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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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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6 10:36:2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 中国江苏镇江
本帖最后由 芦花荡 于 2012-2-6 10:55 编辑



二十五年艰辛路  今朝一日下岗人

    琴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在内城河边的马路上。
    残阳如血,怏怏地悬在远处居民楼的屋顶上!秋风已起,路边粗壮的法国梧桐树的落叶黄蝴蝶似的打着旋儿飘落着。泛着涟漪的内城河对面是早已经倒闭了的运输公司的办公楼,人已去楼已空,它只有在秋风里夕阳下静默着,那没有了玻璃的窗户如一只只垂暮老人空洞的眼睛,漠视着它们对面的行人。
    这条路不是城市的主干道,没有什么车,同行的姐妹打着招呼走到她的前面去了,亦有怀着同样沉重的心情的姐妹,双眼无神地跟在她的后面,她们放佛不是回家,而是走向黑暗可怖的黑洞。
    琴已经四十多岁了,个子不高,略见丰满,皮肤雪白细腻,眼大而有神,剪着短发。就在刚才走出厂院的大门前,琴还是这座城市里最大的纺织厂的女工。就在刚才结束的职工大会上,厂长慷慨激昂地讲了一番人人都知道的诸如“这是计划经济走向市场经济的必然结果”的宏论,可琴怎么都搞不懂,自己为之奉献了二十几年,耗费了最宝贵的青春,获得过无数荣誉的国营纺织厂,怎么会一夜之间就变成了所谓的股份制,成了某些领导的私有资产。看着还在口沫横飞的厂长,想着自己即将下岗的命运,不由得悲从心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虽然被勒令在家休息等待上班通知的半年里,小道消息早已满天飞过,可琴还是相信,不久的一天,自己还能站在织布机前,看着如飞的梭子来回地编织着自己如歌的岁月,可等来的却是今天的厂里改制,自己和姐妹们的下岗!
    琴的家离厂里并不远,可那双曾经在车间里每天走一个镇江来回的腿,仿佛灌了铅,怎么都挨不到家!其貌不扬、毫无技术的丈夫两年前从一家化工厂下岗,如今在一家小饭店里做着杂事。公公年事已高,那一点退休工资除了用于自己和没有退休工资的婆婆的吃饭外,基本都化在了看病吃药上。女儿虽然懂事,可即将高考,正是要用钱的时候。看着前方离家越来越近的水泥路,想到回家要面对年老的公婆,面对每晚十点后才筋疲力尽回家的丈夫,每晚学习到深夜熬红了双眼的女儿,琴的眼里又一次忍不住噙满了泪。
    路,终于还是走到了家门口。



少时追求得称心  青春梦想未如意


    这是一条柏油路,是琴上初中的乡镇通向太阳下山的地方——十几千米外的县城——的一条大路,两旁是参天的水杉树,左手水杉树外是一片片的农田,更替着麦子和水稻,远方不时有隆隆的列车风驰电掣般驶过,右手路基外侧是与大路平行的浑黄的九曲河,静静地日夜不停地流淌着。
    琴上初二的时候,正是改革开放后的第五个年头,本就是县里国有龙头企业的几个大纺织厂仿佛被注了一针强心剂,蓬蓬勃勃地发展起来。城区的初高中毕业生一时无法满足它们巨大的招工需求,于是从乡下招收了大批的“农民合同工”。早上,迎着朝霞,背着书包,看着邻家小姐姐坐在邻村大哥哥的自行车的后座上,一路铃声,一路欢笑地进城上班的琴眼里盛满了羡慕。“到城里去上班!嫁在城里做个城里人!”的念头在她躁动的心房里滋生了起来!
    根本没了上学心思的琴,匆匆地,稀里糊涂地初中毕业了,虽然个子不太高,却也如出水芙蓉般地娇艳着,圆润的脸蛋白里透红,洋溢着青春的热烈,一笑左腮边就会露出一只酒窝,里面盛满了妩媚。十七的年龄,前胸饱胀得让人担心她白底蓝格衬衫的第三颗钮扣会随时崩裂弹射出,时尚的喇叭裤更是包裹得丰臀毕现,宽大的裤管下摆使人产生的错觉多少弥补了她个子的不足。
    琴顺利地进了县城的一家纺织厂,住在宿舍,吃在食堂,第一个月近百元的的工资让她兴奋得一夜未睡。拎着第一次给父母买的水果,那十几千米的回家路似乎眨眼就到了。穿着刚买的粉红色毛线衣,琴走在进村的路上。琴喜欢村里尚在上学的小妹妹们看着自己的穿着和拎在手上的水果的羡慕眼神。母亲没有责怪女儿的大手大脚花钱,只是叮嘱女儿:“一个人在城里注意安全,学会保护自己!”
    “没有七彩的灯,没有醉人的酒,我们在月光下,跳一曲、跳一曲迪斯科……”城市的夜生活也就是听听这样的流行歌曲,或者去录像厅看看那香港的《月夜斩》式的武打录像。可时间一长,琴忽然发现每日里的零食花去了自己工资的不小比例,除去购买时尚服装的钱,几年下来,琴的存折里还是四位数。再看着自己身边的姐妹一个个八小时之外的时间都不再呆在宿舍,琴才知道,该恋爱了!
