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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看了苏州电视台的一个类似实话实说的节目,讨论的话题是方言保护,大意是现在有一些苏州的儿童不会说苏州话或是苏州话说的不标准,苏州话面临被普通话同化甚至逐渐消失的危险,呼吁苏州的青少年在说好普通话的同时,也要学好苏州人的母语苏州话,节目中无论是在坐在台上节目主持人、专家,还是坐在观众席上的政府官员、老师代表或是苏州的家长,言谈之间无不洋溢着他们对母语苏州话的热爱。
反观我们丹阳话,境况简直可以凄惨来形容:受到官话的侵蚀暂且不提,更严重的是许多年轻的父母根本就不教孩子说方言,孩子从小就只会说那种带丹阳特色的不是很标准的普通话,这种情况在市区尤为严重。可以举两个例子:丹阳话中一般称呼母亲为:“姆妈”,读音类似与“恩骂”(找不到读音完全匹配的字,只好找发音相近的字代替);但现在许多年轻的母亲却让孩子直接用普通话称呼自己;还有丹阳话中对爷爷奶奶的发音类似于:“亚亚”、“麦麦”,但也出现了直接以普通话称呼的情况。还有一些新的词汇用语,有些人不会用丹阳话来表达,特别是我们这些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比如说“软件”这个词,有些人不会用方言来读,其实“软”这个字在丹阳话里是有自己的读音的,发音类似于:“女”,因此“软件”用丹阳话说就是“女机”,一些人提到它时都直接用普通话来读,或者是把普通话稍微改改音调、掺入点丹阳特色凑合着读。再谈谈丹阳话被官话侵蚀,同化的现象:比如说“畜生”这个词,在老一辈的丹阳人中有“宗森”的读法,但很多年轻人把它读做“促森”;“味精”的读音类似于“vi精”(注意第一个字的声母),有人却直接读成普通话“味精”,以上的几例都是丹阳话受官话和普通话影响的结果,另外需要说明一下的是,其实“味精”的“味”在丹阳话的读音类似于“迷”,因为“味道”在丹阳话中的读音是“迷道”(“这个菜味道不错”用丹阳话说就是“格格菜迷道弗侧”或是“格格菜迷道麦好格”),至于为什么一个字会有不止一种的读法,我想也是受官话影响的结果。这几个例子只是丹阳话受官话普通话侵蚀的众多例子中的几个,上面所谈到的现象主要存在于市区及周遍地区,不知丹阳东部几个方言更接近常州话的乡镇情况如何。
现在丹阳年轻一代说的丹阳话和老一辈丹阳人说的丹阳话在词汇和语法上已经有了一定的区别,当然这也是年轻人长期受普通话教育的结果,事实上年轻人口头的一些新潮的词汇说法都是方言官话化的产物。丹阳基础教育水平较高,根据政府的统计公报,丹阳的高中普及率已达到95%以上,一般学生从幼儿园开始就接受普通话教育,以后还要学习外语,方言从一开始就受到压制,处于不利地位,再加上现在部分父母不教孩子说方言,我想以后会说丹阳话的人越来越少,最终这种独特的方言可能会消失,若丹阳人的先祖们在泉下知道自己的后代已不再会说他们的母语时,会作何感想。一方面丹阳话不断地受到官话与普通话的影响,另一方面很多幼儿园的孩子不会说本地方言(尤其是市区),我想再过几十年丹阳话逐渐被普通话同化乃至消失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苏州地处吴语区腹地,苏州话也得到了较好的保护,苏州话还有自己的正音系统:苏州评弹和一些用苏州话主持的电视节目(如“山海经”,苏州话新闻等),这些节目从一定程度上对苏州话起到了示范和规范的作用。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苏州人依然有强烈的忧患意识,他们热爱自己的方言,仅仅是发现部分青少年不会说方言或说的不标准(情况远不如我们丹阳严重),就立即采取应对措施补救,例如电视台开办上述的节目进行宣传呼吁、电视台征集新童谣并且拍成MTV在电视上播放等等。再来看看我们丹阳,丹阳地处吴语区边缘,因为行政上受镇江领导,所以与官话区交往较多,方言也不断受官话和普通话的影响;年轻的父母倾向于教孩子说普通话;丹阳话没有自己正音系统(以前很多老人喜欢看锡剧、越剧等吴语地方戏剧,特别是在农村,这些吴语剧种对丹阳话也能起到一定的正音作用,但这些戏剧现在却没有多少年轻人喜欢看),解放后丹阳也有自己的地方戏——丹剧,有幸看过一次,可惜是用普通话来唱的,只是加上了一点其它吴语剧种的唱腔,根本无法对方言起到示范和规范的作用。可以说丹阳话的生存环境相当恶劣,即便如此,在丹阳无论是政府还是民间似乎都对此持无所谓的态度。
