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有一代之文学,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经典。但有时历史也会给我们开不大不小的玩笑,尤其是我们这个命运多舛的民族,在某些特殊的历史时期所诞生的一些“经典”,尽管深刻地打上了那个时代的烙印,但至今看来,它们或显得滑稽可笑,或令人深思与警醒。不过,其最大的价值可能还在于提醒我们不要轻易忘记历史。
一
在那被称为“十年内乱”的“文革”时期,我们常常听到这样的话“除台湾省以外,已实现了全国一片红”。在那个狂热年代,红旗、标语、运动,一个声音,一种颜色,铺天盖地,就连农民下地干活也要手拿红宝书,搞什么“早请示、中对照、晚汇报”,甚是滑稽,所以常常听到“除台湾省以外,已实现了全国一片红”的“经典”语言。记得邓小平女儿毛毛在回忆她父亲下放在江西的那段日子的一篇文章里,有几段精彩的描述。邓小平初到江西,省军区第一政委、省委第一书记程世清前去看望,开口就问“老邓改造得怎么样呀”,邓小平则不卑不亢说“我的情况已向中共中央办公厅主任汪东兴同志作了书面汇报。”毛毛文中议到,如邓在位,像程世清这样级别的干部想见都很难。第二次程世清谦虚多了,首先向邓小平汇报了江西省“已实现了全省一片红”的大好形势,而邓则一言不发。毛毛在文中又议到,其实邓小平对江西的工农业生产处于全国的落后地位是心中有数的。这段描写可谓精彩,也很“经典”。尤其滑稽的是,“文革”中程世清开历史先河,在一片“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的喧嚣声中,在南昌的“八一”广场建了一个“万寿馆”,以示效忠领袖,现已改为“江西农业展览馆”。这里不妨再赘述几句,下放到江西的老干部其实没有受到多少迫害,“文革”后程世清也受到应有的尊重,以示公正。他离职后在福州颐养天年,2008年4月病死南昌。
二
在那“全国山河一片红”的年代,无不打上红色激情的标签。记得每逢例如全国党代会等重大事件。我的老家丹徒县,当时县里唯一的传播工具是丹徒县人民广播站,都有一段精彩的“经典”——“今天茅山脚下锣鼓声声,扬子江畔红旗飘飘,五十万人民红心向党,丹徒大地一片欢腾。”更“经典”的是要算一首《丹徒人民学大寨》:“狠抓根本学大寨,丹徒山河重安排,全县人民同心干,三年建成大寨县。”
并谱了曲,全县男女老少几乎都会背,都会唱,好似成了丹徒全县工作的主旋律。而在我家1975年新建的三间木结构楼房的正南门东西两边墙上,一边写着“堵不住资本主义的路”,另一边写着“迈不开社会主义的步”,十八个白色大字现在还依稀可辨。在“文革”中类似这样的“极左”标语比比皆是,例“宁要社会主义的低速度,不要资本主义的高速度”、“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等等,可称得上典型的“极左经典”了。参加工作后,每每和丹徒籍人士闲聊中提及此事,大家无不捧腹大笑,而又惊叹我细致的观察和过人的记忆,而他们则似乎忘了。
更值得提起的是,即使在省级电台,那种红色激情语言也屡见不鲜。记得在江西省当兵时,每逢国庆等各大节日,省会南昌基本是红色的海洋。江西人民广播电台是这样报道的:“今天英雄的城市南昌(因为八一起义就发生在南昌)锣鼓喧天,红旗招展,二千七百万井冈山儿女(江西省当时人口为二千七百万),欢天喜地,红心向党”。而在我们上初中时的伏牛山煤矿最醒目的大幅标语是“身在井下三百米,胸怀世界三十亿”,可谓豪情满怀,真是一个激情燃烧的岁月。
“文革”后期,全国都在为“四个现代化”努力奋斗中,有二则广播语言也非常“经典”,至今使我难以忘怀。江苏人民广播电台是这样讲的“江苏的南部是鱼米之乡,江苏的北部是千里平原,实现四个现代化我们得天独厚。”
而江西电台引用的是江西大学魏来的话:“非洲的撒哈拉大沙漠因为光照太多,缺少水源,成为一毛不长的大沙漠;而南极洲因为日照太少,水源丰富而终年冰天雪地。我们江西不但有充足的日照,还有丰富的水源,实现‘四个现代化’得天独厚。”何其相似。其实小时候我除了听有线广播,最喜欢看《参考消息》。听有线广播,最要听的是早上、晚上的“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和中午11时的“国际时事”,因此上小学、中学时作文、造句基本上都与国际风云有关。可以骄傲的调侃,很小的时候就“放眼世界”了。
三
在那“万岁不离口,宝书不离手”的狂热岁月,最为“经典”的要算当时的山东省了。省里重大集会,主持人的开场白是这样念道:“敬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祝林副统帅身体健康,永远健康!祝王效禹同志心情愉快,永远愉快!”他们创造性地搞个人崇拜,在毛主席、林副主席后面加上了他们的“土皇帝”——山东省军区司令员、山东省委第一书记王效禹。更有意思的事是,当时江苏的徐州曾经划给山东代管。“文革”中,徐州分成两派,闹得水火不容,而王效禹在“支左”问题上未能一碗水端平,支一派,压一派。结果受压的一方气愤不过,就抓住王效禹脸上不平,是个麻子,写了首打油诗嘲讽他。诗云:“效禹脸上有文章,圈圈点点不成行;劝君莫到花下走,免得蜂儿认错房。”此诗传到南京,许世友身边的人曾问许世友,说:“许司令,听说山东的王司令是个麻子?”许则不置可否地答:“他娘的×,怎么不‘麻’,撒把黄豆在他脸上都找不到。”
许司令的话可也算是那个时代最幽默的“经典”之一了。
“经典”往往也诞生在某些平凡小事上。说到人生永恒的主题——爱情,不同时代有不同时代的择偶观。五十年代稍有点“人面”的姑娘,她们的择偶标准是:“一军人,二工人,马马虎虎嫁个教书人。”有的虽说找到“如意郎君”了,但婚后生活却不甚称心如意。话说有一位女大学生,最仰慕战斗英雄,嫁给了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某周末,女方小资情调忽发,邀夫君共赏明月。妻子娇滴滴地对将军说:“你看今晚的月色多美,月亮多满多圆啊!”将军则立马接茬说:“不就像俺娘烙的大烧饼嘛!”
女大学生闻此大煞风景的话,顿时兴致全无,扫兴之余,作了首打油诗自嘲:“嫁得将军难嫁情,错把月亮当烧饼;从此不盼礼拜六,春宵何时值千金。”真是太“经典”了,可赞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