    最初向自己献媚的是伟。伟是车间里和琴一个班上的机修工,长得还算英俊,看着在闷热的车间穿着单薄衬衣的琴,做事总是心不在焉,为此被机修班长批评了好几次,却也引起了琴的注意。伟会说甜言蜜语,总会在琴宿舍里的零食殚尽时给予补充,加上看到城里的女孩穿什么好看的服装就会给琴买,自己那一点可怜的工资一大半都花在了琴的身上。“琴,我喜欢你,只要你需要,我什么都愿意为你付出!”琴也知道,伟是真心喜欢自己,父母见过伟后,也还满意,但琴更知道,伟是乡下人,家境非常一般,城里没有房子,一旦结婚,孩子将会是农村户口……一个休息天,同宿舍姐妹都回家后,琴没回乡下,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伟。当伟还在看着自己雪白的身子激动得哭的时候,琴说:“我们分手吧!”
    琴最终选择了在城里有两间半平房,父亲在化肥厂工作,母亲在家做家务的辉。辉小小的个子,二十几岁却长着近四十岁的沧桑模样,只是琴当时不会想到,二十几年后,辉还是长着当年二十几岁时的模样。辉的父母对虽是农村户口的琴非常满意,儿子虽然在另一家纺织厂做机修工,可那模样怎么都无法让前来相亲的城里姑娘满意。辉的父母对琴百般呵护,辉更是对如花似玉的琴百依百顺,琴也因为自己不是处女身,看到辉一家对自己这么好,也就渐渐收拢了那一片不宁的心,踏实地和辉过起了日子!
    如果说琴的第一次是为了补偿伟,下身的疼痛和心灵的沉重使自己没有能体会到性爱的愉悦的话,那么与辉的结合更让琴弄不明白为什么书上总是把男欢女爱写得那么令人神往,因为辉从来没有一次能坚持十分钟的!
    如果没有下岗,琴想,也许自己会就这样地把生活的路一直走下去的!可是,琴下岗了!



姐妹牵线同行乐 心灵枯寂遇真情

    “琴,我在出租车里,出租车在去你家的路上!”
    电话是琴的老乡同学一同进厂在一个车间一个班的同事死党玉打来的。坐在对着窗的桌子前的琴捶捶酸痛的腰,放下了手机,看着窗外院子里井边的一棵水杉树发起呆来。那树是琴在和老公结婚之后女儿没出生前栽的。琴喜欢老家进城的公路边的水杉树,棵棵如玉塔擎天,直指苍穹,浑身透着不屈的精神。自己当年栽的这棵水杉也卯足了劲,二十年间,就由一人高大拇指粗的苗儿长成了水桶般粗近三十米高的参天大树。
    在家等待上班消息的半年里,玉与琴电话不断,几次约琴出去吃饭,琴始终以没时间或没心情而爽约。今天上午八点多钟玉就电话来说今晚请琴吃饭。当时老公也在身边,琴说家里忙的,也没好意思说要粘纸袋子,玉就骂道:“你脑子被驴踢了?一天到晚忙?忙什么?下了岗怎么会没空?晚上我来接你,我看你老公敢不同意!”
    辉走时,白了琴一眼,摔下了一句话:“晚上别去!”
    玉不知道,琴正式下岗后,看着在家苦闷的琴,婆婆娘乡下的妹妹让琴到乡下运来了几十万个手掌大的小白纸片,在家对合用浆糊粘成用来装眼镜镜片的小口袋,一天粘近万个就能赚到二十多元钱。
    玉到琴家时,琴的婆婆娘正在水杉树下的井边淘米。“阿姨,我带琴出去吃晚饭了!”说完就拥着为自己开门的琴进了房间,为琴选了得体的衣服。“妈,我去了……”“嗯……早点回来!”琴转头的一瞬间,看到婆婆娘的眼里闪过一丝冷光,一怔,回想起在家的半年里,婆婆娘的脸色,心里忽然不安起来,可随即被玉的欢声笑语赶走了。
    已经是冬天了,玉扎着大红的围巾,上穿真皮大衣,肩挎琴叫不出牌子的黄色真皮包,下套黑色羊毛紧身裤,黑色长筒靴,和琴并肩走在一起更显得亭亭玉立。齐肩的短发油黑光亮,瓜子脸白皙细嫩(琴知道那是化妆的效果,脖颈下依然远不如在自己的白嫩),眼睛水灵,摄人心魄。“这皮大衣,没见你穿过呀!”玉把头一别,眼斜着琴:“嗯,还不是那土包子买的!谁像你,一件羽绒服能过两个年!”琴知道玉说的那个土包子是城西一个乡下开眼镜厂的一个小老板,和琴一般的个子,踮起脚来才能和玉一样高,长得有点像《天龙八部》里的南海鳄神,家有黄脸婆,不解风情,成天爬在麻将桌上。玉当他的面叫他根,背后叫他土包子,但他对玉出手大方,万元钱的东西都愿意为玉买!玉的老公上了山,玉把女儿扔在婆婆娘家,自己一个人落得自在。玉曾在电话里告诉琴,说那土包子每夜都要两次,还亏不是自己老公,不然早晚会被他折腾死,她都不知道土包子的黄脸婆那么多年都是怎么过来的,自己经常会对她产生同情。为此,琴还被玉嘲笑和怒骂过,说她嫁了辉这辈子简直就是白活!
