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年那些事——1988，谢幕·归去来

山中过客

  谢 幕  

  蒋经国晚年，由于糖尿病的日趋严重，已经不良于行，出入均要乘坐轮椅。

  1988年1月13日，是国民党召开中央常务委员会议的日子。

  这天清晨，蒋经国醒来后，就对侍从副官翁元说：“今天还得开中常会呢，无论如何我得去主持会议。”

  一旁的值班医生姜必宁婉言劝道：既然身体不舒服，不如请一天假，等身体好些，下次再去主持吧。

  于是，蒋经国同意请假一天。

  他对翁元说，躺着很不舒服，想坐轮椅走走。

  坐上轮椅不过两三分钟，蒋经国又坐不住了，回到床上，继续躺着。

  上床不到两分钟，他又吵着要坐轮椅。

  如此反反复复。

  “我在他身边那么些年，从来没见过他那么烦躁不安。”翁元回忆说。

  “中午12点50分左右，蒋经国突然作势要吐。我赶紧拿来了一只不锈钢盆。过了一两秒钟，他‘噗’的一声，从嘴巴和鼻孔里喷溅出颜色暗红的鲜血，足足吐了有大半盆。”

  翁元赶紧为他盖上毛毯。

  才盖上毛毯不久，蒋经国第二次吐血，吐完最后一口血，头忽然往右边一歪，没有了气息。

  医护人员赶来急救，已无回天之力。

  廖信忠回忆说：

  “1988年的1月13日，这一天我印象特别深刻，因为当天是爸爸的生日。那天晚上，我们全家一起在电视机前面，收看华视播琼瑶小说改编的电视剧《海鸥飞处彩云飞》，我娘抢着看台视的《还君明珠》。在接近8点半后进广告，广告播到一半，电视上赫然出现蒋经国的遗像。全家一阵愕然，画面也停在那里，时间好像顿时停止了一样。”

  蒋经国病逝时，距离农历春节尚有一个月。

  他死在戊辰龙年未到之时。

  “副总统”李登辉宣誓继任“总统”。

  “隔天到了学校，当天的朝会，降半旗。”廖信忠说，“后来校长上台说话：‘各位小朋友，昨天，我们敬爱的‘总统’蒋经国先生崩逝了……’大家哭成一团。”

  “新的‘蒋总统’怎么不姓蒋了？那以后要叫什么‘总统’？李蒋‘总统’吧？”

  蒋经国去世后，有两个星期时间，台湾岛内的电视节目全为黑白的，禁止一切娱乐活动。

  “租录影带店的生意都特别好，当然都是掩着门营业的，你要先敲那个铁卷门，老板从门上小孔看到是熟客后，才开小门放进来。”廖信忠说。

  “再过不久，电视节目又恢复正常了。因为停播太久，怕观众忘记剧情，所以每一台的连续剧都来个‘精华篇’，一次看好几集，可真爽了。这也是连续剧第一次有精华篇的形式，但我也从此改看台视的《还君明珠》。”

  蒋家王朝，就此谢幕。

  

  故 人

  1910年，蒋经国出生于浙江奉化，父亲是蒋介石，母亲为毛福梅。

  1925年10月，他前往苏联，在莫斯科中山大学留学，俄文名字是“尼古拉·维拉迪米洛维奇·伊利扎洛夫”。

  同窗中，有一位四川人，名叫邓小平，比他大6岁。

  他们成了莫逆之交。

  当时，邓小平刚从法国巴黎来到苏联。蒋经国问邓小平：“你干嘛老是围个围巾，热也围、冷也围？”邓小平说：“这是在巴黎留下的习惯，不围反而怪怪的。”

  那一年，蒋经国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和俄共青年团。

  同年，他又加入了苏联共产党。

  1927年，蒋经国从中山大学毕业。此时，国共关系已经破裂，他被斯大林扣留下来，成了“人质”。

  在西伯利亚，蒋经国和芬娜结婚。

  后来，芬娜改名蒋方良。

  1937年，蒋经国携妻带子，回到祖国。

  此后，他在国民党内，由于父亲蒋介石的提携，一路青云直上，又从大陆到了台湾。

  粉碎“四人帮”后，邓小平复出，开启了改革开放的道路。

  海峡的另一边，他当年的同学蒋经国，亦在推动台湾的经济建设，终于使台湾成为“亚洲四小龙”之一。

  而两岸关系，自1949年始，走过漫长的历史甬道，于1988年抵达了一个重要节点。

  邓小平得知蒋经国逝世的消息，主持召开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听取了相关部门的报告。

