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睢宁剧烈政改社会未动荡 民意奠定执政基础

沙漠与水乡遥望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10年10月16日07:02
　　改革两年，共查处问责党员干部违法违纪案件443件，处分394人，其中科级干部33人，免职49人，移交司法机关23人。处理了这么多干部，睢宁改革并没有引发社会动荡。

　　睢宁县委书记王天琦总结说：“这是民意推动改革的结果。我们通过社会动员，发动老百姓行使监督权利，让大多数人的意愿成为我们施政的基础，有了民意做后盾，改革就不会引发大的震荡。”

　　干部不好过，群众才好过

　　除了以民意做后盾外，王天琦一直坚持一个原则：有言在先，先立规矩，后处理人。每次“风暴”掀起前，县委县政府都先网开一面，设立自查自纠期限。

　　“改革要有理想主义追求，但要用现实主义手段去实现。”王天琦说，“既不能让群众绝望，也不能让官员绝望，既要对干部问责，又要让落马的干部有从头再来的机会。”在严管干部时，县委县政府奖惩分明：“工作上去，干部上去，待遇上去；工作下来，干部下来，待遇下来。”

　　都被问责免职，但李林和刘超两人的情况正好相反。

　　2009年1月，因为姚集镇经济工作排了末尾，党委书记刘超被免职，“发配”到县城建指挥办工作。李林因为工作突出，从镇长调整为规划局局长。刘超也并非不作为，只是镇里基础差，发展没有别处快。李林属于重用，按照惯例，只有乡镇党委书记干得好，才能到规划局局长这样的重要岗位上工作。

　　一年后，两人又同时坐进了干部调整的会场，刘超因一年来工作突出，到县台办做了主任，李林因工作失误被问责免职，到县城建指挥办工作。

　　谈起被免职，两人都心服口服。“是我工作没做好。”李林说，“好好干，还会有机会。”

　　在出台干部问责办法的同时，睢宁县还出台了《被问责干部使用管理暂行办法》，对处理时间满一年的领导干部，由县纪委、县委组织部跟踪考察，对改正错误、工作积极的干部，经确认符合重新使用条件的，按照组织测评、群众评议、两委投票等程序，最后交由县委常委会集体票决，通过票决可重新使用。

　　“ 干部不好过，群众才好过。”这是王天琦常说的一句话。

　　在一番严管之后，干部们开会时被表扬的多了，挨批评的少了；经验介绍多了，表态少了。干部依法办事的多了，群众投诉上访的少了。

　　要做有良心的开发商

　　王天琦说，改革不能玩儿虚的，改革的目的是要给老百姓带来实惠。最让老百拍手称快，也最能给老百姓带来实惠的，是打击不法开发商。在整治房地产的风暴中，15家开发建筑企业被逐出市场，追缴罚没款项1.6亿余元。

　　这场风暴是由一名上访的业主遭到殴打事件引起的。

　　去年9月底，睢宁大院业主凌祥因反映小区公共用地被占、房屋质量不好等问题被人殴打，引发数百名小区业主到县政府上访。这是睢宁县近两年来最为严重的一次集体上访。王天琦指示：严惩凶手，彻查睢宁大院问题。县长王军带领18家部门领导现场解决问题。几天后，外逃的7名打人者被公安机关抓获。一个月后，居民反映的面积短缺等11个问题逐步得到整改解决。

　　睢宁大院是棚户区改造回迁小区，如今，已成为睢宁最美的小区之一。

　　“打击不良开发商，让他们在睢宁无立足之地。”就在睢宁大院业主集体上访的第二天，县委就召集公检法、纪委，发起一场集中整顿规范房地产市场的专项行动，重点打击房地产开发商的各类违法行为，对于搞钱权交易的，严惩不贷。

　　王天琦警告开发商：“ 要做有良心的开发商，否则，县委县政府不会饶恕你们，人民群众更不会宽恕你们。”

　　睢宁县委、县政府出台了《关于党员干部涉及建设工程领域问题进行自查自纠的通知》、《关于对全县房地产领域突出问题进行清理整顿的意见》、《睢宁县建设市场信用信息管理试行办法》等多项措施，限期一个月，要求开发商自查自纠。