    上了出租车,玉告诉琴,今晚去城南的小绵羊吃饭,那土包子已经在等了。
    街上,霓虹灯闪烁着,流光溢彩。店铺里亮如白昼,商品琳琅满目。路边的俊男靓女,或携手而进,或低头相拥。间有店家摆在门外的音箱,或“清仓亏本大甩卖最后十天”或“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淌”响彻着夜空。
    包厢里,落座前,根向玉和琴介绍了站起来欢迎两位女士的楠,说楠是自己生意上的伙伴,生意做得挺大。说起楠的妻子在南京陪儿子读大学时,根的眼睛特意盯着琴。礼节性微笑着看着楠的琴察觉到了根的目光,赶紧低下了头。楠个子中等,国字脸,双眼有神,透着坚毅,鼻子高挺,身材不胖不瘦,身着名牌服装得体大方。根还是那样,短头发根根竖着,发青的下巴有着意刮过的痕迹。琴与他们握手时发现,根的手心潮湿,楠的手心干燥,不由得想起古龙的小说里描写杀手的手的句子,不禁为自己的小心思莞尔一笑。“回眸一笑百媚生,三千粉黛无颜色!”楠的一句话,让根哈哈大笑起来,琴的脸微微一红。琴虽然能习惯玉对根的嬉笑怒骂,却还是对根在琴和楠的第一次见面时滚滚而出的诸如“男人一身毛女人一身膘”的污言秽语感到心惊肉跳和不堪。
    “谢谢你送我回家!”琴坐在楠的车里,她知道玉的意思,也知道玉和根去了哪里,但总觉得被楠送回家有点不妥。“琴女士您客气了!像您这样的女士本来就是用来珍惜和欣赏的哦!”“呵呵,可我都四十了!”“四十怎么了?四十正是女人最成熟的年龄,如熟透的桃子,如陈年的封缸酒,浑身散发着醇香,别具韵味哦!何况像您这样美丽的女士,哪个见了不疼爱,不呵护啊?你老公好福气哦……”明知道那不一定是真话,琴一时还是痴了……
    离家远远的,琴就让楠停了车。转了弯,琴意外地看到自家窗户里有灯光透出,琴一看手机,才九点半。这时的女儿该在学校夜自习还没回,老公也还没到下班的时间!
    “怎么才回来?我走之前说的话,你没听见?”辉躺在床上看电视,见打开房门的琴的脸居然是红的,瞪大了眼睛吼了起来,“你还喝了酒?”“怎么了?我和玉在一起,你吼什么?”琴被自己的叫声吓了一跳,也许是多日的压抑,也许是今日的境遇,仿佛心里有座火山等待着要爆发一样。“玉,玉,玉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你好?你的狐朋狗友好?没下岗前,成天在一起喝酒打牌,哪个怎么怎么有本事,哪个怎么怎么有后台,你一下岗,有谁帮过你?”吼完这一句,琴转身进了卫生间。身后传来了辉的一句粗话,让琴想到了温文尔雅的楠!
    第二天上午,辉没像往常一样去上班,公公小声告诉琴说,辉被老板炒了鱿鱼。琴也没具体问怎么回事,把黏贴好的纸袋搬到电瓶车踏板上,出了门,朝乡下骑去。
    路上,人不多,冷风吹在琴的脸上生痛。琴身上痛的不仅仅是脸,还有昨晚被辉抓咬的前胸,虽然就那十分钟不到的时间,但之前,琴却被他折腾了半个小时。琴心疼的眼泪尚未流到腮边就被冷风吹干了,看着前方被两旁落光了树叶在寒风中瑟瑟的杉树夹着的路,琴又一次想到了楠。



援手且博感恩心  别途又知伤心事

    顶着寒风,琴骑着电瓶车,艰难地行进在前往城西眼镜之乡的柏油路上。
    公路上的车子渐渐地多了起来,左侧中心河里的水泛着白色的浪花,层层叠叠地朝城区漾去,近南岸漂浮着一些枯枝败叶;右边是长着青青麦苗的农田,一座村庄过去又一座村庄,都被在瑟瑟的寒风中颤抖的树林包围着。
    风直往领子里灌,琴戴着手套的手也被冻得有些麻木了。一辆黑色的尼桑超过了琴,忽然又在琴的前面戛然而止。车上走下来一位中年男子,等琴的车子开到面前才发现是昨晚见过的楠。楠拦住琴的车,朝踏板处的一箱子镜片袋子看了一眼,推开琴,一把拎起车后座,踢起车的撑脚,然后抓住琴的手臂,打开小汽车的后左门,把她推了上去。楠上了车,琴刚说了句:“你这是干嘛?”楠从前座探过身子,盯着琴说:“这眼镜袋子,送哪儿,送谁家?”琴低下头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谭巷,谭……”楠拿出了手机,拨了个号码:“小马,你开车子,叫两个人过来,我在潘巷东边……”说完,楠又探过头来,看着琴说:“这袋子粘得累人,一天下来腰酸背痛,也赚不了几个钱,都是在家没事的老太太做得玩的!你怎么也做这个?下岗就不能做点别的?老公舍得你吃这个苦?”琴转过头,看着北窗外,背对着南边的行人车辆,幽幽地说:“一时间找不到好的工作……”“听玉说,你老公在一个饭馆做,是什么饭馆?待遇应该还好的吧!”“他?原来在‘再回首’饭馆做的,昨天却被老板炒了鱿鱼……”琴不知不觉眼中湿润起来。
    十分钟后,一辆工具车停在了楠的车前,下来三个小伙子。楠走下车,对其中一个小伙子说了几句,重新回到了车里。琴看到,那三个小伙子,把箱子和电瓶车一起搬上了工具车的后厢,朝谭巷开去了。楠随即也发动了车子。
