我也是难得联系，那次吃过饭都没见过，他很忙的。”林夕顺势调侃他，“你很乱吗？自己露出马脚了。”
    “不敢说是好人，可起码不是坏人。”他递过来一张纸巾，“刘伟强倒是和我说起过你。”
   “我能有什么呢？放在哪里都会被淹没掉的。”林夕开始用小勺子搅动咖啡，咖啡里的泡泡在精美的瓷杯里旋转、旋转……
    “他不止一次和我说起你，说你是你们学校当时有名的才女。我看过你写的博客。文字很优美但总是带着沉重的忧伤，你写的故事都是以悲剧结束，让人看不到希望——奇怪的是，在某些苍凉里却又时时地透出几分孩童般的真和纯。你是个矛盾体，我有些看不懂。”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深邃的光，林夕看得要跌进去了。“你很象一本书，一本让有些男人一看到就很想读的书。”
    女孩大都不喜欢被人称作才女。钱钟书说过，夸女人才女，就象夸一朵花有白菜的斤两。但是，林夕喜欢听李健永这样说。
    “现在还有人喜欢看书吗？你和其它的商人很不一样。”
    “别叫我商人好不好？”
    “好，叫你诗人。我对你的真实印象是，你很象酒。”
    “到底是才女，形容人都很特别，象什么酒呢？”
    “象高脚杯里的红酒，诱人但会醉人。”
    “你愿意喝一杯吗？”
    “怕醉。”
    “有一天，你会在故事里写到我吗？”
    “也许吧，你看上去很象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

菱子

第三次见面是林夕回请的。
    有天兴致来了，买了许多菜，决定自己做，想找个人来分享。
    李健永来的时候，手里握着两瓶红酒。
    菜很丰富：糖醋的排骨，油焖的虾，清蒸的鱼，手撕的鸡，肉沫蒸蛋，青菜香菇，西红柿蛋汤，还特地包了芹菜肉馅的饺子。
    李健永出神地望着一桌子红红绿绿的菜。
    去掉围裙，林夕拿来两只高脚杯子，招呼他坐。
    酒入杯子，二人四目相对。
    “天天这样吃，我一定会变胖的。”
    “我不一定天天肯做，我一向很懒。”躲开他那种醉人的眼神，林夕起身去开音乐，一支轻柔的钢琴曲，象流水一样漫延开来。
    二人碰过杯子，各自呡了呡。
    李健永突然象个孩子似地表现出异常的兴奋，搓了搓手，象是要大干一番的样子，把每一样都尝了尝。
    林夕期待地看着他。
    他一样样嚼过，却毫无反应。
    林夕开始不自信了，担心咸了或淡了。
    “怎么，很难吃么？”
    “不，太好吃了！真的！”他一下子舒展开眉心，复又端起酒杯，“谢谢你，这杯酒敬你！”
    他一饮而尽。
    林夕也一饮而尽。
    几杯过后，两个在人群中喜欢沉默的人，都不再沉默。
    李健永说到自己的生活。生意做的很不易，几经辗转状况总算得以好转。十岁的儿子上寄宿的学校。在外沉默的他，回到家更是沉默，以致爱人常常歇斯底里地骂他哑巴。
林夕也掀开心底的帘子，说起那个突然离去的男孩子及他离开后自己暗淡无光的日子，在绝望里抓住一根幸福的稻草，匆忙的婚姻只维持了半年不到。此后，常常一个人听《寂寞在唱歌》，脸上挂着泪睡去。
    谁说的，人非要快乐不可？好象快乐 ，由得人选择。
    “第一次听你唱这首歌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种感觉，很想能一直站在你旁边……”李健永用大大的手掌盖住林夕的。
    两个酒瓶不知何时已经空掉了。
    借着酒意，李健永过来拥住林夕，紧紧地怜爱地抱着她，用胡子碴碴的下巴，在她的额头上不停地摩来摩去……
    两个人依偎着在那首循环播放的钢琴曲里坐了一夜。
    第二天，李健永的手臂已经麻得不能动了。
    林夕歉意地帮他揉。李健永却抓过她柔软的手，捧在手心里，贴在胸口，仿佛怕她会被魔法师变得突然消失掉。

菱子

日子里注进了温暖的春风，每天都是美好的。
    两个人常常要见面，就象照镜子一样，不互相看一下难以放下心来。
    李健永约客户时有时也会带上林夕，她的得体大方为他留住了不少机会。
    这样的平静美好似乎是一种奢侈，象西边天空上挂着的美丽夕阳，随时都可能沉下去，也没有谁能预知明天是晴是雨。
    有一天，一个自称李健永妻子的女人，找到林夕，问是不是林夕。林夕说是。
    那个女人二话没说，给了她两个耳刮子，林夕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李健永已经在旁边了。憔悴的脸上充满焦急和心碎的痕迹。他抱起林夕，反复轻抚她脸上被打过的红色指痕。
    林夕终于放声哭出来。
    “等我好吗？等我把问题解决掉。”

