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丹阳刀客 于 2011-6-18 19:19 编辑
3、李珍珠 坝村的早晨来得很早。村里没鸡，也没狗。在村庄历史上，也曾出现过几只狗。曾有只黄狗，不知是迷路还是甚原因，竟沿铁路跑进坝村。它精疲力竭，疲沓沓趴在村口，脑袋搁地，惊恐看着周围人群。它感觉到了不妙。第二日，这只狗就不见影踪。没人相信它能溜走。当它出现时，天知道有多少知青暗自怦然心动，咽下口水。知青点队长老吴曾带着四个知青点长寻找。闻香寻狗，虽以斗私批修之名，其实也想找块狗肉吃。只找到一堆狗骨。一只狗，在坝村能出现两日，将会是奇迹。坝下村仿佛不在地球上，它由一层薄薄砂土托着，漂浮在某个时空里。地上每条细微裂缝，都是道生命漏缝，通向无尽虚空。到过村庄的鸡、狗、猫等，都会无声消失掉。雁过不拔毛，要留下雁肉。没有鸡犬声，坝下的人们照样会知道早晨的到来。六点多钟，阳光打在南边、北边、西边山头。阳光从緑竹叶、树叶上折射下来，将坝村置于聚光镜下般。无论哪个四季的早晨，只要有阳光，那些晨光都是刺眼的。像根不甚尖锐的针，戳破人们的夜梦。
宋伟睁开眼时，母亲李珍珠已做好早饭。是一锅粥汤，外加水煮的玉米棒子。坝村的女人不待阳光戳梦便起床，不仅仅是为了赶在出工前做饭、洗衣，把家里收拾一番。因为生活在坝村，村里女人有着地球上独一无二的事情要做——把家里的粮食从隐藏点取出来。一个女人操持家务的水平如何，在这一点上可看出端倪。取粮食时，要人不知鬼不觉。这些女人在黑暗中从丈夫身边爬起，也不点灯，凭着长年累月的感觉，或刨开浮土，或搬动石块，从食物罐取出食物备一日之需，然后再把食物罐隐藏起来。在坝村，那些知青们偷盗水平已越来越高。在温饱的鞭策下，他们鼻子比狗还灵敏，眼光比老鹰还锐利。随之，村里女人反偷盗技艺也如火纯青。这些女人，聚在一块能嬉笑着谈男人在床上的事，但绝不会傻到谈论自家的食物罐。村子里，每年分得的玉米、稻谷，还不能让一家人敞开吃。被人偷了，一家人只能啃树皮。即使啃树皮能够活下来，也没力气到大坝工地上去搬运石头。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两件事情：细蟊在坝下村想偷点钱财是错误的，他来错了地方。大坝十年后仍没成形，是因为知青们不愿使劲。多使力便要多吃饭。
李珍珠不喜欢徐伟。一点也不喜欢。看到拖着两条黄色鼻涕、一身肮脏的儿子站在眼前，李珍珠心底便生怒火。她不能相信，这个难看不堪的小孩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李珍珠的父亲是中医。解放前就在县城里开中医诊所。诊所里挂着两块楠木匾额。黑漆底、金粉字，一块书悬壶济世，另一块书华佗再世。诊所名声很响，连数百里外的省城政界大员都跑来，坐在诊室八仙椅上等。等一、二个时辰也没脾气。李珍珠一生下来，便被绸缎裹着、被燕窝喂着。小时，李珍珠被人看成一个可爱的雪娃娃。命运的改变来之李珍珠的父亲被揭发出为敌人政要看病。敌人里面，有国民党、汪政府、日本人。立即被定为反革命、汉奸、卖国贼。倒没挨多少批斗皮肉之苦，很快被毙掉。那时，李珍珠也只十岁左右。她挤在人群中，瞪大眼睛看着父亲五花大绑，被人按着跪在城墙边的河岸上。数声枪响，父亲的脑袋成了无数血肉碎片，撒向天空，然后扑簌簌落在河面上。殷红河水四下扩展，如朱红在宣纸上的无声渲染，开成一朵巨大玫瑰。此后，李珍珠上高中时，时常会在作文中，不厌其烦地写对父亲的认知。在她笔下，父亲卑鄙无耻，罪有应得。县城出现的第二张大字报，便是高中生李珍珠贴上去的。《将反革命、汉奸、卖国贼李××鞭尸问罪》，辞藻高调激昂，让许多人看罢，反而对李珍珠革命思想表示怀疑。见状，李珍珠做了两件事。一是跑到学校工作组面前哭诉，自己是真革命，绝不是投机分子。二是揭发哥哥偷藏了父亲的反动日记。当哥哥被送进监狱，李珍珠得到了县革委会肯定。但社会议论仍旧很多。这女人真是在革命吗？谁也说不准。从外表看，李珍珠革命热情很高。但内心呢？世上没一台机器可看清人的思想灵魂。语言、行为、表情，是骗子的三个基本工具，有甚可信。