  事实上，在蒋经国生前，两岸已经“互有往来”。

  1981年，邓小平就指示浙江有关方面，修缮蒋经国祖母和母亲的坟墓。

  蒋家墓地修葺一新，照片被秘密地送进了台北的“总统”七海官邸。

  1987年11月，在蒋经国去世前夕，台湾当局同意开放台湾民众来大陆探亲。

  蒋经国心里知道，两岸的角力和竞合将无可避免。

  可惜，他死得早了。

  邓小平感慨，若蒋经国健在，“中国的统一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困难和复杂”。

  

  归 来

  1988年4月8日，香港启德机场。

  台湾作家琼瑶登上了飞往北京的飞机。

  3个小时后，她就站在了北京的土地上。“3小时，原来香港至北京，只需3小时。这咫尺天涯，却经过了39年，才能飞渡！”——琼瑶在她的大陆游记《剪不断的乡愁》中，这样感慨。

  1949年，11岁的琼瑶随父亲由大陆到台湾，这一次重返大陆，她已经50岁了。

  游览了北京名胜古迹之后，琼瑶的大陆行路线大致沿着武汉—三峡—重庆—成都—昆明—大理进行着。

  游三峡的途中，琼瑶在万县的一家蚕丝工厂参观抽丝，不知谁把“琼瑶来了”的讯息传开了，忽然间，从四面八方奔来的女工，围着琼瑶，拉着她的手，摸她的衣服，七嘴八舌地告诉她：“我们都是你的读者！”

  琼瑶当时“站都站不稳，完全惊呆了”。

  她没有想到，在大陆竟然有这么多她的读者。

  她在《乡愁》中写道：“这趟大陆行，常有类似的场面和事件，深深地震撼了我。”

  琼瑶回台湾后，就决定来大陆取景拍戏。《婉君》是大陆和台湾合作的第一部电视剧。

  1988年11月，台湾当局同意“大陆同胞赴台探病、奔丧”。

  随即，正在荷兰一所大学访问学习的清华大学教授钱易，从荷兰飞到台北，与93岁高龄的父亲钱穆相聚。

  钱易，成为第一位赴台探亲的大陆人。

  她的父亲钱穆，是著名学者，于1949年离开大陆去香港。

  那时，钱易才10岁。

  1967年，钱穆定居台北，在台湾被誉为“国学大师”。

  但是，他的5个儿女都在大陆，一水相隔，不能相见。

  这一次，钱易带着兄妹对父亲的一片深情，终于偎依在父亲膝下。

  钱易父女的团聚只有一个月。

  1个月的团聚与40年的分离相比，是短暂的。

  然而，海峡毕竟被跨越了。

  梦想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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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7年，蒋经国与母亲毛福梅、妻子蒋方良和长子蒋孝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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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台湾民宅旁的蒋经国铜像。

  ■本报记者 柳 洁

  1988年1月13日，蒋经国在台北去世，终年78岁。

  前一天，台湾解除了“发禁”。

  廖信忠在《我们台湾这些年》中写道：

  “过去台湾的中学生有一定的仪容规定，在发型方面，男生一律都是三分头，女生则一律都理着耳下一公分，俗称‘西瓜皮’的发型。发禁开放后……也就是说，学生可以留长发，但男生不得盖住耳朵，必须露出后颈；女学生不可以超过衣领，超过衣领者必须扎马尾。”

  事实上，那一年更重要的一个“禁”没有了——

  1988年年初，蒋经国下令解除报禁。

  新闻自由，新成立的报社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

  加上前一年台湾“戒严令”的解除，自知不久于人世的蒋经国，以重病之躯，开启了台湾的民主化浪潮。

  1947年的蒋经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