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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无影斩
序言:
也许有很多的死亡,我们都说不出个所以然,这正是历史对人类所产生的潜约束,制约着人类本身。下面的故事,地址与姓名均为虚构,只有故事本身,是真实的。
一、
人类在死亡面前,总是无奈而又无知的。谢老锁躺在床上,只有一口气还在喉咙头徘徊。疾病的折磨,早已经把他身上的肉搜刮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张皮裹着骨头,脸上分明是鬼,骷髅的粗糙和狰狞,早已经若隐若现的套在了他的躯壳上。
谢小锁也算是个有能耐的人,在村上深得大家的尊重。他有头脑,有力气,但是他却对死亡一无所知。他甚至不相信他的父亲会死。因为他父亲只有五十四岁,也算是比较年轻的年龄。谢老锁那伟大的身影,就如昨天刚发生的一样,历历印在谢小锁的脑海里。
开始只是偶尔的胃痛,挨挨就好了。忽然一天痛厉害了,就去医院检查,说是胃癌晚期。全家人都呆了。人还真只是个人,谢老锁立刻一落千丈,从一个健硕的主力,一下子跌至无助的病号,那对死亡的恐惧和绝望的眼神,如万箭穿心般的刺痛着谢小锁。
同一个房头的叔值爷孙,都来探望谢老锁。比较亲近的堂表亲戚也留下一部分来帮着料理后事,悲伤的情节里总不是的漏出些不和谐的喜庆来。疤子水是谢小锁的一个远房堂哥,已经六十多了,身体还轻健如猴。在村里的一些丧事上,疤子水都是公认的司仪长。对于谢老锁的死,自然非他莫属。谢长云是村上唯一的道长,也是远近百里享有盛名的得道道士,他有一个道号叫“彤云”。彤云道长忙着超度亡灵,消灾救难。其他人便没什么事情,便在一旁说笑。
“老锁还算有福,死得快,没受多少罪!”疤子水大声说着。
“是的是的。怕就怕有的人一拖几年,死又死不了,害死人!”三呆好象看见什么似的,边急急的笑着说,还边摇头,好象对那些要死死不了的人比较鄙视。
“久病无孝子!人要死也要替儿孙积点德,儿孙也不容易!”谢国荣也应着。谢国荣也算是有功名的人,官至村支书,人称谢老九,是村里最有威望的,垸上的黑白喜事,都离不了他,一些矛盾纠纷,总找他出面调和,那是最有效的。于今也退了,但是虎威还在。
“老九哎,你山里的那个姑,不是拖了一年多么?”疤子水一下就想起了那个典型。
“我操他娘的!”老九骂了句口头禅,“那个姑啊,真正不争行!家里钱花了一大堆,儿孙搞一肚子气……”
“听说最后都不理她了,我估计最后是饿死的;那事也有些不好……”老头狗象说了句公道话。
“你也别说,家里搞得一团糟,事好说不好做,一年多,总难熬的!”老九不以为然。
“索性要好就好,好不了早死早投胎!死不死活不活的,尽磨人。”疤子水还是那么大声。
……
谢老锁隐隐听着,绝望与失落更加重了他弥留前的痛苦,被所有人看着,被所有人漠不关心的,被所有人等待着甚至催促着,他这才感觉到人之将死,其价堪贱。在众目睽睽之下,谢老锁感觉到了死的羞耻。只有几个年长的娘叔,真心实意地来探望老锁,他们伤心的陪着眼泪,叹息着谢老锁年纪轻轻,却要走得那么早,真是天妒英年呀。在谢小锁看来,这些悲悲戚戚的叹息,其实是同路人的自我同情和怜惜。那些大笑让他心如刀割,这些怜悯之音多少也给他带来了一些哀伤的宁静。
探望的人来一拨又走一拨,似乎是一场隆重的告别,其实正是一场极其不公平的生离死别。死的只有老锁一个人。面对这么一场伤心的告别,老锁终于觉得没什么眷恋了,他放下了一切的不舍,急切的要走了。出的气多于进的气,弥留的呼吸实在是很沉闷,死亡悚然弥漫着。谢小锁心气倒悬,头脑蒙然。彤云道长紧拍铜钹,急诵经文,真似个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恰如其千军万马骤骤摇旌旗!疤子水紧和铜锣,一板一眼,很是合拍。这正是疤子水的过人之处。做司仪长多年,连一些很专业的行当都已经参透了。
生命从谢老锁的脸上一点点的消失着,如同断油的昏灯,摇曳着,诉说着苍凉!谢小锁的老婆孙雪花凄厉的哭起来,所有的谈笑噶然而止。孙雪花是远近闻名的美女,令多少村里村外的男人垂涎不已。可惜谢小锁祖上有德,让他采到了这朵鲜花,于是其他人便只有羡慕的份,再过分点的,就是在梦里亵渎一下,或者背后说说亵渎的话自我陶醉一番。总之,对于一个喜欢而又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除了心甘情愿地牵肠挂肚之外,也别无他法。
孙雪花头戴孝布,跪在床前,一张接一张的化着纸钱,一边抢天喊地地痛苦流涕。她的行动就如一个统帅,让所有的人都投入了关注的焦点。那也不知道是真假的伤痛,却让所有的人都心甘情愿地投入着伤痛。死别的烟雾弥漫着整个房子,而这些厌恶的喧闹,终于让谢老锁放弃了对人间所有的留恋,他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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