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出长中国纺织建设公司 1945年8月,日本投降,时任行政院长的宋子文再次找束云章,拟聘为中国纺织建设公司总经理、兼任经济部纺织事业管理委员会主任委员。束考虑良久,才表示接受,但惟领中银一份薪水,不愿享受中纺一切待遇。宋答应了这一要求。行政院之设中纺公司,是为接受全国各地原在华日商纺织企业,并采国营方式,经营两至三年,以改善此时的财政之窘。此前,国民政府一直坚持纺织工业民营化原则,而战后制定的《收复区敌伪工矿业接收整理计划》,虽提及对敌伪工矿业可视情况实行民营,但基本原则却是国营。尽管大后方纺织业资本家均表示不满或反对,甚至提出“要求优先承购”,但11月27日召开的行政院第722次会议,仍通过中纺公司案。12月4日,在重庆举行第一次董监事会议,束云章正式走马上任。 中纺总部设在上海江西路138号,青岛、天津、沈阳等地设分公司。这次接受在华日伪纺织企业八十五家,纱锭二百六十三万余枚,线锭四十三万余枚,布机四万四千余台,员工十六万余人,为空前未有的一个国营纺织集团。当时美国最大的纺织企业,不过一百万锭。束云章坦言:“这是一个中外少有的机构,我在不求有功,准备失败。”一般认为,国民党接受工作十分不堪,中纺则一例外。当时驻节上海的江苏省监察使程沧波这样说过:“日本投降后,目睹各方面接受之混乱,惟有中纺公司有条不紊,接收不久,就开工生产。”沪上舆论也认为:倘若接受大员都能像束氏一样,何愁战后恢复生产之虞? 其实,中纺开办并非一帆风顺,“太平洋战争后期,日军钢铁不足,拆毁许多纺织厂的机锭,用以炼铁,设备多遭破坏”,真正可开动的纱锭仅二十五万余枚。以宋子文的想法,清点完毕后即迅速开工,谈何容易?倘如没有一种敢于负责、不为中挫的勇气和魄力,不可能短期内实现开工。“束云章废寝忘食,待深思熟筹之后,决定实行人事、技术、营业、财务四大公开,作为经营中纺之方针;并依照沪、青、津等地民营企业员工待遇标准支付员工薪资,以安定员工生活,俾得专心为公司服务”。日本技术人员皆被留用,待遇与中国员工完全平等,如此公诚待人,“使不少日人感激涕零。后来返日,在日本成为工商业巨子,对束氏盛德,感念至深”。历时经年,已开动纱锭达一百七十四万余枚,线锭三十三万枚,布机三万八千台。为有效管理及稳定产品质量,束云章挑选优秀技术人员、工程师和专家,组建一个检查团,终年在全国各厂巡回。 束出长中纺公司,实际掌控全国80%以上纱与布的生产,国民政府亦望成为财政的一项重要来源。中纺开办,流动资金算下来就需一千二百多亿,政府则拨给了六十亿;束当时称:幸而得到美棉贷款,才从中设法维持。1947年政府要求从7月至年底,拨缴国库七百五十亿,我们到9月止,就已拨去三百亿,实际盈利已达到一千亿以上……或许这是当时国营企业史上空前杰作,束云章也自信地说:我不相信有比我做得更好的人!其时正值物资缺乏,币值不稳,工潮迭起,局势混乱之际,2月政府宣布禁止买卖黄金、外钞,游资开始集中至纱布等日用品的囤积上,黑市价格随之狂涨。国民党某些党政要人,文武官员,乃至名公巨卿,意欲套购中纺纱布,转手牟利,均遭束的拒绝。一时间,中纺纱布已成为平抑物价的法宝,每天抛出几千件以上,牌价不到黑市几分之一。“无怪蒋介石也要对束先生表示青睐,蒋经国担任上海金融特派员时,对金融以及平抑物价政策,常求教于束先生,并尊称束老伯”。 1948年11月,束云章辞去中纺总经理之职。其理由是膺选为立法委员,不宜继任,实则有更深的原因。1947年3月1日,宋子文辞去行政院长,表明经济形势进一步恶化(宋抛售黄金平抑物价失败)。