    楠的办公室在一幢大楼的三楼,五六十平方米大,正中是一张宽大的办公桌,桌上右手边摆着有文房四宝,左侧是电脑,台座架上插着座右铭“行胜于言”,一把高背椅,右侧面是沙发和茶几,茶几上摆着橙和苹果,旁边是一台饮水机。左侧有一扇门,可能是休息室,琴猜想。四面墙上都有字画,淡绿的窗帘,在明亮的灯下整个办公室一尘不染、素雅大方。楠打开空调,坐在了琴的身边,拿起一只橙放进纸杯,放了热水,泡着,又倒了杯水给琴捂捂手。“以后别做这事了,可以做些轻松的事!”“我没文化,没手艺,能做什么?”“看你的模样,你的气质,应该是那种能吃苦有思想有个性的人。像你这样的人只要去做,什么事都可以做成功的!”“你真这么认为?不是取笑我吧?”琴终于露出了笑脸。琴雪白的脸,两腮被冻得微红,一笑后漾起了酒窝,楠一时竟看得痴了……“看你,发什么呆?”琴收拢了笑,用手拍了楠一下,楠回过神来,赶紧拿出杯子里的橙,两掌相合,揉搓了一阵,用手把皮剥开了,用皮托着完整的橙子肉呈到了琴的眼前:“尝尝,这是江西赣州安远的橙!”琴忽然想起了辉,晚上回家都是往床上一躺,吩咐自己泡茶或削苹果,从来没有这样体贴过关心过自己。
    “我的车子?我的袋子呢……”琴的话还没说完,楠的手机响了。“嗯……好的。”放下手机,楠笑着对琴说:“你的车子在楼下!天冷,我也不留你了,我让小马他们送你过去。”“不用,我自己回去,真的不用,谢谢你!”楠站起身来,弯腰伸出左手,摆出个请的姿势,琴见了抿嘴一笑。楠心里一暖,似乎有些醉。
    无奈地,琴跟着楠下了楼。走前,楠拿出名片递给琴:“以后要送货,打我电话!”
    琴没让小马他们送到家门口,也是远远地下了车,也没点下小马递过来的镜片袋子钱,匆匆地说了声谢谢就骑着车回了家。
    琴依然在家粘着眼镜袋子,尽量不去想楠。接下来的两次,琴依然自己送货,只是骑到潘巷那儿就会想起楠,虽然也有想去看看他的冲动,但始终没去。
    辉在家一个星期了,白天睡觉,醒来看电视,晚上喝酒,嘴里嘟嘟囔囔的,好像是琴的下岗给他带来了晦气似的,然后就出门,不知干什么去了。琴也不过问,做着自己的事。其间,琴去了次再回首饭馆,向老板打听了辉被炒鱿鱼的原因。老板说,辉常常在晚上七八点就请假回家了。琴觉得奇怪,因为从没见过辉晚上七八点回家的,也没多问,说了几句对不起就走了。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琴送完货到家,辉兴冲冲地说再回首饭馆的老板打来电话,介绍他到开发区的一家眼镜厂里做搬运工,活不是太累,只是时间长些,待遇还好。琴觉得很奇怪,上次去再回首饭馆,那老板对辉没有丝毫的好感,怎么会介绍辉去工作,且做的是眼镜行业?琴心里觉得有些不安。
    辉上班后的第三天上午,玉打来电话:“琴,你老公前段时间晚上八九点都去哪儿了?”琴一愣,想起再回首老板的话,不知怎么回答玉。“琴,住在城北的姐妹瑶告诉我说她晚上几次看到你老公从洗头房出来……”“啊?”琴一阵锥心的疼痛……
    “琴?你怎么来了?稀客,稀客!快坐,快坐!”琴进了楠的办公室,让楠喜出望外,赶紧起来让座。琴坐下来后,楠才发现琴的眼睛红红的。“琴,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他……他……”琴忍不住流下泪来!“他?你老公?怎么了?不是去眼镜厂上班了吗?”楠一说出后随即知道说漏了嘴。琴立马就想到了,是楠为辉找了工作,为了不引起麻烦托再回首老板转为介绍。“他……他去玩小姐……”“啊?”楠不由得张大了嘴巴,自己心里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楠把琴扶了起来:“去,到里面洗个脸,有热水。”琴顺从地进了办公室左侧的门里,门里别有洞天,一床一桌一椅,是间休息室,后面还有扇门,楠打了开来,里面是洗手间。
    琴洗了脸出来,看到楠站在休息室的窗前,英俊的脸庞显得有些凝重,忍不住从后面拦腰抱住了楠,把脸伏在了他的背上。楠扭过头,闻了下琴发际的香味,轻轻掰开琴的手,把琴搀到了外面的沙发上,蹲在琴的跟前:“琴,别这样!喜欢的方式有很多种!”琴羞红了脸,扭过了头:“你,你不喜欢我?!”“琴,不是的!我喜欢你,我也渴望得到你!当初玉说起你的种种好处,并给我看了你照片,我就被你迷住了!但真正见到你后,我才知道,我错了!我给予你的应该是尊重,而不是性爱!如果,我和你走到那一步,那我还有你和你老公又有什么区别呢?”琴的心一阵温暖,一把抱住楠的头:“不……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不”什么!
