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情

bing1992

父母情
姑父出了车祸。母亲大概没有告诉我的意思，和她通话的时候，一句极轻的“她还不知道”窜入硬硬的金属盒子，我下意识觉得这里的“她”是在说我，几番追问，才得知原委。这其间，母亲一直努力说服我以确保我的情绪不会太激动。
父母子女的这场缘分里，从来没有公平这样的字眼。子女，永远是被保护的最好的那个。
那些离家很近的上学的日子里，打回家的电话传递的大多是我的抱怨与苦水，年少的时光还没有赋予我太多懂事的情结，和至亲之间的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到了后来，第一次离家，第一次坐上远行的列车，没有原先预想的独立的快感，多的是对前路的忐忑不安。那个必须开始独自征程的苦夏，我像是被人扯着头发硬是从一个空间拽到了另一个空间，这才明白，原来十七岁和二十岁，何止三年的跨度这么简单。求学在外，最先学会的是在电话里省去了喋喋的怨言，小病小痛的也是能遮掩就遮掩过去，我想这是属于我的成长。
只是，“报喜不报忧”又何以是在外游子的专属权利？家中的老父老母又何尝舍得让远方的孩子承担忧伤痛楚？如果家中发生了什么大事，那么最后知道的一定是我们，父母一直都这么的成熟。想到这里，我忽然冷得打颤，深深的恐惧侵蚀着我的每一寸皮肤。我自认还没有那样的坚强，可以在未来的某一天，安然接受死亡，面对失去。生死由天命不过是安慰场景里的勉强字眼罢了。
依稀记得高二那一年，一女同学因即将大考而被瞒着母亲的死讯。短短几天，本就干瘦的她臂上多了圈凝重的黑纱，额间好像是再也拂不去的阴霾。一天里，没有人敢上前和她说句话，好像那一刻，任何的安慰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我好想走上前抱抱她，拍拍她的肩告诉她我们都在，终究没有那份勇气迈出一步。细细想来，换成了我，那时最需要的或许不是同情和劝慰，只是想留给自己一个静静的空间，自己说服自己，发生的一切真的不是梦。我想，她该是遗憾的吧！母亲弥留之际，自己没有侍孝病榻，甚至错过了最后一面，一定是终生之憾了！我会有这样的遗憾么？我不知道，天下的父母情出奇的相似。
其实，我是害怕的。我常常做恶梦醒来就固执的捱到天亮，只为能早一点打个电话回家以确保那个梦就只是梦，原本对迷信嗤之以鼻的我竟时常表现出对传说难得的忠诚，在那个丹凤小城里的老人曾说噩梦说破了就不会成真了……
其实，我们都是害怕的。二十几岁，真是个尴尬的年纪，开始关心父母关心家人，却连说一句简单的“我想你们”都很艰难，不是不想说，只是与父母长年沟通交往的空缺造成了现今感情表达的空白。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多地目睹身边的朋友失去至亲时的绝望与崩溃，越来越深的感到死亡接近时的恐惧与黯淡，越来越真的觉得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何等的遗憾与无奈，深怕自己还没来得及说句“我爱你们”，爸妈就永远听不见了……
好想抱着二老，认认真真地告诉他们，其实我很爱你们，其实现在的我很害怕，害怕有一天你们忽然从我的生命里退席，却不经过我的同意，甚至连告诉我一声都没有，那时候的我肯定受不了的……这样的话语我没有说过，应该是觉得肉麻别扭吧，或许那么多的为人子女里很少有人这样表达过，儿女在父母面前大概是有一种天生的不成熟的，和至亲面对面的时候，我们骨子里叛逆的火种很容易喷薄出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这与年龄无关，不管是二十几岁的愣头青亦或是迈入四十岁的中年人，“我口说我心”谈何容易？
二十岁，我们常常彷徨，觉得怎么也望不到前方。其实，父母也和我们一般不知所措。小时候，他们是导师是巨人，对教育子女游刃有余。只是，时间拉开的不仅是年龄的差距，更是知识水平的距离。现在，他们的教育俨然“退化”成一番番语拙的叮咛嘱咐。我的父亲，在我接受高等教育以来一直说的一句话便是“大学里还是要靠认真的”。有一次，父亲又是这亘古不变的一句，当时的我满腹的厌烦夹杂着对他天真幼稚的嘲笑幻化成一长段带刺的话语：“你怎么这么天真，你以为大学里认真就有用么？你有钱么？你能够像别人的爸爸一样把全学院老师的饭都请遍了么？”一连串的反问句说的我酣畅淋漓，临了还不忘以一个漂亮的转身宣告这次反抗的胜利。应该有很多人，为了逞一时口快，做过这样的事。其实，我转身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那一次，父亲没有站起来搬出为父的权威教训我一顿，印象里一直以来也没见过他对我红眉毛绿眼睛的，我只是听见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气，真的很轻，但是我听见了。有那么一瞬，那“唉”声好像粗糙的沙砾团砸在我的心口，磨得我生疼生疼的。
我的父亲，没有奥迪来校门口接我放学，没有大把的钱或人情来帮我打通社会关系，他没有的很多很多。但是，我年少的时候，他会骑着古老的大轮自行车载我回家，我坐在前面的三角杠子上，一路吹吹风，看看云，好不自在！只是，我没有想到，回家路上的野花，开着开着就败了；那一地的杂草，窜着窜着就黄了；身后骑车的父亲的鬓发长着长着就花白了……再后来，父亲有了一辆摩托，到现在也是那辆。高中三年，他为了配合我的时间，时常大冬天的五点就出现在我的宿舍门口，帮我送这送那，其实他四点多就骑着没有什么遮风设施的摩托车在路上走了。我冬天里坐过那摩托车，躲在他的身后，耳边只听得到一种声音，风吼得我脑袋闷闷地疼，只那一次，我记得很久很久。深冬的凌晨四五点，学校主干道上的路灯还亮着昏黄的灯光，父亲提起两袋重重的换洗衣褥，缓慢地扛到肩上，寒暄一番后，留给我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父亲个子不高，冬天的厚衣服更衬出他的矮小，由于厚重的行李他不得不时常调整姿势以维持平衡。背影渐渐远了，被路灯拉长的身影也慢慢黯淡了，那一刻，我好像终于明白了朱自清笔下《背影》的意义，不是简单模式化的语文分析式的理解，而是从心底产生共鸣。我疯狂得跑到四楼，盼着能把那背影留久一点，就一点……父亲，你不知道吧，那一天，你的女儿，在四楼的某一个角落，哭的手足无措。
这就是我的父亲，或许，这也是你的父亲。
                                               苏州大学  小艾

芦花荡

唉……生命……

芦花荡

唉……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