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
我对声音的最早印象是我家院子里族亲和鸟虫的声音。我的祖上在村里算是大户人家,厅堂厢房,围成了偌大的院子,后来分了家,十来户人家还都在一个院子里住。一年四季,院子里人声嘈嘈,虫鸟鸣唱,俨然是一个洞天世界。虽说同门族亲,人多嘴杂,和气中也常常伴有争执,但在我眼里却觉得只有这样的喧哗才有人间气象。那时我体弱多病,常年在家中养病;隔壁有一个大我一岁的族亲姑姑,因为腿疾,也是整日不出门,我们成了最要好的两个孩子。白天大人们到地里劳动,我们就聚在一起说话,不说话时就听屋檐下的燕子叽叽喳喳叫;晚上族亲们在院子里吃饭纳凉唠嗑,我们就到墙角乱砖瓦间去寻找蟋蟀玩。院子里的人语嘈杂和鸟鸣虫唱成了我俩平日里排遣孤独寂寞的最好声音。 长大一些,我们走出了院子,融入到同龄孩子玩耍的队伍中。我生性孤僻敏感,和同龄孩子们常常玩不到一起。后来我常常一个人到屋西边的茉池塘边玩。池塘四周长满各种树木,知了,鹰,乌鸦,麻雀,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鸟,常年穿梭树际,发出不同的鸣叫声,还有那藏在池塘水草间的青蛙和蛇类此起彼伏地唱和。我在这美妙的大自然声响里,爬树,采桑葚吃,看楝树开花,安静而快乐。丹阳,百姓视点,社区,房产,装修,美食,摄影,户外,车迷,音乐,交友,人才,女性!) W1 X. G# Q9 a 茉池塘西边是我们队上的打谷场,每到夏收秋收,打谷场上白天和夜晚都是机器轰鸣人声鼎沸。父母亲在队上劳动,我就在家里帮着做家务。每天我做好晚饭,就爬到茉池塘的树上,一边听打谷声上传来的喧闹声,一边等父母亲收工。后来读到杨万里《四时田园杂兴》里的一首诗:“新筑场泥镜面平,家家打稻趁霜晴。笑歌声里轻雷动,一夜连枷响到明”,感到非常真实可信。茉池塘边的路上,有族亲和村人不时走过,有的挑着担,有的挎着篮子,有的荷着农具,有的边走嘴上边哼着小曲儿。他们看到我在树上,就会大声同我说话,我也高高兴兴地回他们的话,因为我看他们全是亲人。 父亲担任生产队长的那几年,我和村上孩子逐渐融洽起来。我们一起到野地里割草,一起做作业,一起玩耍。有一年队里修农具,木匠是我父亲请来的,我的玩伴们就怂恿我去替他们做盒子枪,红樱枪。那个木匠认得我,果然给我们一人做了一把木头枪。我回家从箱子里翻出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系在长长的竹竿上,我们拉起了一支“队伍”。农忙时,大人们在劳动,我们就举着红旗,挎着红樱枪盒子枪,唱着革命歌曲,在村里列队行走。后来有一个伙伴不知从那里弄来一把闪着银光的大刀,系上红领巾,振臂一呼,学洪长青,我们就扔下那些木头枪,又都跟着他玩大刀去了。 每年农忙过后或者有病猪病牛死亡,队上总是要集体搭伙吃饭。担任大队书记的族亲伯父落户在我们队里,每次搭伙都在他家里。下午队上就安排女人们到他家洗菜煮肉,不久村里就有肉的香味弥漫,浓郁的肉香传之久远,甚至传到在田里干活的人的鼻子里,他们干得更有劲了,早早完了工,直奔书记家。等到队上的人全部到齐后,几大桌的“宴会”就开始了,起头还文绉绉地吃酒,几杯酒下肚,脸上泛出红光来了,话语多了,声音高了。别看平时这些人老实巴脚的整天脸朝黄土背朝天,这时全成了土皇帝了,对着大队书记也敢吹胡子瞪眼了,对着女人也敢更加放肆地调笑了。这时书记家里就成了欢乐的海洋,当然也有可能乐过了头,有喝醉的胡言乱语了,骂人了,打人了,发酒疯了。如果不是大家实在看不下去,我那族亲伯父也不会出面阻遏,任凭大伙儿闹去。 初中有一年,我又生了一场大病,休学在家,后来我的病痊愈了,我就到生产队领轻省一点的活儿做,比如放牛,比如采桑叶,比如施肥。在田地里劳动,我感到空前愉快。队上人集体劳动,你一句我一句,说说笑笑,一点不觉得累。有时队干部不在场,男女社员戏笑打闹,有一帮女人竟追逐某个年青男子,齐齐按住脱他裤子,笑骂声一浪高过一浪,直引得其它地里的人也跑来看热闹。 有一年暑假,我从祖父的木箱里读到二本残缺不全的书,对文学产生了兴趣(后来知道那二本书分别是《红楼梦》和《家》)。我开始学习写作,并参加了学校的文艺宣传队。一个月色皎洁的晚上,我的族人也是我的音乐老师把我和村上的另一个同学从家里叫到打谷场上。老师告诉我们,“四人邦”倒台了,学校要突击排练一台节目,要我们说一段天津快板书。我们借着月光,一段段高声朗诵,一个晚上就学会了。后来我们到开挖河道的工地上演出,回来的路上还听到演出的录音在广播里一遍一遍地播放着。丹阳,百姓视点,社区,房产,人才,装修,美食,摄影,户外,车迷,音乐,交友,女性! i" c/ \ F) i5 U! U ??我16那年离村到外地上学,之后进入城市,我的父母也在我20岁那年搬到镇上去住了,村里很少再回去。生活在霓虹灯和现代建筑的城市,已经很难听到儿时村庄里那种宛转悦耳的鸟叫声,族亲和村人们有的已进入垂暮之年,有的已经离世。那些熟悉而温暖的声音是再也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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