    冬日的阳光照在院子里,院子里的几棵茶梅,叶片闪着墨绿的色泽,叶间的花开得分外的红艳。琴坐在窗前粘着纸袋,手机信息铃声响了,琴一看,是楠的。“琴,昨天对不起!”看看院子里伟岸的水杉和娇艳的茶梅花,琴回了信息。“楠,是我不好,我不自重,配不上你!”“别这样说,你是个有气质,有姿容的女人,不要你并不是不爱你!正因为爱你,才不愿伤害你!”“我个子不高,身材不好!”“傻!个子高矮不重要,你长得非常匀称!”“我胖!”“傻!胖点,瘦点,都是次要的!环肥燕瘦,各有所爱!你那叫丰满,何况你的皮肤是那么的白!”“你这人不厚道!我的缺点在你眼里咋就都成了优点?”发出这条信息时,琴忍不住笑了起来!“琴,你在我眼里是完美的女人!哪怕你八十岁,也是我最爱的女人!”琴看了这条休息,终于“噗嗤”一声笑出来了声!“那可不是女人了,那是妖精了!你也要?”“要!”琴一阵激动,又发了一条信息:“后天我去送货。”
    又是一个晴朗的天空,没有一丝的风,阳光也越发的明媚着。琴一扫多日来心里的阴霾,白里透红的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容,骑着电瓶车,沿着河边的公路朝西匆匆驶去。车上有一箱粘好的镜片纸袋,有一个健康而充满活力的身体,有一颗因为幸福而搏动的心,而车前是一条宽阔平坦洒满金色阳光的路!



彼此欣赏成情人  好友需求再就业

    夕阳把东边天上的云照得五彩缤纷,路边的树林里有呼朋引伴的群鸟,田埂上有荷锄的农人,马路上是从城里下班归家的工人。经过太阳一整天的微醺,被暖暖的空气包裹着的琴,脸上红扑扑的,仿佛是团燃烧的火,又似那初开的牡丹,分外的娇艳。琴小心翼翼地沿着路边慢慢地骑着车子,头脑还没有从下午的眩晕中清醒过来。路边的枯叶下,时时有探出墨绿脑袋的小草,顽强地舒展着自己的身子,几只麻雀在河岸上活蹦乱跳地嬉戏着,河对岸远方的村子隐约有不知名的小提琴曲传来,宛转悠扬,可琴的心怎么都宁静不下来。
    琴从楠休息室离开的时候,坚决没让楠送她出来,她要让楠好好休息,让楠好好睡一觉。虽然自己也很累,因为头有点晕,腿也发软,下楼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但她知道楠更累。她知道辉也会出汗,也会累得大汗淋漓,可琴知道,辉出的是虚汗,看到楠出了那么多汗,琴第一次对一个男人感到了心疼。
    琴知道楠是个心细如发,知人疼人的男子。去时琴一进楠的休息室,楠就关上了门,把手机关了机。休息室里温暖如春,阳光透过淡绿色的窗帘布懒洋洋的洒在地板上,窗台上摆着两盆阔叶金边吊兰和一盆碧绿的君子兰,桌上是刚冲好的咖啡,冉冉地袅袅地飘散着热气,房间里弥漫着它淡淡的香味。整个房间非常宁静,只有空调机转动的声音,以至琴似乎都听到了自己浓重的呼吸声。
    当琴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楠正躺在床上看着书,琴瞥了一眼,是《沉思录》。当楠的手在琴身上游走的时候,琴却想到了辉那粗暴的手。睁开迷离的眼,琴忽然发现楠的眼泪,软软地问:“楠,怎么了?不高兴?”“琴,怎么会这样?他这样不珍惜你?”琴知道,楠是看到了自己身上的疤痕,一把勾住他的脖子,让他的脸紧贴着自己的身体,她不愿楠看到自己的眼泪:“楠,没事的,不疼!不疼!”
