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走在这熟悉的街道上,心里莫名地有种久违的惆怅。
这惆怅,似乎来自今天,不,又好象是昨天;不,不,好象是很久很久以前……
风吹着树叶“沙沙”响,一片叶子,轻轻地掉在了我的身旁。它优雅的姿势,像一只断翅的蝴蝶。那是一片略带金黄的梧桐叶,经络分明,曾经沧桑,两边的边略略地卷起来,包围着它的脸,包围着它的无奈,它的挣扎……
猛然间,我才想起来,今天是立秋,宜收不宜散;是2008奥运盛大开幕的日子,是一个花团锦簇的日子。
我抬起头,向上张望,望一望那天空中是否有北来的燕子,是否有我今年错过的遐想。
我只看见,蓝蓝的天,淡淡的云。
我又看一看这棵梧桐树,它依旧伟岸,挺拔。许多绿色的叶子张扬着青春的活力,像一个个调皮的少男少女,叽叽喳喳,把那一缕阳光,渲染成七色的彩光。
只有,梧桐树下的那座房子,一切依旧。
那里面曾经住过一个人。姑且叫他“瞎子”吧。
“瞎子”眼睛并不瞎,按照丹阳人的本意,应该叫“痴朦”吧,即高度近视。他是某企业的下岗职工,50开外,丑,且不温柔(除了对领导)。下岗之后,靠一门独门功夫—理发,逍遥江湖N年。
我认识“瞎子”,应该说“瞎子”认识了我,全在一个偶然。大概就在这个季节吧,“瞎子”穿个大短裤,拖一双破拖鞋,大摇大摆地,显示出一副和我上司很熟的样子,到我单位来拜访我上司。起初,我以为他是某个钉子户。出于工人阶级特有的警惕性,我把他“请”到了我办公室,三下五除二,迅速解除了他思想上的武装。上司闻讯后,索性就委托我全权代表与“瞎子”接触。
后来,我才知道,“瞎子”命很坎坷,因为和我上司理发接触多了,自然熟悉了,时不时过来蹭点香烟抽抽。他那副样子,有点像吴孟达的造型,平时又好酒。但他是无法和《巴黎圣母院》中的敲钟人卡西莫多相提并论的。一般不跟他提女人,一提女人,他就会用他特有的“江北腔”含糊不清地骂骂咧咧,大意是:有个女人跟他相好,只要他身边有钱,女人就过来过夜,然后天亮说BAIBAI ,反正他那点买断工龄的钱已经所剩无几了。但据旁人讲,“瞎子”从来就没有老婆,他那点钱都是他自己作掉了。
认识他以后,我也有点烦了。他会经常不合时宜地,全然不顾我办公室高朋满座,或者美女如云,就直接闯进来,一脸涎笑,然后就是索取香烟,或者茶叶,等等。只到有所收获,他方满意而归。
搞到后来,他会带一把剃刀,一块毛巾,到我这里“现场办公”。无奈之下,我只好催促他快点了事,然后半送半推他了事。
再后来,我单位搬了新址。原以为终于可以甩了他,没想到,他竟在某一个清晨,突然闯进我的办公室,欣喜地大叫:伙计,我终于找到你了!那神情,像多年未见的兄弟加朋友。
忍无可忍之下,我只好躲着他。有一次,我无意间从他门口走了过去。他那时正在发花痴,没留意我。等我走过去100米以后,他大概从背影发现了我,便拼命追了上来,一边追,一边喊:伙计,伙计,等等!
唉——烦死了!
但烦归烦,其实,从内心里,我还是很可怜他,尽管他年纪比我大很多。许多时候,我还是会跟他调侃几句,尽管他不一定听得懂我的意思。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
只到有一天,有人告诉我:“瞎子”死了,很平静地死了。是第二天被邻居发现的。我后来再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我的印象里,只残存在着他门口的梧桐树。
人海茫茫,差不多都要忘了,不料,今天的一片叶子,竟然使我想到了他。在人生的跋涉中,从他身上,我或许吸收不到任何力量,心里再怎么装,好象也装不到他。既然,装不下,就把他留下吧。世间的风一如既往,给别人自由,也给自己自由。
那片掉下来的叶子,似乎大喘一口气,终于,轻轻地,落在了长满了野草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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