　　打击非法开发商并非开个会、表个态、发个文那么简单，真正面对的是利益集团，众多干部群众和开发商的眼睛都盯着王天琦，看他到底敢不敢碰硬。

　　前半个月，开发商们毫无动静，静观其变。在查办睢宁大院过程中，规划局原局长徐亚超、原副局长吴耀宗涉嫌钱权交易，被移送司法机关，开发商徐州宏房置业有限公司被罚款2100万元。

　　开发商震动了，后半个月，全县83个项目开发商主动填写了自查自纠申报表，主动缴纳各种税费基金3053万元，接到群众反映问题19个，整改到位15个。清理房屋缩水面积2000余平方米。期间，有11名党员干部主动上缴违纪款21.6万元。

　　这场整治风暴随后扩展到了修路、水利工程等所有建筑领域。全县共排查了2008年以来500万元以上政府投资和使用国有资金的项目23个，停工11个；3000万以上非政府投资的项目26个，主动补缴收缴各种税费基金1.6亿余元。11家开发商、3个施工单位、1家监理单位因缺乏诚信被逐出睢宁建筑市场。

　　更为严厉的是对地产交易市场的整治。2010年5月，深圳某房产公司因未按期缴纳土地出让金，以1.5亿元拍卖的土地被睢宁国土局依法无偿收回。

　　“如果说，从禁酒令开始，立起睢宁官风的规矩；从不闯红灯开始，立起睢宁民风的规矩，那么，整治规范房地产开发，是立起睢宁商风的规矩——重信守法。”王天琦说。

　　民心工程暖人心

　　不但通过严管来解决基层矛盾，睢宁县还大力推进民心工程，解决老百姓的实际困难。

　　2010年春节前10天，睢宁县修建的“暖心房”工程——阳光家园入住仪式隆重举行，共建成25栋楼842套房，房价一平米仅八九百元。其中60套廉租房可以拎包入住，当天36户特困户接过钥匙，成为第一批住户。县委书记王天琦、县长王军带领四套班子亲送“暖心被”和米面。

　　下岗工人朱绍武一直租住在不到20平米的房屋里，搬进新家后，他和母亲都哭了，夜里睡不着，用手机给王天琦、王军发感谢短信。

　　睢宁城区排水管网排水不畅，每年雨季，睢宁县城半个城都被泡在水里，有的地方水深达一米。2008年夏天，县委、县政府开始实施“今年家里不进水”工程，前后累计投入3亿元整治排水管网。2010年9月7日晚，淮北出现区域性大暴雨，睢宁城区遭遇40年一遇暴雨，降雨超过300毫米。附近的县市汪洋一片，造成了数十亿元损失，但睢宁城区无一处积水。

　　启动人人体检工程，为全县群众免费体检；国庆期间，让全县群众免费乘车“在家门口旅游”，感受睢宁的变化。这些做法，让广大群众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来自政府的关爱。

　　今年4月8日上午，睢宁县沙集镇政府门前的一条巷道口，鞭炮足足放了一个半小时，这是村民在庆祝道路铺柏油开工。去年秋天，村民向王天琦发短信反映行路难问题，他们收到了办理的回复。

　　这是一条两公里的巷道，是沙集村三四千居民唯一的通道，10多年了，一下雨，泥浆就没到脚脖子，孩子们上学经常满身泥水。

　　“这次终于要铺柏油路了，对我们来说，这比招来一个企业更重要。”村民们说。

　　“关键就在于他们真正得到了民心，得到了全社会发自内心的拥护。”时任民政部社会福利与慈善事业促进司司长的王振耀在“第一届地方新政论坛——互联网时代执政能力建设”上说：睢宁新政的多项措施，都是从尊重普通人需要的角度出发，体察普通人的情绪，反映普通大众的需求，使包括广大党政干部在内的普通大众能够得到实实在在的福利。

