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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萧若秋 于 2011-8-11 02:15 编辑
刺秦
我踏进咸阳的宫殿,是公元前227年。那是一个冰冷的冬天,大风像冷箭一样划过了我的脖子,麻木了我的脸庞,我嘴里呼出一团白气,它凝结在了空中久久不愿散去。不过大殿里的铜柱,却在火光的照耀下涌动出血色一样的温暖。掩映在灯火辉煌里的那位男子,并不威严,他用玩味的目光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他的胡须很有男人味,充塞着屠夫式的野蛮与暴力。在他眼里,我随时会像一只蚂蚁一样可以被捏得粉碎。历史早早就注定了他是个胜利者,他叫嬴政。
我并不想踏上秦国这块用血液浇灌的土地,可是我的职业就是刺客,太史公司马迁后来 在他的史家绝唱里给我定了一个不高不低的位置。这个年代,刺客说不上好还是不好,君王是以获得别国的城池而威仪天下,而我则是以获取别人的生命来维持自己的生存,阳光道与 独木桥都要有人走,没有什么稀奇可言。不过司马迁还是在《刺客列传里》把我描绘得太过于高大,我被拔高到为了理想而去行刺,而不是为了生存。理想主义总是带着点宿命的色彩,因为没有人能够实现他心中的理想。比如眼前的这位嬴政,他起初的目标就是统一几个国家,很现实很功利,多抢几片肥沃的土地,多占有几个女人而已。可惜后来他就从现实主义摇身一变为理想主义,他要追求长生不老,追求秦帝国可以千秋万万世。显然他就被自己描绘的天国蓝图所欺骗,变得前所未有的愚蠢。本来我也是位非常现实的人,也就是为了一日三餐而奔波忙碌,可是杀人杀出了名气后,我再去杀那些微不足道的人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一切的转折在于太子丹像伯乐相千里马一样相中了我。
他说,你去杀秦王吧。
杀秦王我还是有太多的顾虑,最大的顾虑到不是怕死,作为一个杀手杀不死人才是我最大的问题,也是最大的顾虑。太子丹他太急了,恨不能明天就要致秦王于死地,当然他也明白冒然叫我去行刺,也是等于送死,所以他还是先要把我养起来。
在燕国,我最喜欢那栋门前栽满桃花的宅院,据说房产是原来一位太傅的,这位太傅带着机密叛逃赵国,这家也算完了。空下来的华美大宅当然留给我住,我属于贵宾,我知道太子丹是用这样的一种形式来买我的命,不光给我别墅,还给我送来好几位美女。在战争的状态中,女人就沦为了工具,她们被当作礼品送来送去。与女人相伴的这段日子里,我的心反而平静下来,心一静,计划也就变得清晰,清晰的后果就是我会死,无论怎么样我都会死,当然有一种可能,我把秦王劫持出来,搭个车跑燕国,这样的希望几乎为零,一个人办起来非常困难,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气馁。
心情有点坏的时候,酒是个不错的东西,它具有水火二性,看似水,喝下去又会燃烧,使人忘忧。我和秦国叛将樊於期通常会在月下对饮,他说他的秦国往事,他说他的少年,以及人生的初恋,说着说着他会面朝西方,对着故土,洒一腔泪水。我和他一样都是无根之人,事实上我和他都很短命,我不知道我在盘算他的时候是不是心里有没有内疚。当然樊将军深知我的使命,对我崇敬万份。其实一个人在不断的缅怀过去,追忆往昔,往往就开始成为废人了,他对未来没有丝毫的信心。樊将军匍匐在太子丹脚下,秦国早晚都会来算账,只不过有个赵国还没有解决,还没有到翻脸的程度。
我和樊将军都喜欢看一位家奴弹琴,家奴小名望月。
酒后樊将军的歌声伴着望月的琴声,通常这是我晚上最后一个活动。相传雍门周对孟尝君弹琴,先要描绘一翻他的国破家亡后的情景,以助孟尝君对琴声的理解。有时太子丹常常感叹,国虽未亡,却已经如亡去一般。每每琴声消失在空旷的夜色中时,却也是涕泪横流,幽怨绵绵的时候。大家会彼此沉默在飘向远方的琴音,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我也知道我在想什么。他们看来,我有点懦弱,其实我不过是在等待。(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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