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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阳酒事(三)
夜。天上的月亮分外的圆、分外的明,因为今夜是中秋。河滩上,萧忠上身着一件褂子,一条肥大的军裤,赤着脚,打了一套猴拳,额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做了几个深呼吸,沿着河滩走向了小屋。
清朗的天空里没有一丝浮云,习习的风沿着河面从南边吹来,带着丝丝的凉意。河面上闪烁着月亮清冷的光辉,波浪轻轻地扑打到岸边,发出哗哗的声音。屋后桃树梨树林里传来秋虫的呢哝,几只夜鸟扑棱棱地惊起,又没了声息。 忽然,前方的浪花把一个亮闪闪的东西拍到了岸边。那东西在不断拍来的水波里晃动着。萧忠快走几步,到了近前才发现那是个陶罐,双手捧起,还有点沉,灌口很小,被封着。萧忠把它举到耳边摇了摇,里面发出咣当咣当的响声,嘴里念叨着“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就捧着它进了屋。 点起蜡烛,萧忠把罐子靠近烛光,罐子是小口大肚细底,造型古朴典雅,釉面闪着暗棕色的光泽,灌口还封着一层厚厚的深黑色的蜡。转过身子,萧忠看到了罐体上模模糊糊地写着“丹阳黄酒 乾隆六年”的字样,心里一盘算,一阵窃喜:“如果没错,这应该是三百年前的酒啊!”这一高兴,似乎血液里的千万只酒虫一下子都苏醒开了,在拼命地啃噬着自己的血肉。萧忠把灌口靠近烛火,黑蜡渐渐地融化了,当灌口露出一角乌黑的木塞时,萧忠眼前黑了一黑,那一阵醇香差点把萧忠熏晕。长到这么大,萧忠才知道,什么才叫酒,什么才叫醉!他定了定神,走到灶台,拿来了菜刀,用刀角撬除了木塞,顿时,那酒香溢出了小屋,飘向了月光下练湖农场里广阔的田野,萧忠忽然一下子听不到了屋后秋虫的呢喃,接着又分明地听到桃树梨树林里传来一阵鸟儿扑棱棱的振翅声。 第二天,日上三竿,萧忠被一阵“摆渡哦——摆渡哦——”的吼声叫醒了。第一次,醉酒醒来头不疼,且感到神清气爽,连折磨了自己二十多年的伤痛也似乎没有了感觉。 第三天晚上,萧忠去了趟县城。 第四天晚,萧忠收到了档案馆的战友捎来的一盒《丹阳县志》。 乾隆十六年。京杭运河上。 浩浩荡荡的插着青龙旗的龙船缓缓地从丹徒的辛丰驶入了丹阳地界,一艘小船逆水迎了上来。头戴镶着红蓝宝石的帽子,身着龙袍的弘历站在龙船的楼台上,身后是持刀的卫士,神色紧张地盯着来船!“卑职丹阳令迎驾来迟,奴才罪该万死!”县令在小船甲板上匍匐于地。 弘历坐在龙椅上,抬眼看着前方烟波浩渺的练湖,县令跪在他的前面。“丹阳,齐梁故里,本名云阳,秦始皇凿北坑以败其势,截其道使阿曲而名曲阿……此必是练湖吧?‘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弘历不觉摇晃起了脑袋,一副悠然神往的样子,“白马秋风塞上,杏花烟雨江南!”县令再次匍匐于地:“皇上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哈哈哈……丹阳有何特产?”“有,有,有!”身后的几个随从赶紧捧来了几个罐子。“这是丹阳特酿的黄酒!”弘历身后的宦官上前接了过来。 七里庙,运河转弯处。七里庙后院的刁斗杆高十丈,被誉为江南三大刁斗之一。斗上有蓝、黄、红、白、橙的混色旗。刁斗里有一壮汉,头裹黑巾,只露双眼,身着黑衣黑裤,脚踏麻鞋,屈身蹲着,左手握住一张硬弓,箭在弦上,弓圆如满月,箭矢正对着龙船上的弘历。 弘历从宦官手里接过酒罐:“哦,这还是十年前酿的噢!”“刺客……保护皇上……”就在那箭对着弘历的前胸飞来时,卫士惊呼起来!弘历本能的一闪身,那飞箭“铛”的一声射在了他抱在胸前的酒罐上,迸出了火花,那酒罐被震得脱出了弘历的手,掉进了水里。早有几个卫士用身体挡住了弘历朝东的一面,另有几个卫士跳进了水里,正朝着七里庙方向游去!只见那七里庙的刁斗里一团黑影飘了下去,接着从院墙里翻了出来,似一颗流星朝着东南方向逝去,一会儿就没了踪影。惊魂未定的弘历大喝一声:“拿下!”如狼似虎的卫士按住了吓得面如土色的县令。 龙船没在丹阳境内停泊,转过万善塔边的七里桥后朝武进方向去了。 吕城。县令——那第一个惊呼“刺客”的卫士,匍匐在船头,送别着面色阴沉的弘历! 乾隆二十二年,弘历的龙船停泊在丹阳城西的宝成桥旁。县令弯腰曲身面朝地:“回皇上,那刺客是县东北的胡桥人氏,姓萧……” …… “好!齐梁故里,萧氏后人,英雄豪杰,谁与争锋,反清复明,扬我中华……”萧忠一拍桌子,桌上塞着木塞的酒罐跳了一下,他赶紧用双手护住了它。屋子里又飘溢出了浓浓的酒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