    琴终于知道,为什么玉会说自己这二十年白活了,原来这世上还真有如此美妙的事!琴没有想到,楠这样的翩翩君子也会这样疯狂,会在自己浑身酥软的时候激起自己的原始的本能,会在自己眩晕时又分明感觉到飘在云端里。身体一阵阵如触电般的痉挛让琴怎么都忍不住叫出声来。虽然琴知道休息室的隔音好,可还是因为害怕自己的叫声而把枕巾咬在了嘴里。“楠,你让我做了回真正的女人!”琴两腮通红,两眼迷离,望着大口呼吸的楠说,“谢谢你!”
    星期天,女儿照例要上夜自习。四个人吃过晚饭后,公婆回了自己的房间。辉斜躺在床上看着电视,琴在洗着碗。琴放在床上的手机铃声响了,辉把手机给了琴,琴擦擦手,一看是瑶。“琴,今晚有事吗?能过来一下吗?有事和你商量。”“嗯,好的!”琴知道瑶的浴室已经开了近半年,生意很是红火,却不知道找自己何事。琴洗好碗后,辉说出去走走,琴说:“刚好,我也要出去,瑶找我有事,你陪我一起去!”“开浴室的瑶?我去干吗?不去!你一个人去吧!我去超市给女儿拎箱牛奶。”辉说完就走了。和婆婆娘说了声后,琴只好一个人朝城北的老内城河边瑶的浴室走去。琴觉得奇怪,当说去瑶家时,辉会有那样的反应。
    瑶的浴室开在老内城河边,那河早已干涸,业已被渣土填埋,瑶的公公有眼光,在八十年代初土地政策规范前在河滩上砌起了四五间房子,后翻建成了三层楼房。瑶从厂里后的两个月,在工商局的老公就把这些房子弄了个浴室给瑶打理。
    琴虽然也来洗过澡,但都是带着女儿匆匆来,匆匆走。现在坐在收银柜台里,听着瑶的诉说,看着收银台旁边的柜子里摆着只有在门口插着的广告报纸上才能看到的药品,若有所思。时不时有来沐浴的男子购买那些药品,当那些男人用异样的眼光盯着自己看时,琴忽然想起了辉。“辉去洗头房的事是真的吗?”瑶盯着琴的眼睛,抓着琴的手:“你我亲姐妹般,我会骗你?不过,今天叫你来是想请你到我这儿帮我打理!我实在忙不过来,看在亲姐妹的份上,好吗?”“这……我不能立刻答应你,得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那当然!琴,我不会亏待你!一个月,我给你三千!”“我考虑考虑!”“琴,辉的事,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别放心上!琴,你也该为自己活活了!哦,忘了告诉你,萍在我这儿做!”“萍?在你这儿,做什么?”瑶的眼光有点闪烁:“以后告诉你吧!”
    琴告别了瑶走在回家的路上,天上没有月亮和星星,因为是后街小巷,路灯有些昏暗,冬夜的风使琴打了个抖索。一只猫突然从墙角窜过,琴吓了一跳,加紧了回家的脚步。转过弯,琴看到了路尽头的家,没有灯光,在黑夜里静默着。



机关算尽本有意  生活所迫岂无悔
  
    早上八点半,瑶打来电话让琴过去看看。因为路近,琴依然步行去。这里是后街小巷,只能容一辆卡车行驶的水泥路两边是或高或矮或新或旧的私房,居住的大多是老人或外地来此打工的人。路边有晒着太阳聊着天的老人,间或有匆匆跑过的狗。洗头房一间一间地散落在路旁,没有窗,只有玻璃门,里面正墙上挂一面宽大的镜子,一张长沙发上半躺着身着棉睡袍半盖着棉被的洗头女工,脸朝着门,观望着每一个从门前走过的人,即使是白天里,粉红的、绿色的日光灯依然亮着,但照不到阴暗的里间。
    瑶的进深很长的三间三层楼房在这里显得格外的气派,朝北的两旁挂着红灯笼的大门门眉上有一大匾,上书斗大的金色“瑶池”二字。因为是上午,里间有些冷清,只有院子里烧锅炉的师傅在忙碌着。
    瑶带着琴粗略的看了下,琴才惊讶于里面的别致。一楼是大厅、柜台、女浴池和大包间,二楼是男浴池和大包间及几个小包间,三楼全是小包间。琴不知道,三楼走廊的顶头有扇暗门,做得和墙一模一样。打开门,琴看到门外是一个铁的扶梯直通到楼下院子,院子南有扇门,门外是原河岸的杂树丛。
    坐在收银台里,瑶指着脚下柜台边的一个凸着的红色按钮说:“那个平时别碰,有事时,用脚踢一下,三楼包间的红色壁灯就会亮的。”接着,打开包,拿出一个小电话簿,指着里面的几个号码说:“这些号码要记在脑子里,这些号码来电时,可能说话,可能不说话,也可能响了就关。说话的,你会懂,不说话的或只响的,你就直接用脚踢那按钮。”琴当然懂,车间里姐妹们是什么话都说的。“琴,现在生意难做的,如果单凭沐浴,可赚不到钱的。所以这些事只能托付你这样的亲姐妹!”“我懂!你说芳在这儿做?具体干什么?她老公不要照顾吗?”琴知道,芳的老公上半年出了车祸后,瘫痪在床上。因为肇事车辆逃逸,没有得到赔偿,日子过得相当艰难,琴和姐妹们捐了款去她家看时,有好几个姐妹都落了泪。“芳,真的不容易,只是有事的时候才让她来的。到时你就知道了。你每天上午十点过来,在我这儿吃饭。一般晚上要到十二点的,十二点后我来接班。我先带你一个星期,适应一下。好吗?”“嗯,好吧!我尽力吧!”
