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南地三鲜
可以想见,盛夏,在厨房与灶火共舞的滋味,汗珠子,一不留神就摔进了油锅,吱吱作响。近日有幸得“二宝”体恤,提议说,茄子豇豆土豆啥的,一锅熟吧。
赶早市买了新鲜土菜,茄子紫,豇豆青,土豆黄。到底是农家的菜园子,浸在水里,还能闻到土地和露水的清新。茄子经刀轻轻一碰,就刷刷落了块;豇豆一根根手掐成寸把长,正陶醉那一声声堪折的“噼噗”脆响,冷不丁忸怩出一条虫子,彼此都闹了一阵惊慌;土豆不大,大约地里新刨的,嫩黄的皮,点点雀斑,我如幼时,用一根竹筷的边缘,脱了它的外衣。
小磨菜油七分热,土豆下锅,略见焦黄,倒豇豆,然后茄子,大火不停翻炒,途中加拍碎的蒜瓣,喜欢放一勺牛肉酱,酱香溢满厨房,最后添水少许,添盐,小火焖烂。这菜上桌,立时便成了抢手货。如此大碗菜像袁枚这样的清气才子大约没尝过,不然不录入《随园食单》才怪。
东北有名菜“地三鲜”,原料是土豆、茄子、青椒,据说正宗的做法是按顺序油煎一遍,倒入生抽和勾芡,端出来是油汪汪的,有强烈色彩冲击的,被贴上东北标签的大字菜品,菜里菜外,洋洋洒洒,一锅豪气。
那且管我那款是江南地三鲜吧。其实一般的土家菜馆都有,菜品不一。民间有说法,在田地里劳累了半日,农妇精疲力竭,在后院随手捋一把豇豆,摘两颗茄子,看见灶间蹲几只圆圆的土豆,一并捞来洗了入锅,里锅煮饭,外锅煮菜,同时架火,菜好饭熟。掀开锅盖,浓浓的饭菜香并着柴火味扑鼻而来,与老小围桌,困倦去了大半。
能经得住“煮”的菜非皮实不可,叶茎吸取了日月雨露的滋润,根系吸收了人畜粪便的滋养,大凡长得恣意粗壮,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天色向晚,家家户户一根扁担两只桶,走向河埠茅房,清水稀粪逐一灌溉,扁担压得依依呀呀,两头水桶晃晃悠悠,农家侍弄菜园子的精心,不亚于女人伺候一张脸,那可是一家人的菜口袋呀。
你看茄子,叶厚花重,争先恐后挂在矮壮的枝杈间;满架豇豆,缠缠绕绕,一结就是一大串,拖挂地无比韵味悠长;土豆当然不是现挖,有去年储存的,也有时令尝鲜的,都是早早备好了的。土豆的花是淡紫色的,掩映在茂密的绿叶中,分外美丽。饭后散步纳凉,看着满院盎然生机,内心涌出的喜悦无可比拟。
因为农人对菜园的热爱,我家的“地三鲜”才有鲜字当头,假如食材来自大棚和化肥,那口味绝对是要锐减的,甚至,不是这个味了。
拿土豆来说,原产于南美洲安第斯山区,一个纯净富饶的地带。明朝时期传入中国,大画家徐文长土豆诗云:“榛实软不及,菰根旨定雌,吴沙落花子,蜀国叶蹲鸱。”汪曾祺在《随遇而安》中说,他曾在坝上沽源“马铃薯研究站”专画马铃薯图谱,当然,马铃薯就是土豆。土豆不仅在困难时期养活了一家老小,也是现在的超市货架上的宠儿,可见,土豆多么可爱,多么讨喜。
但是,市场上常买到疲沓的,黑皮的,吃在嘴里无滋无味的,还有一煮就烂成糊的以及怎么煮都不烂的土豆。我记得母亲刚起的土豆,浅黄色晶莹的外皮,淡淡的雀斑,裹着新鲜的泥土,我只需要一根竹筷,三两下就刮的它脆生生光溜溜,鲜香脱俗。
“二宝”吃得呼呼啦啦,时而故意咂巴着嘴,发出“滋溜”的长音,以示佳肴味美。如此,我走了神儿,一道美其名曰的“江南地三鲜”,竟让我不能自己的开始怀念家乡,怀念菜园,怀念小时候的夏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