　　两年来，睢宁没有发生过围堵政府机关事件及其他各类恶性群体性事件，睢宁由全省信访重点管理县变成信访工作先进县。

　　社会管理上去了，经济发展的速度更快了。经过两年的努力，睢宁5个百亿产业的雏形初步形成。2009年，睢宁县地区生产总值完成151.15亿元，在全省县级排名进3个位次；全口径财政收入17.4亿元，增长66.9%%，增幅全省第一；一般预算收入增长57.5%%，增幅全省第二。经济指标综合排名由徐州7县区末位跃至第四位。今年上半年，在徐州市统计局公布的18项经济指标中，睢宁有11项指标增幅居全市第一位。

　　徐州市委书记曹新平说，睢宁是一匹黑马，正在发挥“鲶鱼效应”。

　　本报徐州10月15日电

　　为顺应民意的改革喝彩

　　两年前开始关注睢宁政改，起初怀疑、质疑，后来认可、赞同，我的态度发生了很大变化。

　　作为记者，我经常应邀参加各种所谓发展新模式、改革新思路的研讨会，一般都是姑妄听之，不会轻易报道。我习惯了从民生的角度去看发展、看改革，看老百姓从中到底得到了什么好处。

　　多年来，我们发现，有不少所谓改革，不仅没有解决原来的问题，反而导致新的矛盾出现，越改越不和谐。GDP翻番了，财政收入大幅增长了，企业发财了，政府有钱了，官员有政绩了，但最终埋单的却是老百姓，他们承受着各种权利被侵犯的痛苦，没有分享到多少发展成果。

　　最初在报纸上看到睢宁政改严管干部的做法，我有些怀疑，是不是言过其实，是不是有意作秀？随后开始关注睢宁。去年年底，我在徐州参加了两个改革模式研讨会，研讨对象一个是睢宁，另一个是某县级市。

　　展示城市新变化，公布一大堆宏观经济数据，展示发展新做法、新思路，这是一般研讨会的主题。当听到那位县级市的领导宣称“两年超过了20年的发展”时，我不识时务地提问，高速发展可能带来矛盾的集中爆发，你们是如何处理民怨的？对方讪讪的，避而不答。

　　在关于睢宁的研讨会上，县委书记王天琦的一句话引起了我的注意：改革后，睢宁的上访数量大幅下降。

　　两场研讨会后，我给报社领导回复：“不做评价，冷静观察，等待效果”，得到领导的支持。

　　改革好不好，看信访量，这是我十分重视的一个价值判断标准。后来我连续接到来自那个县级市的恶性事件投诉,睢宁却一直没有。

　　今年年初，睢宁的大众信用管理被个别媒体质疑，我也心存疑虑。后来，我们赴睢宁采访，历时一周。睢宁的经济建设也取得了巨大成就，但我们没有过多关注，我们更关注老百姓和普通干部的看法。

　　在采访中，我们避开县委县政府的安排，独来独往地深入群众，听他们说心里话。在沙集镇采访，听到鞭炮声，我悄悄跑出去，询问了10多名老百姓，是上级组织的还是自发的？得到的答案是他们自发的。

　　我基本认同了睢宁的做法，但到底如何看待睢宁政改？我和领导、同事、朋友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和睢宁普通群众和一些官员私下交流，包括他们对县委书记王天琦的看法。

　　今年8月，我再次赴睢宁采访，历时半个月，采访了七八十人，查阅资料厚达一尺多。大量的采访让我的判断逐渐明确，睢宁政改化解了民怨，顺应了民意，让老百姓分享到了改革成果，是一次得民心的改革。

　　睢宁政改内容丰富，严管干部、严管民风、行政语言改革、限权制衡、校长聘任制、毛遂论坛、“x+1”后备干部选拔等，任何一项都值得浓笔重墨，但我们还是决定综合考量，不一一展现单项改革内容，力图用有限的文字还原睢宁政改全貌，给读者提供一个完整的思路。

　　“改革要有理想主义追求，但要用现实主义手段去实现。”王天琦的这句话让我感触很深，这也是睢宁改革阻力小、动荡小、代价小的原因之一。

　　采访中，我也在思考一个问题，靠改革者建立起来的制度，会不会被后来者以改革的名义废止？怎样才能让改革中的好做法延续下去、扩展开来？

　　改革者仍然是孤独的，他们需要宽容，需要支持，需要喝彩。

　　我们应该为顺应民意的改革喝彩。
(责任编辑：杨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