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向阳花 于 2014-11-28 15:29 编辑
父亲与树 老家屋后一棵树,记不得什么时候有的,好像从我记事起就一直立在那儿了。奇怪房前屋后那么多的树都先后砍掉派上用场了,为何这棵树却依然独立? 那是一株坚固的榉树。树干挺拔,黝黑生硬的皮层上,有微微隆起的筋和纵裂的纹,像生铁铸就的模样,裂缝处隐隐泛出灰白色。树冠蓬蓬勃勃,翠叶晶莹,稠密的枝叶像刚炸开的焰火一样,扶摇直上青天,凌空展开她的绿臂。几丈以外的泥土下,还看出有树的根脉,坚固稳定,听说有一年,台风连吹两天两夜,好多树都被吹断,但这棵树屹立不摇,真够神奇的。 夏天,站在树下,仰脸看万千指掌托住阳光,指缝间漏下来缕缕的碎光,照见尘埃在光线里浮沉,萤火虫般忽明忽暗,如一束束时光隧道斜斜地照在父亲的菜地里,一地的流光溢彩,斑驳迷离。夜晚,星光透过那点点缝隙照在父亲弯腰的背上,半明半昧,父亲银发上缕缕星光的味道触动着我的神经:父亲老了! 终于明白这棵树为什么能伫立成我家屋后的一道风景了。父亲话不多,这棵树任凭一年四季轮回,也默默地立在那儿。父亲说:这棵树在我家屋后,能庇佑我们一家,是棵宝树,多少钱也不卖。 原来,前几年,一个过路人看中这棵树,说这棵树长相好,可以移植到公园等地方供人们观赏,愿意出高价买下这棵树,可父亲不肯。这么多年,父亲和这树有了感情,舍不得呢。从此,父亲更在乎这棵树了。他房间的床离这棵树很近,躺在床上一眼就能看到窗外的这棵树,每天父亲都是在树叶的沙沙低语中,悠然地沉醉梦乡。 暑假回家看父亲,母亲说这棵树长得太茂盛,树枝已经遮到房顶上了,有些树枝伸到架着的电线上,如果刮大风下大雨,会很危险,催着父亲爬上去修枝。我很惊讶,那么高,怎么爬?父亲舍不得,说这棵树就是因为长相好才珍贵,如果把那些碍事的枝条修掉,这棵树就没品相了。尽管父亲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可考虑到房屋和家人的安全更重要,还是从家里搬了长梯子,架在树干上,开始修剪行动。看着父亲一级一级往上爬,梯子越往上竹竿越细,摇摇晃晃,平时恐高的我不敢抬头看,可担心父亲,只得硬着头皮盯好父亲,一边嘴里不停地叮嘱“小心!小心!”。父亲虽然近70了,可多年农村生活锻造了他坚实而灵活的身体,他很快爬到梯子顶端,又四肢并用爬上了树的高处,一个转身跨骑在高高的树杈上,仿佛那树和他是多年的老朋友一样,配合默契。我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父亲用绳子将锯子拉了上去,将靠房子这边碍事的枝桠锯掉,看着一根根粗壮的树枝倒将下来,父亲肯定很心疼吧?可父亲悲喜很少形于色,一如那棵榉树不动声色。由于心疼,父亲只是锯掉一侧碍事的枝桠,但树的样子显得不队称了,仿佛左边的臂膀被砍掉一般,想想够残忍的。 因为树长得高大,平时很少近距离看到树叶。此时,我才得以细细地看到树叶,椭圆,叶边呈锯齿形。细细的枝条上,每个叶茎根部都缀满了肉瘤般淡绿色的果实,如一束束短短的未成熟的麦穗。横躺在地上的枝桠上略有片状剥落,不知为什么上面爬满了蚂蚁,难道榉树养蚂蚁?一个生命可以养活那么多小生命,不觉心里暗叹神奇! 前几天回老家,又注意到了那棵树。那树,沉默的树,在风中,在雨中,暗暗伸展它的根,努力竭尽所能荫庇脚下的土地,一厘米一厘米地向外。溶溶月色里,榉树保持着它亘古不变的静穆,如默默守候父亲的卫士,又如多年陪伴父亲的一位老者。 梦中,父亲变成了一棵高大的树,幼年小小的我依在父亲身旁。我需要仰着头看,也需要躲在他的枝叶下避风避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