或许有人要说丹阳话的地位无法和苏州话相提并论,苏州话是吴语的代表方言之一,丹阳话只是吴语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分支,苏州话有存在的价值而丹阳话存在不存在并不重要。这话说的不错,但是我想任何一个对家乡有感情的丹阳人都不会忍心让自己的母语消失。方言是一个地方的象征,方言是老乡之间联系的纽带,也是同一个地方的人相互认同的依据,一句乡音能让身在外地的游子体会到来自家乡的温馨感觉。方言是一代代传下来的,也应该一代代的继续传下去,我想父母都有把方言传承给下一代的责任。方言是祖辈留给我们的精神遗产,是祖辈给我们打上的标记,就像每个人的姓一样,我们不能轻易就把它丢弃了。
或许有人会说现在国家正在推广普通话,我们都应该要会说普通话。这话说的没错,但推广普通话并不等于要消灭方言、扼杀方言;要求“会说普通话”也不等于“只允许说普通话”。况且会说方言对学说其他语言是用好处的,因为丹阳话作为吴方言的一种,音素较多,在发音上与普通话有较大区别,丹阳话有30个声母,45个韵母,7个声调;苏州话有27个声母,43个韵母,7个声调(资料来源:http://www.wu-chinese.org/compare.htm);而普通话有只有21声母,39个韵母,4个声调。不难发现,吴语音素要比普通话多,而且很多音都和普通话不同,显然,会说方言就意味着会更多的发音,舌头就更灵活,也就更容易学其他的语言(如外语)。另外,丹阳话有部分音的发音和英语是一致的,举个例子,英语有5个元音,其中有个元音用国际音标写出来像一朵花,叫“梅花音”,就是这个音,普通话里没有,但丹阳话里却有,丹阳话中“菜”,“饭”,“长”还有“眼”这几个字的韵母就是这个音,丹阳话中还有一些发音和英语发音一致或相近的音,这里就不一一举例了。现在在丹阳很多家长都希望孩子能学好一门外语,如果孩子既会说普通话,又会说丹阳话,我想在学习外语时,在发那些与丹阳话一致的音时,是很容易学的,而且发音还很标准,又不会忘记,因为那些音一直以来都是在嘴边挂着的。
有人认为丹阳话是土话,只能说不能写,这也是一种误解,其实丹阳话中的每个字都可以写出来,只是我们不了解而已(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汉语方言大词典》中的一个分卷《丹阳方言词典》,江苏教育出版社出版,几年前丹阳新华书店有售,可能现在没有了),最重要的是一般语文老师不会去教学生这些知识(因为考试不会考,应试教育惹的祸),导致很多人都认为方言是写不出来的土话。其实古代很多诗词歌赋的作者都是说方言的,而不是现在的普通话,很多流传千古的文学作品其实是用方言来创作的。一些古诗,用普通话朗读并不押韵,但用方言读确是押韵的(但为什么语文课本里的古诗大多数都是押韵的呢?很显然,编写教材的人在选材时当然更倾向于选择一些用普通话来朗读也押韵的作品了),江浙一带(吴语区)人杰地灵,自古文人辈出,吴方言一点也不“土”,不但不“土”,还很“雅”。举个例子:丹阳话说“下雨”、“下雪”分别说成“落雨”、“落雪”,这一个“落”字,能更生动的体现出这两种自然现象的发生时的情形,而“下”显然略现呆板,也不如“落”文雅。
或许还有人要说,丹阳四门八乡话,各个乡镇的话都不同,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不好学。这是一个事实,“吴地十里不同音”是吴语区的一个特点,并不是任何两个吴语区的人都能用各自方言无障碍通话的,相比较而言,官话区内的语言更统一一点。丹阳处在方言区边缘,这种“十里不同音”的现象更严重一点,但其实内部差距也不如外人想象的那么大,毕竟都在吴方言的范畴内,差异再大也都是同一种方言。有些研究资料把丹阳的方言划分为四小片,但丹阳话大致可以划分两大块,一块是以东部和东北部几个与武近接壤的几个乡镇为代表,另一块则是以市区及周遍乡镇为代表(上面所举的关于丹阳话的例子就是这一块的方言),除个别乡镇外,在丹阳大部分地区,任何两个人都能听懂对方的方言,可能会因为各自方言有差异而不习惯对对方说自己的方言,转而改为使用普通话通话。虽然各个研究资料提到丹阳话,可能一般都是指市区一带的方言,是狭义的丹阳话,但我认为丹阳话并没有一个唯一的标准,若要学丹阳话,很简单,立足于周边环境就是了,周遍环境中的人说哪种丹阳话,就学哪种丹阳话。
苏州电视台那个谈话节目结尾的情形依然历历再目:几个原来不太会说苏州话的苏州孩子站成一排,在两个方言节目主持人的带领下,一起用苏州话念苏州的新童谣,那稚嫩的童音回荡在演播大厅,也回荡在每个观众的心里,久久没有散去……最后,在此呼吁每一位丹阳的老乡都为丹阳方言的继续生存尽一份自己的力量,同时也希望丹阳的年轻父母们,在教孩子说好普通话的同时,也教孩子说说丹阳人自己的母语——丹阳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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