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多少年后在某个地方
我将轻声叹息将往事回顾
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而我选择了人迹更少的一条
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路
A
关于蒋瑞的记忆全都定格在那棵仙人球的尖刺上,越长越长,冥冥中扎着我的每根神经,而痛却这般真实。
不记得是在何时何地与这个纯真的男孩相识,仿佛是很小很小,小到还没开始记事,所以每当回想起他,感觉他就是我记忆的源泉。
童年是一叠惨淡的碎纸,零零散散地在那属于过去的日子里飞扬,上面镌刻着他清澈眼波里的粲然,还有踩着我童稚时代的每一个日子留下的脚印。那种感情朦朦胧胧,却无比纯净,就像孩子的欢笑里掺着阳光,因为快乐而欢笑,简单无比。
遗憾的是,我们无法锁住美好的时刻,时间无情地将那种感觉硬生生地从我们的生活中抽走,又残忍地逼迫我们一天天长大,让我们走上不同的路,那过去的一切也只能是过去。
他还是走了,毕竟我们要走的路还很长。他来向我道别,可是一句话也没说。一滴眼泪掉在了枯草杆上,折射着阳光的七彩光芒,刺痛了我的眼,他转身跑开,背影模糊。
我想上帝是寂寞的,于是他总喜欢捉弄人,然后看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独自微笑,尽管我们还这么小。
他临走时找过我,可我没有见他,只是捧着他留在楼梯下的仙人球,倚在扶手旁暗自流泪,因为我总是叫他,刺球,刺球。
那辆巴士带走了蒋瑞,那个为我编制童年梦想的纯真男孩,同样带走了那些支离破碎,没有做完的梦。车窗上映着一张眼波清澈的脸,那般忧伤地张望,在人海中寻找一个喜欢叫他刺球的女孩……他不知道,我在,就在不远处的某个角落默默地望着他,深深地祝福他……
也许这就是一次选择,我们终究向不同的方向奔去,就如同那来回奔波的巴士,向遥远的目的地飞驰,我们,最多也就擦肩而过,偶尔注意一下对面玻璃上和自己有着相似眼神的脸孔,而后,一闪而过。仿佛也是那划落在心灵上的泪珠,折射着阳光的七彩光芒,却没有人愿意再多看一眼。
时间让我适应着伤痛,而那仙人球的刺,依然在长。
B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迷恋樱花丛的,那粉粉的花朵里透露着脆弱的哀愁,在风的旋涡中舞蹈,一点一点深陷,无法自拔。我喜欢徘徊在樱花丛中;喜欢她舞裙里掩藏的忧郁,让它像清澈的溪水一样汩汩流过,涤荡我心中的幽谷;喜欢花瓣停留在我的肩头的一瞬间欣喜无比,然后又一瞬间掉落的黯然伤神。
在这樱花狂舞的季节里,和我一样沉沦在樱花恋中的,还有仇舒。
她是个性格狂野的人,钟爱着摇滚乐,会在一面洁白的墙面上用大红的喷漆留下一个鬼脸再逃之夭夭;会在PARTY上用香槟把人喷得眼泪直流还越来越兴奋;会在失意时把音响开得惊天动地直到第二天天亮后被罚款。仇舒就是这么一个神经质近疯狂的女孩。我却不解,这样一个人也喜欢默默看着樱花瓣飘舞一言不发。也许,她喜欢樱花短暂生命最后的欢腾,又或者,她和我一样有着自己的伤痛,长叹着,樱花飘零的惆怅,富丽堂皇的生命随风即逝……
美好的东西就像易碎的樱花,风一吹,就散了,尽了,挽留不住。我说。
不对,是花瓣选择了自由。她微笑着。
自由。樱花付出了生命。我望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她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只是偶然地遇到一个人,简单地自我介绍,大致上了解一下对方,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我不是她的谁谁谁,她也不是我的某某某。可我隐约感到她在伪装,伪装得坚强一点,想竭力掩埋什么,却不小心颠覆了世界,原本单一的思维变得错综复杂。
我想去日本,那儿有大片的樱花林,我可以在富士山脚下的樱花林中自由地歌唱……她说。
仇舒,你不是樱花瓣。
你也不是风。她依然微笑。
四月的某一天,我收到一个邮包,里面是仇舒珍藏的CD。
之后,在那颓败的樱花林旁,少了一个驻足凝望的人。
或许,她真的去了日本,在富士山下的樱花林中像飘零的花瓣那样舞蹈,哼着臧天朔的摇滚乐曲。可是,她自由吗?
