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青青青草香

庞冶

 

青青青草香

                                                            

 

     春天是青草的海洋。当第一场春雨落过，田地里，沟沟渠渠间，只要有泥土的地方，就会有大片大片的青草长出来，嫩嫩的，青青的，软软的。不需要播种，不需要施肥，更不需要莳弄，不经意中大地就被洇成一块铺天盖地的绿色画布。星期天或者放学后，你能看到许多孩子徜徉地草地间，有的挎着竹篮在割草，有的牵着牛羊在放牧，不时有充满童趣的歌声传出，袅袅地在蔚蓝色的天际里回荡，让经过这里的村人听到，酥酥地有一种置身春天里的欢喜。

??村东头是我们大队的学校。那四合院式的校园中间，被分割成极规则的四块田地，上面栽着各式各样的花树，田地的四周是修葺得整整齐齐的冬青丛。我喜爱那些花树和冬青丛，春暖时花就绽放，下雪了冬青丛还是酽酽的绿。花树和冬青丛给乡村的学校增添了许多生机和美感，也将校园和村庄作了严格意义上的区分。那时候我体弱多病，不爱群处，下课或午间，我常常独自伫立在校园的一隅，看那些花树和冬青丛，内心愉悦而宁静。有几次，我看到园丁在清理校园里的田地时，将那些长在花树脚下的青草毫不犹豫地刈掉，随手扔在旁边的路上。那些被清理在路边的青草在一场雨后竟齐刷刷地扬起头来，一副不屈不挠的样子，一副委曲不求全的样子。我突然心生感动，想，那些花树自然是要精心护理的，可是这些青草又碍着花树和园丁什么事了呢？花树是美的，这些自生自灭的青草呢，不是一样的在点缀春光吗？我很替这些青草忿忿不平，就在人不注意时，又把它们挪到田地里去了。

??仿佛是同园丁赌着很大的气，以后他们每次清理田地之后，我就立即把那些扔在路上的青草重新弄到田地里去。我这种怪异的举动被我的同学小青撞见了。我有点泄气，有点难为情，怕她说出去惹别的同学讥笑。但小青好象并不讶然，温和地看着我笑，眼睛里闪动着一种妩媚的柔光。小青是我的同班同学，就坐在我的前排。她家住在我隔壁村上，我们两个村中间只隔着一条河。小青长得很好看，眉清目秀的，丰丰润润的，特别是她那一头披肩长发，行云流水一般地轻盈飘逸。每次她身子朝后仰时，她那充满青春光泽的头发就会天女散花般地落在我的课本上，笔盒上。老实说，我就是在日久天长地看着那些可爱的头发喜欢上小青的。可是，她是那样的美，我是如此丑陋，分明她是天上的仙女，而我是地上的癞哈蟆，两个世界的人哪！从来不敢想她会来接近我，我会去接近她。但是自从那天起，我内心的江翻了，海倒了。她那回眸一笑太勾人了，太暧昧了，我开始对她“有想法”了。自打我有了这个念头后，我的眼睛总是随着她的身影游动，她人在哪儿，我的眼睛就追寻到哪里，“追寻”许多天之后，我有了新发现，我发现其它几个男同学的眼睛总是直勾勾地朝小青身上瞟，有时候做完操，他们就有意磨蹭到小青身边，冷不丁将其中的一个朝小青身上推搡。慢慢地我看出了端睨，原来小青的身子有点“熟”了，说白了，就是发育了，有胸脯了。女孩子一有胸脯就有看头了，就会吸引男同学的眼球，我的眼睛同我的内心保持了高度的一致性，并且很快同我那些同学的眼睛一起“同流合污”了。我们的眼睛象苍蝇一样簇拥在小青的胸脯上，赶也赶不走了。

??但是我骨子里是很自卑的，我只能趁她不注意时狠狠地瞟她一眼二眼，后来我读到“贼眼”这个词，感到特别贴切生动，好象专门说我似的。有时她的目光朝我迎面而来时，我就立刻象罪犯一样低下头或者转向别处。我猜想小青不可能不知道我在偷看她，但是她总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从不揭穿我。