束与新任济经部长陈启天(次年改任政务委员兼工商部长)多次冲突,分歧在于中纺与政府之间的关系。中纺初始,“全以商业性质组织公司开展业务,其最高机构应为董事会”,而此时则须受经济部统管。束认为,无形中变成一政府机关,直接来自政府的指令、决策使其必须首先奉行长官意志,市场原则往往退居其次。及至次年,政府进一步加强棉业统制政策,并要求中纺继续坚持抛售低价纱布政策,束表示反对,“政府目前抛售花纱布办法,对棉价则尽量提高,对纱价则力予抑低,将使中纺公司不断亏蚀,至于不能维持生产之地步……”而法币疯狂发行,物价暴涨,单单要求纱布一项继续低价,与现实显然不合。束云章强烈要求中纺民营化和商业运作。 此时政府也打算出售中纺,以弥补财政赤字,回笼大量法币,紧缩通货。当时经济部核定:全部国营事业之估价总值约二点五亿美元,其中仅中纺公司总值达一点三亿美元。出售中纺,遂成业内和游资关注的焦点,赞成与反对,各执一词。束云章虽然支持让售民营,内心又忧虑政府会不会“把这种胜利的代价,交给一二个发国难财者所有”?于是如何出售中纺出台两种意见:一为个别标卖;二为发行股票。政府决定采行后者,因正准备发行金圆券,以代替业已崩溃的法币,其准备金之一便是出售中纺公司等这些原来的敌产。束云章并无过多异议,惟要求中纺公司员工对于中纺股票拥有优先承购权,可集资承购一部分股票。 1948年9月4日,中纺公司举行最后一次董监事联席会议,工商部长陈启天、中央银行副总裁刘攻芸、中纺公司总经理束云章、副总经理吴味经、全国钱商业同业公会理事长“抹云老人”秦润卿等十余人出席,决议旧公司(中国纺织建设公司)业务至9月10日为止,所有账册、案卷清理结束,从9月11日起改组为新公司(中国纺织建设股份有限公司)继续营业。 9月6日,中央银行宣布中纺股票四天后正式发售。“上海市场却丝毫不感兴趣,据各代售行局报告,售出股票寥寥无几”,仅占规定出售二百万股的1.85%(其中上海出售35850股,南京出售285股,天津出售540股,北平出售305股),其根本原因在于,政府的棉业全面统制政策,抑制了民营纱厂自由经营权;而中纺股票规定只出售30%,其余则为政府掌控,纵有民股加入,仍未改国营本质,“中纺公司股票缺乏吸引游资的魅力,加之1948年以后经济情况恶化,不少纺织资本家纷纷逃货、迁厂,致使整个纺织工业走向全业破产的边缘。而国民党统治末期政府各部门之间、国有资本与民营资本之间、决策监管当局与市场之间缺乏沟通和良性互动,资本市场日益失序,无法正常运作”,中纺民营化和股票发售最终失败。 1949年1月,束云章偕夫人由沪飞抵台北。先后出任台湾中国纺织建设公司董事长、工商协会理事长、台湾中国生产力中心董事长、工业总会理事长、国货馆董事长等职,兼任雍兴、新华、益民、嘉兴、益民等公司董事長。如何复兴台湾经济,束向当局建言: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三条路,一是苏联式统制经济;一是英国式社会政策,由政府来控制管理重要公私生产事业,作合理的生产与分配;一是美国式自由企业,尽管有人攻击它是资本主义,可是生产发达,科学进步,人民生活比较任何国家良好,国力富强冠于世界。我们的经济政策、工业方针,舍仿效美式自由企业外,实无他途(束云章《怎样整顿公营事业和扶植民营工业》,1952年5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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