    熟悉了,琴才发现,那些进进出出的妖冶女郎大半都是附近的洗头房里的。让琴感到别扭的是,总有些进来购票的或者买药的男人用怪样的眼光盯着自己看,看得琴浑身不自在。“芳嫂在吗?”一个刚刚买了三楼包间票的长得猴精似的男人站在柜台前,眼睛盯着琴说。“芳嫂?”琴有点迷惑。旁边的瑶用脚踢踢琴,满脸堆笑:“您先上去,芳嫂马上到!”那男人上楼时,回头斜了琴一眼。
    瑶拨了芳的号码。瑶告诉琴,芳都是那些大款点名要的,芳一般收三张以上,有时,有些场面上的人来也都要她出面的。琴知道芳身材高挑,前凸后翘,蛮腰如蜂,玉颈生香,黄色长发天然卷曲,面如白玉,五官娇媚,红唇贝齿,特别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顾盼生辉,一直是厂里的厂花,不知有多少男人为之痴狂,可芳却都拒之千里之外,不给半分颜色。五分钟后,门外进来个戴着墨镜穿着时尚的女子,让琴眼前一亮。她穿一件中长黑色皮草,一头黄色卷发披后,微微露出白皙的脖子,大大的毛领让人感觉到她的雍容高贵,也让人遐想无限。修长的腿上着一双肉色袜,黑色高筒皮靴让她的身材更显挺拔,时尚的墨镜将她的一双大眼掩住,却掩不住她的万种风情。到了柜台前,那女子摘下墨镜,琴才知道是芳。芳见是琴,先是一愣,接着脸上微微一红,却显得更为娇艳,随即又低下了头。琴走了出来,抱住芳的肩,在她耳边说:“芳,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们大家的错!你也受苦了……”眼泪却不知不觉流了下来。“琴,是我不好,我没用,我……我……”芳哽咽着,肩膀微微颤动着。“芳,没事的!我们知道你的艰难!你好好的保护自己,万事别勉强!”琴松开了抱着芳的手,瑶告诉芳是六号包间,芳掩着脸匆匆上楼去了。琴和瑶对看了一眼,两人很久没有说话。
    楠发信息来问琴好,说他马上去韩国出差,让琴自己保重身体。琴没告诉他自己在瑶这儿做。
    夜深了,琴有点想睡觉,刚伏在柜台上,电话铃响了,琴拎起来,却又不响了。琴一看来电显示,是瑶要自己背的号码,于是用左脚轻轻一踢那红色的按钮。一会儿就听到院子里有人急促地下楼梯的声音。三分钟后,进来了几个警察,亮了亮警徽,就分别上了二楼和三楼。瑶也闻讯赶了来,等他们下来时,瑶满脸堆笑,兄弟长兄弟短叫个不停,接着从柜台底下拿出一条中华烟给了带头的,那人拿了,说声打扰了,就走了。琴舒了口气,瑶拍拍琴的肩膀说没事,就走了。
    第三天晚,琴和瑶在柜台里说着话,电话铃响了,琴一看是上次的号码,拎了起来:“您好!”对方是个男的:“瑶姐,是我,小马。老地方,405室。让芳嫂过来。”说完“啪”关了电话。琴看了看瑶。瑶说:“是上次通风的马队。”瑶拨打了芳的号码,让芳过来。几分钟后,芳来了,瑶把一个装着钱的信封给了芳,告诉芳宾馆的名字及405室。芳的脸上没有表情,冷漠地接过信封,看了一眼琴,走了。琴看到了芳的眼神里的无奈与凄苦,心里忽然像被针刺一般好痛好痛,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下着小雨的上午,琴来得比较晚,瑶在柜台里。忽然,琴的手机响了,是姐妹萍打来的。“琴,琴,不好了,不好了,刚才我看见的好像是玉,从车上下来用手捂住一边脸,指缝间躺着血,被一个男人扶进人民医院急诊室了!”“啊?”琴和瑶都是一惊。瑶急急地拉着琴上了车,朝医院开去。
    雨天,路上行人、车辆不多,瑶把车子开得很快,两旁的树和路灯杆飞速地朝后移去。琴有点心神不定,为玉,隐隐地也为自己,不安着。



花艳也遭龙卷风  屋漏偏逢连天雨

    雨还在下着,只是小了点,车窗外还是朦朦胧胧的,车旁不时有穿着雨披的骑车人影闪过。琴的心里失落落的,就像窗外的天空,晦暗着。
    玉已被南海鳄神送回了家,瑶带着琴到了瑶池,琴说自己去看玉家看看,就下了车,撑着伞,步行朝玉家走去。
    去玉家,走的是去原来厂里上班的那条路。路上有几片被风雨打下的枯黄的法国梧桐树叶,像一块块贴在柏油马路上的膏药。厂大门两边那几十家各种各样的店,如今只剩下零星的几家还开着门,却也门可罗雀。琴回想起十几年来,每次上班下班,穿着时髦的姐妹们神采飞扬,嘻嘻哈哈的有说有笑的进进出出,曾经是这古老城市里最美的风景。那些店家里总有姐妹们的身影,或烫发,或美容,或购衣,或小吃……只要是厂里发工资的那些日子,那一条应该是僻静的小巷,便成了这座城里最热闹的街市。那时谁家要是有一位在这家厂里上班的姑娘,那门槛都会被红娘踏破。
