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的故乡

沙漠与水乡遥望

http://www.tianshannet.com 天山网　　 2011年05月30日 10:20:37 　　

     很早就想写一写大漠风沙中屹立的胡杨，可是一直都不敢动笔，因为我唯恐自己拙劣的文笔根本无法描摹出它的神韵。这生长着一千年不死，死后一千年不倒，倒下一千年不朽的神木，让我崇敬，让我敬畏，让我在畏怯中战战兢兢地膜拜，不敢走得太近拂逆它的威严。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翻开典籍，却发现“胡”是一个极具异域色彩的名词。中国古代，中原人对西北边陲的少数民族和地区都冠以一个胡字，统称为胡民或胡地。胡杨就是生长在西北胡地的一种杨树，是杨树中的胡裔。它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要守着偏远和荒凉，而塔里木正是它们生长的地方。正如资料中所说，全世界百分之九十的胡杨在中国，全中国百分之九十的胡杨在新疆，全新疆百分之九十的胡杨在塔里木。胡杨并非不美，也并非不愿与人亲近，只是它生长得太偏远。在遥远的边疆，常人遥不可及的地方。要想和胡杨亲近，首先就要走进新疆，走进塔里木，走进塔克拉玛干——胡杨的故乡。

    我到塔里木已经有些年头。追随石油的脚步，一次又一次领略过胡杨那矫健的身姿。在阿克苏的神木园，在横穿死亡之海的沙漠公路，在被狂沙淹没的罗布泊。越是艰苦的地方，它们就越是英姿飒爽。躯干站得更直，根须扎得更深，枝叶散得更旺，仿佛是汉唐时守卫边城的勇士，顶天立地挺立在荒无人烟的沙海。

    记得曾经看过一帧石油人摄影师拍摄的照片，名叫《生与死的对话》。那是怎样一幅凄美而顽强的画面，让我一次又一次为之动容并陷入沉思。画面的背景是无边无际的黄沙，没有骆驼刺，听不见驼铃声，天空中找不到飞鸟的影子，一片荒凉，了无生机。可是就在这荒凉的沙丘上，居然站立着两株胡杨。一生一死，一荣一枯。两者并肩而立又相互努力地探出身体，作出窃窃私语状。让人不由得猜想，它们在说什么呢？是生者为死者祈祷默哀？还是死者在向生者提示生命的方向？茫茫大漠，两株胡杨，生者顽强不屈，死者不朽屹立。是在见证历史的兴衰，沧桑的变迁吗？是在回味丝绸之路的繁华，楼兰古国的辉煌吗？是在渴望大汉铁骑的荣耀，盛世唐朝的回归吗？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神木胡杨死后还要屹立千年不倒的秘密。原来是死者要用一千年的时光与生者对话交流。在这世界上最荒凉最艰苦的地方，它们谆谆教导后来者把这种战天斗地至死不渝的精神传承下去。把千年来丝路的繁华和汉唐盛世的梦想传承下去。生生不息，永不言弃。

    不可否认，在大中华的版图上塔里木盆地一直都是最贫瘠最艰苦的地方之一。特别是盆地中间的沙漠地带，素有死亡之海称谓的塔克拉玛干，更被称为进得去出不来的无人区。可是胡杨没有放弃这里，一任黄沙肆虐遮天蔽日，胡杨作为沙海中最顽强的生命始终不渝地坚守着脚下的大地。所以，塔克拉玛干沙漠又被称为胡杨的故乡。胡杨以死亡之海为故乡，这又是怎样一种执著的情愫，是怎样一种伟大的坚持？

    胡杨没有放弃，我们人类也没有放弃。虽然汉唐的昌盛不再，丝绸之路的繁华断绝，古楼兰的城堡都埋没在风沙里。可是，我们对它探索和开发的脚步从未停止。从张骞出使西域，到左宗棠驱逐阿古柏，再到石油人走进沙漠各地。历史翻开了一页又一页，每一页都有胡杨树静立一侧，见证了今天，也见证着历史。

    在石油人进驻塔里木以前，先一步到这里的是农垦建设兵团。这些以沙窝子为家，烧红柳根取暖的热血男儿们，与风沙和盐碱经过两辈人数十年艰苦卓绝的斗争，最终将一片片寸草不生的戈壁滩盐碱地改造成良田。我以为他们就是胡杨，在他们身上闪烁着胡杨树神圣的光芒。于是，我问他们“你们知道胡杨吗？”

    “胡杨？——哦，你说的是梧桐树吧？它们是我们的邻居，沙漠里到处都是。”他们看似很随意地回答我，却叫我心头一阵惊愕。原来胡杨还有这样一个神奇的名字，名字里终于完全摒弃了那个带着浓郁异域色彩的“胡”字，也因此显得格外亲切。这是不是在告诉我，新一代的塔里木人也和胡杨一样，在内心深处已经把塔里木当成了家乡，并决心长久扎根在这里呢？

    是的，塔里木是塔里木人的热土，而胡杨树就是塔里木的梧桐。当庄周的大鹏自天际归来，非竹英不食，非梧桐不栖。也只有胡杨树如此卓尔不群高贵的品质才有资格让它一次又一次驻足在这里。波斯商人的骆驼背上驮着丝绸和陶瓷，戍边将士的盔甲上闪烁着天朝的威仪，高僧玄奘来弘扬佛法，诗人岑参在边关赋诗。

    往事已矣，历史总在沧海桑田中变迁，云散云聚。当曾经的辉煌云消雨歇，胡杨树守着茫茫沙漠戈壁静静期待，沉默不语。看天空白云苍穹，任日晒沙掩风蚀。岁月如白驹过隙又如沙漏崩塌的沙粒，是否沙海不尽，千年的沉默就不止？

    沉默啊沉默。是谁在沉默中呐喊，又是谁在沉默中暗暗捏紧了拳头，挥出石破天惊的一击？千年沉默的尽头，最终迎来石油产业的爆发。当塔里木会战的号角吹响，天南地北的石油人满怀激情汇集到这里，风云际会，风生水起，古老的盆地像是春风中一树沐雨梅花，一转身焕发出勃勃生机。拨开流沙，吮吸石油的乳汁，胡杨林畔一排排井架扎根进沙海大地，一座座城市在绿洲上崛起。沉寂多时的古丝路重新喧闹起来。沿着沙漠公路，沿着西气东输的管线，面含笑容热情洋溢的石油人走来。南来北往流动的不仅是天然气和石油，还有中国工业的脉搏，还有汉唐盛世的千年梦想。

    是的，这里是塔里木，这里是胡杨的故乡，这里曾经是死亡之海，这里至今还遍地流沙。可是石油人知道：只有荒凉的沙漠，没有荒凉的人生。沙漠虽然荒凉，人生却必然辉煌。只要把一腔热血都倾注进狂沙下的油海，就必将托起中国石油的明天。

    庄周的大鹏又从天涯归来，停在胡杨树上歇息。万众瞩目中，且看它如何一鸣惊人，声动九霄，扶摇万里。

作者：楼兰阿错 稿源： 和田日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