生活,还在继续……
C
初中三年,我依然留在那个有着樱花丛的小城,捧着一盆和我一样一天天长大的仙人球,数着过往的日子。
可我并不孤独。
韩诺是一个双瞳剪水的男孩,他微微泛蓝的眼波总让我想起记忆深处的某一个人。初三那年,我们同桌。
他很喜欢音乐,尤其是韩红的歌,他风趣地说,他也会像韩红一样出色,因为他们都姓韩。我总是看到他带着耳机吃着口香糖,在高高的书本后把头按45度角有节奏地摆动,我很喜欢他那样子,淡漠一切地在音乐世界里追求完美。像琴弦震动着水波,涟漪散开,腐蚀着沧桑的过去,现在,未来……但他没有仇舒的疯狂,甚至还是被老师捧在手里的优等生。就如同没有韩红唱不上的高音,没有韩诺拿不下的高分,我不知道他是怎样做到一面正正经经地学习,一面沉醉在哆来咪发唆错位的精神境界里,就像不明白他为什么习惯性地把垃圾袋装得那么满,自己为什么习惯性地把垃圾倒掉一样。也许,只是习惯性。
叶晓韵总是戴着深蓝色镜框的眼镜,在校园天台上凭栏而望。走过的人说她喜欢装深邃,她一点儿也不生气,还会笑着说,因为她是诗人。她经常向我描述她在校园最高处所看到的一切,包括哪里有学生在打架,哪个老师又弄了金毛狮王的发型,壁邻的工厂哪辆卡车又卡在门口进退两难,然后又开始念起她刚写的诗,我会很认真地听也会很认真地写作业,等她念完时,抬头笑着说,好。她又会兴致勃勃地拿给某个老师修改,回来时还要送我一块糖,说我真好。
繁重的初三生活并没有让她回到一清二楚的现实中来,她可以微笑着面对不及格的数学卷子从容不迫,可以微笑着听着老师苦口婆心的劝说依然我行我素。我很佩服她甚至有点羡慕她对梦想的追求。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选择。
日子就这样在做一道道习题的时候迅速从笔尖滑到了月底。
中考了。
后来,我重新回到了那间空无一人的教室,看着这些凌乱的桌椅,想到了所有曾经奋斗在这间屋子里的人,现在都分道扬镳了……就如我无论怎样天花乱坠地想像,天空中依然留不住烟火绽放的瞬间。
我起身走了出去,走我该走的路。让淡蓝的眼波和深蓝的镜框,永远留在耳机里和天台上……
D
16岁的时候,我搬了家。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允许自己离开那个埋葬记忆的地方,只是耳朵里有一种细小的声音告诉我,我该出去闯一闯。
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家里的每一样东西,终于知道为什么人们常说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尽管我并不是真的失去它们。我默默地把东西一件件地装进纸箱,默默地听着床的木板被卸下的声音,有点伤感。在最后一层抽屉里,我找到了一张CD和被压在底下的诗集,似乎还弥留着3年前那女孩手中的樱花香味,还有深蓝的倒影……我心中那潭深水开始荡起波纹,但很快平静以后就将它随便放进了箱子,墙角是韩诺留在我家的木质吉他,反面还有他笨手笨脚刻的名字,但,他为何不来取?我仿佛看到毕业前我们在炎炎烈日下流泪,弹唱着《美丽的神话》。
我就要走了,这把吉他也将和我一起迁到陌生的地方,那么,它会一直坚持信念尽管主人来取的机率是很渺茫的吗?下楼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没有带走,于是我转身回去了。是那盆仙人球,孤独地在阳台上慢慢成长。我哭了,终于抑制不住深水下地而爆发起来,像洪水沸腾,泛滥成灾……
原来,我没有带走的是刻骨铭心过去,那笑,那歌,那些人。
我捧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带走我能带走的一切,向遥远陌生的城市驶去。也许人生就是这么错综复杂,我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更无法弄明白。它似酒杯中忽闪的月影,愈看愈蒙胧,眼痛了,累了,就不觉合上了……
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
我在那路口久久伫立
我向着一条路望去
直到它消失在丛林深处
那天清晨落叶满地
两条路都未经脚印污染
啊 留下一条路等改日再见
但我知道路绵延无尽头
恐怕我难以再回返
也许多少年后在某个地方
我将轻声叹息将往事回顾
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而我选择了人迹更少的一条
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路
借用这首《未选择的路》,也许它最能表达我的所想、所思以及我要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