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同窗之二：胡大侉子

梅雨天

大学同窗之二：
胡大侉子

    胡大侉子大名叫胡苑，身高一米八二，大头、宽眉，厚背。在新入大学例行的新生见面会上，胡苑昂首上台：“我徐州沛县人，刘邦老乡。”声音洪亮又含混，侉气十足。在教室里，胡苑来自江苏的最北，北侉南蛮，不日，胡大侉子的名字就叫开了。

    胡大侉子的侉气不久就让我们见识了。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师范大学实行的是定量供应，每生每月二十五斤粮票。这对于头二十岁的小伙子来说远远不够，每天晚饭四两米饭下肚，没有饱，又不敢再吃，要不月底就只能断粮，往往是晚饭饭盆刚放下，一群人就像饿狼一样在寝室里转悠，希望寻着消闲填肚的物什，在那个年代当然是一无所获。一日晚饭后，胡大侉子在大家照例的转悠中，得意地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两块大生姜，就着白开水，大口大口地嚼着，甚有为自己找着新的填肚之物而炫耀之色，让我们一群来自南方的蛮子们看得目瞪口呆。原来，中文系教室紧靠着学校的教工食堂，食堂的师傅经常把生姜放在食堂后面的水泥地上晒，胡大侉子趁机偷来生姜当成美食。胡侉倒也大方，晚饭后遇到人就问：“怎么，来块生姜要不？”

    相处日久，我们感觉胡大侉子的性格更接近其名。“苑”字显得纤弱、艳鲜，女性气较浓。胡侉口讷、内向。在寝室熄灯后进行的南北舌战中，胡大侉子一般都不参与，有时战火延及到他，他多是用徐州话急急地来一句：“怎么又扯到我了呢，你们这群小蛮子？”胡侉忌讳别人说他侉子，初时听人称他侉子，他就跟人急，后来见急了也没用，再有人叫他侉子时，他就改以沉默应对了。胡大侉子还多愁善感。有一段时间，胡侉一有空闲就手捧《红楼梦》，嘴里还不时地用李清照的“凄凄惨切切”太息一番。
大三第二学期，大家各有忙碌。胡大侉子也干起了家教。课余来去匆匆，偶尔听到他对学生的议论，一个小学二年级的学生，如何如何调皮，又如何如何听他的话。后来愈加忙碌了，经常不回校吃饭，甚而至于有几次夜不归宿。只是胡侉的脸色却是越来越滋润了。直到有次胡侉重感冒发热卧床，我们从食堂替胡侉带来晚饭，进寝室，惊见一妇人侧坐其床，床头是一盆冒着热气的排骨汤，妇人眼里亮光点点，见我们进屋，赶紧起身掩饰，却又窘姿益彰。我们心中暗叫不好，胡侉偏入邪门了，可能要出事。果不其然，不久，依然是晚饭后，一衣着鲜亮、脸却干缩如核桃的猥琐男带三四大汉直闯寝室，逮住胡侉劈面就打，猥琐男用扬州话在旁高叫：“你个屄养的，你个作死的……”事后，胡大侉子在床上一连躺了一个星期，起来后，脸如死灰。从此，除了上课，胡侉就呆在寝室，卧床仰天，不闻声音。

    转眼就是毕业。散伙饭前夕，胡大侉子留一纸条在寝室：“我先回家了，兄弟们再见！”落款是徐州胡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