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小子上一年级了。疤痕没有增生,不仔细还看不出来。但是好端端的儿子仍然没有激起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感。
兰姨一年忙到头,终年忙到稍,没个积余。大年三十,还有讨债的上门。心灰了,意冷了,一潭死水还能起什么波澜?兰姨拒绝再提供赌资。小叔阴着脸说:“那一人抚养一个吧。”
祖母年纪大了,仍然管着老巴子的一日三餐,容不得别人说老巴子的半个不字。水儿每次问起,不是在矿上,就是在窑场,反正都在上班。
水儿的父母虽搞不清状况,但昼伏夜出的生活规律是不争的事实。于是村上人的闲话变得可信度很高:“你家小根子不玩三支牌了,到堂子里跟那些大老板玩五支牌,哎,诈鸡变成飞牛了。。。”
兰姨时不时来诉苦:“这个日子没法过了,每天回来冷锅冷灶,刮风下雨从不问你是怎么走的。。。说他,他就变脸,你们想象不出他那种穷凶极恶的样子,打人心狠手辣。。。大哥大嫂,你们要替我作主,小根子他不是人啊。。。他连儿子也不要了。。。”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水儿的父亲听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老观念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啊,可他这个老巴子弟弟,让他左右为难。
偶尔,兰姨也会跟水儿讨说法:“我娘家人都劝我,你这么苦自己图什么?可是水儿,我舍不得我的儿子女儿啊,我走不掉啊。。。我都劝他,只要他不赌,把这个家照料好,我不在乎他有钱没钱。。。我要看不起他,三十岁那年我就走了,那个时候,有多少人追我,我都没动心思啊。。。我怪我自己啊!”
水儿哽咽:“兰姨,你要觉得他没希望,你就走吧!”
兰姨没走,兰姨给自己买了一份养老保险。多少年的夫妻了,竟然没有一纸保险合同带给她的安全感来的多,来的踏实稳当,可靠。
兰姨下决心离开,源于小叔发现了她的异性聊友。小叔蛮横地拆了她的手机卡,装在自己的手机上,他逼兰姨供出对方的姓名住址,他要实施敲诈。
兰姨四十岁了。女儿已进厂上班,能养活自己,小子三年级,实在不行就自己带走吧,兰姨最后一次跟水儿的父亲说,那个聊友,面也没见过,只是相同的经历让彼此说的来而已。我对他,已经没有任何的留恋了,我的最好的青春,都毁在了他的手上。。。
初春三月,杨柳吐绿,桃李争芳。祖母的鸭子在水塘里轻快的游弋,猫狗四处物色对象。已是满头白发的祖母,在篱笆边一点一点掐了香椿,枸杞拿去菜市场卖,以期能给憔悴的老巴子攒一丝希望。
是夜,小叔又输成赤脚大仙回来,变味的急功近利迎来四面楚歌,穷途末路的小叔扬手打得兰姨口角流血,一个咆哮如雷,一个嘤嘤哭泣,不一会又是呼天抢地喊爹叫娘,夜黑风高之下,甚是凄厉。
水儿的父亲披上衣服赶去劝架。眼见桌子倒了,椅子断了,杯盘一片狼籍,火气不打一处来,非常严肃地批评了小叔两句,这时候,鬼迷心窍的小叔疯狂了,操起案上的菜刀朝父亲迎面砍来。父亲躲闪地快,避过一劫。看热闹的村人渐渐醒悟过来,动真家伙了,看来形势不对,纷纷涌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平息了一场血腥。惊魂未定的父亲拴了门,抖抖嗦嗦提起电话,终于拨通了水儿的号码,那种绝望又恐惧的哭声,水儿永远也忘不掉:“爸爸这里住不下去了。。。”
一辈子不肯挪窝的父亲,连夜收拾行李,随水儿回了家。
但是第二天清晨,水儿就接到电话:兰姨死了,小叔畏罪潜逃。。。
水儿清楚地记得兰姨初嫁时的美丽和喜悦,记得小叔当年意气风发,一对新人,那么年轻,他们相识在春天的田野,追逐,嬉戏,温煦的阳光,时光如水草,柔软的叫人忽略了一些岁月,曾经在瞬间打开了少年心扉的岁月,那样的甘芬,耀眼,一些东西融化,红花绿叶悄然而出,是那么美好的开端。。。
老赵头来看过小子一次,待了两天,终是回了。听说一直住在养老院。
一年又一年的春天,来了,又走了。。。
不要和春天说话。
不要惹不相干的人流泪。
2008-2-15 初稿
2008-2-16 完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