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赛作品）阿兰（小说）

无心无景

阿兰，不属于我们这个时代。她是外公最小的姐姐。只比他大一岁。家里曾经有过一张阿兰的照片：齐耳的短发，一双漆黑如星的大眼睛，瘦瘦的脸，秀气的鼻子和一张小巧却略显刚毅的嘴，颇像一个清纯的大学生。其实那时的阿兰已经三十岁了。 ­

    阿兰所在的村庄，她的美丽是没有人能与之相比的。然而她身边却从来没有倾慕者的身影。因为她自幼便由父母许配给了村中的大财主黄贵天的小儿子黄世清。听说曾经有一个青年帮阿兰提了桶水，第二天便被人打得头破血流。从此所有的男人都躲着阿兰。不久，黄贵天用五十块大洋把阿兰提早接进家中。那是一九四三年的春天。黄世清在日本留学未归，阿兰也只有十六岁，抗日战争还没有胜利。 ­

    阿兰开始了与世隔绝的生活。自从知道自己与世清的关系后，阿兰便一直偷偷的注意着那个有着修长身躯和温和眼睛的男人，可世清却从不看阿兰。他厌恶阿兰的童养媳身份，厌恶这样的封建礼教，终于远渡重洋，去了日本。尽管这样，阿兰依旧想着他，这是她每天唯一的思想。想着想着，阿兰的脸就红了。阿兰精心地绣了一个鸳鸯戏水的荷包，一针一线都绣上了阿兰纯纯的爱。就这样一直到世清带着小云回到家中。 ­

    小云是个纤细娇小的女孩子，比阿兰大四岁。她是世请在日本时娶得妻子。为了小云，黄贵天大发雷霆。阿兰则躲在昏暗的屋子里泪流满面。在世清的坚持下，阿兰做了二房。由此，也改变了阿兰的一生。 ­

    阿兰天天目睹世清和小云的卿卿我我，耳闻他们的海誓山盟，她听不懂他们的风花雪月，也无法体会他们谈论国事的那种慷慨激扬。阿兰恨自己的无知，于是鼓足勇气向黄贵天要求要读书认字。也许是出于对阿兰的歉疚吧，这个要求居然得到了允许。因为女子不能进学堂，所以黄贵天请了一位方圆百里有名的先生到家中来教阿兰。阿兰欣喜若狂，短短一年半的时间，阿兰对四书五经，烈女传，唐诗宋词已熟透于心。不巧的是这位老先生也是位忧国忧民的好先生。阿兰从他那里知道了日本人的残忍，蒋介石的亲美反共，共产党的抗日救国。阿兰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但却听得到村民们呐喊着纷纷用用砖块砸破黄家的门窗，因为黄贵天的大儿子是日本人的翻译。看着村民们因此而被日本人杀害，阿兰痛心疾首，为自己是黄家人而羞愧不已。 ­

    不久，抗日战争胜利了。全国人民欢欣雀跃，而黄家却没落了。阿兰随黄家一起迁到了大杂院内。小云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世清在镇上找到了一份工作用以维持生计。阿兰仍是沉静着，她照料着小云，却从不提起世清。她不愿再他所爱的女人面前显示自己的失败。 ­

    时局并没有因为胜利而稳定，阿兰的心也并不安宁。她总是觉得还有很大的事情要发生。蒋介石的翻脸无情证实了阿兰的预感。虽然如此，阿兰依旧震惊了。辗转反侧了很久，在一天夜里，阿兰来到了世清的房里，告诉他自己决定参加革命。世清的目光由惊讶转为钦佩，由钦佩转为担忧。他握住阿兰的手说他对不起阿兰，他不请求阿兰能够宽恕他原谅他，只要阿兰能找到一个情投意合的人有一个完美的家就是对他最大的饶恕。他说他不能与阿兰同行因为还有小云。但是无论怎样他都会在这儿等她的消息的等她回来。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中有了泪水。阿兰从头的目光中似乎看到了期望已久的爱，然而她已经不能也不愿为此停留。 ­

    次日，阿兰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前进的路。这条路不管有多艰难多坎坷多曲折她也不后悔，因为这是她自己的路，是通向光明，通向希望的路，是一条真实的路。阿兰参加了游击队，而后又随军南下。阿兰不知道挨过多少子弹，受过多少伤。整整三年，阿兰没有回家。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已双双去世，弟弟远走他乡，黄贵天病死，小云也因难产而死，世清因小云的死一病不起...... ­

    家乡终于解放了，云破天开的那一天，村民们把阿兰当作英雄迎进了村子。阿兰的四周围满了感激不尽的人们，唯独不见一个亲人。欢庆会上，阿兰拉过一个儿时的好友才知道了一切。如雷轰顶一般，阿兰痴痴地立在那一动不动。眼睛迷迷蒙蒙地望着远方。好友还在说世清也缠绵病榻三年之久，孩子是由好心的村民抚养大的。世清？孩子？阿兰的意识清晰了起来。还有世清！她念念不忘的世清！她怎么能忘呢？那个她用生命去爱着的男人！她的丈夫！ ­

    阿兰轻轻地笑了，丢下人群急急地奔向那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大杂院。扑鼻而来的是一股令人作恶的气味。阿兰冲进门，入眼的一副景象凄惨得让她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世清（如果那个人还是世清的话）形如槁木地斜卧在脏乱不堪的床上，不断的咳嗽。大概是感觉到有人进来，他抬起头用浑浊的眼睛盯着阿兰看了很久，才认出眼前的人是谁。随后激动的想伸手却支撑不住地倒在床上。阿兰心如刀绞，一下抱住世清，泪如雨下。一双小手轻轻碰了碰阿兰，阿兰转过身，是一个灰头灰脸的小男孩，一身的泥水。阿兰知道他是谁了，是那双小云的眼睛告诉了她...... ­

    阿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辞辛劳，全心全意地爱着世清和他的孩子。用他纤细的手，温柔的心支撑起一片蔚蓝的天。五年后，世清带着对阿兰深深的歉疚和眷恋永远地去了。阿兰伤心欲绝。那一天下着细雨，如阿兰的心。阿兰久久地站立在雨中。过后，她拉着孩子的手告诉他世清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孩子哭了，阿兰抱着孩子也哭了...... ­

    很多年之后，阿兰也走了。阿兰出殡的那一天，同样也下起了细雨。殡仪馆长长的走廊两边摆满了花圈。小云的儿子在阿兰的灵前长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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