李珍珠身上，被人打上疑问。这可以明显感觉出来。这就是坝下男女谈起恋爱时，李珍珠选择宋新河的原因。这是不能启齿的动机。从长相上说，李珍珠是知青点最为漂亮的女生。但恋爱之风刮起时，李珍珠没能收到一张男生纸条。看着同伴神气活现地展现男人书信，李珍珠凭着细腻的心思，产出了不安。在知青点，因家庭出生，她被排除在某个无形的界域之外。那时，李珍珠不过二十二岁，用不着急着找男人。但李珍珠决定要找一个男人。她需要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挤进那个无形界域之中。这样，才有安全感。
李珍珠是主动写纸条给宋新和的。宋新和看起甚为木讷，其实就是木讷的人。但他的家庭成分好，是雇工家庭出生。给了宋新和纸条后，第二日李珍珠便有心在收工时，蹲在路边佯装倒鞋里的细石子，等宋新和过来。但宋新和走过时，没看她，径自扛着铁锤走了。李珍珠气得不行。这男人咋这样呢，给脸不要脸。但气过以后，李珍珠生出更大惶恐。连宋新和这样不入流的男人也对她无甚兴趣，该悲哀的只能是她李珍珠而已。念及至此，李珍珠立即站起身，向宋新和追过去。跑到宋新和身边，李珍珠在众目睽睽之下便拉住了宋新和的手。她是将自己豁出去了。李珍珠轻声问道，我的信你没看到？宋新和被问住了，转着眼睛看身边的人。这男人哪，果心存芥蒂。李珍珠内心悲凉。轻咬一下牙，李珍珠继续逼问，你是怎样想法？宋新和犹豫了片刻道，我无所谓。
李珍珠顺利贴在宋新和身上。几次竹林幽会后，李珍珠自己脱下衣裤，竟没有一丝羞涩。在李珍珠看来，这不是在媾和，而是一场向革命表衷心仪式。那个木讷男人啊，竟忸怩不堪。还是李珍珠替他褪去裤子。在那第一次里，李珍珠两眼放出炯炯光来。父亲给她带来了反革命、汉奸、卖国贼的沉重阴影。而宋新和，则为他驱散掉阴霾，将她带进了新的生活境界。李珍珠躺在竹叶上，搂住宋新和结实的身躯，高兴得流下泪来。她对宋新和是真心感激的。 不久，两人向县革委会申请了结婚，住在一起。李珍珠睡在宋新和身边，觉得踏实心安。现在，她已经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思想改造。还有甚可与之相比呢？当李珍珠把这种感觉常态化后，心理却又出现新的不安。宋新和在她身上如火车一般颠簸时，李珍珠没有甚感觉。只是平静地任凭宋新和把她的躯体扭来摆去。开始还能平静地忍，后来忍得越来越心烦意乱。自己怎会被这个外貌平平、智力愚钝的男人睡了。李珍珠有一次忽暗自呐喊一声。只是没深究为何这念头。等到儿子宋伟来到世上，李珍珠的这种感觉便越来越强烈，更疼，视网膜上的细微神经末梢像火一样热辣。她竟看不得儿子站在面前，喊她妈。她会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人们都以为儿子让李珍珠伤心了。只有李珍珠知道不是这样。是怎么啦？又说不清。有一日夜里，李珍珠挥拭掉记忆尘埃，整理了自己的人生。她赫然看清，自己革命热情，是来之于父亲脑袋被轰掉的一刻。那日，水面浮着那朵巨大玫瑰，让李珍珠想都没想，就跑向革命队伍。李珍珠的革命，其实是对血腥死亡的恐惧，是为了活下去。想到此，李珍珠浑身冰凉，惊恐万分。以往，她太注重于逃离与追赶，没能细细想下自己。又或者是她借着宋新和的庇护，可以整理自己的凌乱羽毛。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本质。这种思想言行，不仅是种罪恶私念，需要批斗，更是一种典型伪革命啊。按照以往，她需以更大热情投入革命，向大家证明或改造自己为革命坚定分子。但坝下村不是县城，斗私批修次数与规模都不能满足李珍珠需求。李珍珠失去了立身之本所在。男人宋新和也不能让她从沉沦中浮起。(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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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11-6-18 08:54:49
显身卡
楼主
发表于 2011-6-20 23:3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