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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洪庄(3)
生活在洪庄,随处都会见到童年似曾相识的一些画面:打谷场上一堆堆蒙古包似的草堆,杨树上半挂着的鸟巢,在田野中放羊的农民,小水沟边用简易网兜抓蝌蚪的孩子,红花草田里捉蜂忙的顽童……
这一幕幕,串起了我记忆中的碎片,在这静静的夜里,把我推进了童年黑白照片中的回忆。
我出生在一个农民的家庭,父母亲勤劳、朴素、善良。我的童年虽不如城市孩子那样五彩缤纷、色彩斑斓,但平实、快乐,无忧无虑。
童年的我很是顽皮,草堆里捉迷藏,爬树掏鸟蛋,抓蝌蚪掉进河里,月夜捉青蛙、逮黄鳝、抓蛤蟆,所有乡村男孩爱玩的游戏、爱冒的险,我全都经历过,而且首当其冲。所以,我理所当然地被村人封为“皮子王”。既然为“王”,当然就会有很多臣服的手下,日日旗杆一扯,指东往西,咋咋呼呼,好不威风。
“王”也有不威风的时候,偷桃、偷黄瓜、踩坏菜地…… 闯了祸,村人自然就得找上门来。这时, “王”就只能暂时低眉顺眼,不怕邻人的责骂,不怕父亲的严词,怕的是母亲那深深的叹息。“王”那时还不知道,母亲的那声叹息包含着责备、伤心、担忧、不舍等诸多感情,“王”只知道,母亲一叹息,“王”的心里就会很难过很难过,接下来的一两天,“王”就会很乖很乖,不咋呼不闯祸,任手下的“喽罗”在屋前屋后转来转去。
父母亲在生产队里干活都很忙,有时晚上还要开夜工。偶尔,母亲会有闲歇在家里,这时,“王”最喜欢的就是倚在母亲的身边,听母亲慢慢数落他的成长事。
母亲说,五岁那年,他看着妈妈杀黄鳝,割下了黄鳝的头,以为头不会咬人了,就扳开黄鳝的嘴,把自己的手指塞进黄鳝嘴里,结果被狠狠咬住,手指拔不出,痛得在池塘边跳了起来,哭着喊着叫妈妈。
母亲说,六岁那年,他对打谷场上的脚踏脱粒机好奇,傻乎乎地将自己的两个手指放在齿轮中间,让另一人用脚踩机器,压碎了两个手指,疼得失去了知觉,却不敢声张,自己找些沾满泥的旧报纸、香烟纸把伤处包裹起来,然后藏在上衣口袋里。直到妈妈收工,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他躺在土堆上睡着了,发现他身上血迹斑斑,拿出他的左手,撕开一层层纸,才知道他的手指被压碎了。那时,手指上血肉模糊,沾满了泥土和许多碎纸片,妈妈心疼得直掉眼泪,而他因为害怕竟没有敢哭出声,直到父亲抱着他去看完医生回家后才感觉痛,才放声大哭。
母亲说,七岁那年,红花草田里到处都是飞来飞去的蜜蜂,他开心地抓蜜蜂,抓住后用嘴吮吸尾部的蜂蜜,不小心被螫着嘴唇,捂着肿起来的嘴巴找妈妈。
母亲说,八岁那年,他非要学姐姐,放学后割草喂羊,可因为贪玩,割的草不满一篮,就在篮子下面撑上一些树枝,看起来好像满满一篮草了,还假装很重的样子在父母亲面前走过,其实妈妈一眼就看穿了。
……
在母亲的叹息中,在母亲的述说中,“王”一天天长大,脱去童稚与顽劣,考上大学、为人师、为人夫、为人父,人生的路一步步稳稳地走着,终有一日有幸来到东海,并在这遥望着洪庄的夜空,遥想当年的那个皮孩。
夜色已浓,忽然从远处传来一声声母亲叫唤孩子的声音,那是一位妈妈正在呼唤在外面玩耍忘了回家的孩子。
夜很静,我仿佛听到了儿时母亲那悠长的呼唤,那声音是那样的清晰,那样的亲切、动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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