    城市太小，一夜间满城风雨。
    林夕没等他把问题解决掉，自己就先作了决定。
    离开这个小城，换了手机号码，去了S市，找了新的工作。
    在租来的房子里，她整晚整晚地听寂寞在唱歌。阿桑沙哑悲伤的声音，象是卡在喉咙口的小鱼刺，每咽一下口水，都会疼一下。
    新的号码只有新同事会打来，可她还是习惯性地二十四小时开着机。
    找不到的，那个人来不来呢？
    我会是谁的谁是我的。

    有几次，她用公用电话打李健永的手机，听到他说喂，听到他久久的沉默不语，她不敢出声，只是泪流满面地挂断。他当然知道是她。
    天黑得，像不会再天亮了。
    明不明天，也无所谓了。

    不知道是谁说过，想念一个人如果很深很深的话，老天就会把这个人送到这个想念者跟前。
    一年后的一天，寒冷的冬日，在S市繁华的街头，林夕分明见到，李健永站在街的对面，正对着她微笑……
（2005/07/25）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10-12 14:20:59编辑过]

冰朋先生

菱子真的可以出书了，大手笔，佩服你！

冰朋先生

借着酒意，李健永过来拥住林夕，紧紧地怜爱地抱着她，用胡子碴碴的下巴，在她的额头上不停地摩来摩去……
希望下面不是六个点，期待精彩！

菱子

QUOTE:

以下是引用冰朋先生在2007-10-12 15:42:53的发言：
菱子真的可以出书了，大手笔，佩服你！

字是红的。可是你看不到，你若是看到，我的脸比字还红，羞红。

很喜欢这里，很喜欢与你们坐着，说笑，或浅茶满酒地喝点什么，温暖，纯净，与喧闹的世界隔开

冰朋先生

QUOTE:

以下是引用菱子在2007-10-12 16:21:54的发言：

字是红的。可是你看不到，你若是看到，我的脸比字还红，羞红。

很喜欢这里，很喜欢与你们坐着，说笑，或浅茶满酒地喝点什么，温暖，纯净，与喧闹的世界隔开

我也喜欢这里，这里很幽静，却也很温馨！

另外告诉你，等文靖妹妹来了，还有点心！

菱子

QUOTE:

以下是引用冰朋先生在2007-10-12 15:44:06的发言：
借着酒意，李健永过来拥住林夕，紧紧地怜爱地抱着她，用胡子碴碴的下巴，在她的额头上不停地摩来摩去……
希望下面不是六个点，期待精彩！

你希望有些什么？冰老师心里的颜色依稀仿佛又要溢出来了哦

我觉得没有了，我让他们就这样坐到天亮的——这是最美的感觉，心灵的依偎

菱子

QUOTE:

以下是引用冰朋先生在2007-10-12 16:25:01的发言：

我也喜欢这里，这里很幽静，却也很温馨！

另外告诉你，等文靖妹妹来了，还有点心！

这个点心，只见传说，未曾尝到

冰朋先生

QUOTE:

以下是引用菱子在2007-10-12 16:26:29的发言：

你希望有些什么？冰老师心里的颜色依稀仿佛又要溢出来了哦

我觉得没有了，我让他们就这样坐到天亮的——这是最美的感觉，心灵的依偎

是很美，但你有些残忍！

菱子

QUOTE:

以下是引用冰朋先生在2007-10-12 16:29:15的发言：

是很美，但你有些残忍！

留着给你想象，不是更好？你想他怎样就怎样，好弗啦？[em04]

冰朋先生

QUOTE:

以下是引用菱子在2007-10-12 16:28:38的发言：
这个点心，只见传说，未曾尝到

说明你功力不深，向老师学习，他正在吃的呶！

冰朋先生

QUOTE:

以下是引用菱子在2007-10-12 16:32:43的发言：

留着给你想象，不是更好？你想他怎样就怎样，好弗啦？[em04]

我木的，不会想！

菱子

QUOTE:

以下是引用冰朋先生在2007-10-12 16:33:07的发言：

说明你功力不深，向老师学习，他正在吃的呶！

老师还有吃独食的爱好？看着不象

道可道

QUOTE:

以下是引用菱子在2007-10-12 16:35:07的发言：

老师还有吃独食的爱好？看着不象

吃独食是冰块的习惯！

文靖

QUOTE:

以下是引用道可道在2007-10-15 20:27:22的发言：

不要笑，丹阳的歇后语多着哩，以后叫冰块、静子多教教你

老师非得打上本土标记——

都通用的吧？

俺可一看就会意了！

[em01]

道可道

QUOTE:

以下是引用文靖在2007-10-15 20:32:04的发言：

老师非得打上本土标记——

都通用的吧？

俺可一看就会意了！

[em01]

肯定是本土的，不用丹阳话说，是解释不通的

道可道

QUOTE:

以下是引用文靖在2007-10-16 10:25:39的发言：

好端端一桩事，被你这么一“横批”，整个变味了！

——我发现冰块是最能惹事生非的人，小时候肯定没吃够炕大饼！

这个冰块唯恐天下不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