??做梦也没有想到，有的同学开始把我的名字同她的名字混淆着叫开了，那时候在学校，如果有人对着一个男同学叫一个女同学的名字，或者对着一个女同学叫一个男同学的名字，就表示他们是“一对儿”，同学们都喜欢用这种方式彼此取乐，当然平时那两个人总得有些“辫子”被人家捉到。叫的人有的高兴，有的就恼，全看“对着的”那个好看不好看。一次，两次，起先我以为别人弄错了，叫了许多天后，我才意识到这是真的！我假装着没有听见，仍然在下课或者午间独自伫立在校园的一隅看花树和冬青丛，内心却象被朵朵绽放的花儿照耀得亮堂堂的，我的眼睛的余光追随着小青的身影移动，我的耳朵伸得长长的，唯恐错过了同学对着小青叫唤我的名字或者对着我叫唤小青的名字，我的身心四分五裂了，一个在橘子洲头，一个在扬子江畔，遥相呼应，里应外合了。这突如其来的“幸福”让我“夜不能寐”，“茶饭不思”，我疑心这是梦。后来才知道是班上的那几个男同学，因为都想小青，又因为“哥们”意气，当然也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就慷慨的把小青“转让”给了我。我已经不在意那些同学到底怎么想，只想知道小青是怎么想了。

??我苦恼了，因为我看到每次别人对着她叫我的名字时，她总是表现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不恼也不笑。有一次我鼓起勇气走近她想同她说句话，她远远在看到了，就避了开去，弄得我心里乱蓬蓬的。我已经不去想我是不是“配得上”她，我只想拼足勇气去告诉她我“爱”她，我想知道她对我是不是也有意。我想不出办法，当我站在田地旁看到那些青草时，我有了主意。

??我决定给她写信。晚上我正襟危坐在桌子边，铺开纸，拿起笔，苦思苦想，咬文嚼字，发现肚里的“墨水”少得可怜，竟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向她“汇报思想”。我写一句，撕一张纸，床前的木板上堆积了我扔下的纸团。最后灵感来了，我写下了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我喜欢青草，你也喜欢吗？”

??第二天课间操时，我把那封倾注我一夜心血的“情书”（其实就是一张纸一句话）偷偷塞进她的书包。之后一天的时间里，我的心思和目光全凝聚在她身上了。她一翻书包我就紧张兴奋，好象等待原子弹发射升空。然而直到下午放学，她都没有任何反应。我心如乱麻，神志恍惚。原本是想同她摊牌的，可是牌还没摊，放学的时间到了。

??这一天，正巧是我值日打扫卫生。我想她可能没有注意到我的纸条吧，那么明天吧，放学以后总是要做作业的，做作业翻书包就会看到我写的纸条了，希望就在明天，我这样想，心情渐渐又成了”解放区的天“了。

??就在我心存侥幸这样想的时候，我突然看到小青的座位下面有一张白纸条。我捡起来一看，呆若木鸡---正是我昨晚写的那封”情书！是她在翻书包时无意中滑落的呢还是她不屑一顾随意扔掉的？“解放区的天”倏地乌云密布，我感到痛苦极了。

??之后的许多天，我观察小青的神情，一如往昔，既看不出她对我好，也看不出她对我不好，我进不得，退不甘，我看着她散在我笔盒和课本上的头发，无法可想。我决定再次给她写“情书“。那天晚上我不再咬文嚼字，不再苦思冥想，而是奋笔疾书：小青，我爱你！

??第二天，正当我想用什么办法把这封充满激情和力量的“情书”送给她时，机会从天而降。上午上第二节课时，她转身问我借橡皮，我顺势将橡皮包在“情书”里递给她。她接过去，有些意外的样子，同坐的同学看到有纸包着，好奇想看，小青迅速把纸条塞进口袋。我的心放下来了，我想只要她看到，就会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的吧。

??几天过去了，一周过去了，又一周过去了，小青还是那个小青，对我一如往常。我想她是真正看不上我了。我自卑极了，后悔极了，羞耻极了。这个可恶的小青太骄傲了！从此我对她不再存有幻想，我独自伫立在校园的田地边，目光不再游移，耳朵只听风声。

??初中毕业那年，我生了一场大病，休学在家。当我返回校园时，小青她们已进入另一所学校读高中。她请人送给我一本笔记本，里边夹着一张纸条：“我是一棵青草，你也是一棵青草。”这是什么意思呢？我一头雾水，百思不解。

??后来我也上了小青那所高中，通过高考，毕业后进入城市，我再也没有见过小青。听人说，小青高中没有毕业就回村务农了，几年后进了一家工厂做工，结了婚，好象婚姻并不如意；又听说，小青同厂长关系不清白，有一次被厂长老婆捉拿在床，厂长浇油自焚，小青也差点寻了短见，夫妻最终离了婚，小青又嫁到很远的一个地方去了。

??现在每到春天，看到那些蓬蓬勃勃的青草，我就会想到我的少年时代，想到小青，想到那段青涩而朦胧的“爱情”。人的青春如同青草一样，当春乃发生，丰润华美一季，当春天一过，就会日渐苍老枯萎，形销骨立，只剩下在秋风里默然回首春天好时光，伤感也罢，温馨也罢，都成了生命里不可轮回的一缕青烟了。

三毛

也属于春天的故事!!![em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