    不知哪家店里播放着刘欢的歌。“昨天所有的荣誉,已变成遥远的回忆。勤勤苦苦已度过半生,今夜重又走入风雨……”歌唱到了琴的心里,琴的鼻子一酸,眼睛潮湿起来。从头再来,从头再来,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华,可以从头再来?二十多年里,记不清自己曾经为厂里赢得过多少荣誉,只记得曾经被中国棉纺织行业协会授予过“全国纺织工业操作技术能手”的光荣称号。那金字匾至今还挂在厂部的荣誉室里。
    玉说,马上要过年了,土包子想给自己买个铂金项链,在金店里挑选时遇到了那土包子的老婆同及她的几个麻将朋友,没想到,那女人二话没说,扑上来就用手抓玉的脸,猝不及防之下,自己的脸上被她抓了三条破痕。玉还说,要不是土包子挡着,怕是脸上还会多出几条血痕。
    琴忽然为玉不值起来,也许是玉太重于物质的索取吧。琴不知道他们这种建立在相互索取之上的关系能维系多久。琴想,南海鳄神固然大方,得到的是在玉身上的纵欲发泄,玉的索取是因为生活无以为继,却又不愿去付出艰辛的劳动。自己和楠呢?琴隐隐的不安着,自己和楠不也是有相互的需要才走到了一起的吗?只是自己多少有点感恩的意味罢了。楠是真心的,可和自己又能维系多久呢?“人啊,人……”琴走在回瑶池的路上,心里不觉烦恼起来。
    306室打电话来说,电灯老闪烁,让上去看看。锅炉工不在,琴一时找不到人手,只好自己上了三楼。三楼,每个房间里的灯都是暗暗的,泛着幽幽的光,里面几乎都有嗯嗯哼哼的声音传出来,听得琴耳根子发热,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和楠的那个下午。303室门上布满水汽的玻璃小窗的帘子居然没拉上,琴无意间一瞥,里面有一个女人裸着身体两脚站在地板上,前身趴在床上,一个老头正双手抱着她的胯部在她的后面做着老汉推车的运动,那床也有节奏地吱吱嘎嘎响着,琴赶紧加快了脚步。敲了306室的门进去后,琴看到床上半躺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一条浴巾半盖着下身,秃顶的脑门在闪烁的灯光下泛着青光。琴记得南海鳄神说过,秃顶的男人雄性激素特别多,特别好色,就赶紧收回了眼光。琴试着把灯泡旋转了一下,灯居然不再闪烁了。
    那男人猥琐地笑了笑,伸出食指朝琴晃了晃。琴看不懂。看到琴迷惑的眼神,那男人笑出了声。“你不懂?一张不够?要两张?我早就注意你了,我认识你老公的。你老公在外面胡天海地,你在家为他守贞操?在这儿做,早晚……嘿嘿……”琴不愿再听下去,赶紧跑下了楼,心里隐隐地痛着。
    瑶搂着琴的肩坐在柜台里,眼里含着泪水,低声地对琴说自己下身一直瘙痒,用什么药水洗都没用。琴问为什么会这样,瑶说老公在单位混也不容易,有老板请吃饭沐浴叫小姐,如果同伴点了小姐,自己不点,一次不要紧,两次三次,会被误以为装清高,就可能就会被他们排挤出局,别说升职,连继续呆下去都成问题。瑶说,老公在外面表面风光,其实应酬的事非常累的。自己心里挺难过的,有苦说不出,也无处说。“既然那样,不带他去看?你也别和他做呀,别落下什么毛病。”“带他去看了,一时间哪能好。有时看他难受、可怜的样子,只好给他……”瑶说,办个浴室不容易,来自方方面面的麻烦都需要老公去应付,有些事并不是金钱能打发的。琴不由得想起了芳那凄楚的眼神。
    楠发信息来,说自己马上回国了,同行的一个老板的妻子在城里开了一家房产中介,据说收入颇丰,说回丹后想法子给也琴办个房产中介,并说了很多想念琴的话。琴想到萍是开房产中介的,生活确实滋润了许多。又想到楠说的那些思念自己的话,自己何尝不时时地想着他,内心一阵温暖,为自己能得到一个真心喜欢自己在乎自己的男人而高兴。
    琴接了个电话,是拘留所打来的。琴匆匆地赶了过去,看到了穿着号衣的辉,戴着拷、低着头坐在墙角里。警察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琴。琴没有想到,辉总在下班时把几副厂里价值不菲的进口眼镜架藏在衣服里带出来卖给眼镜城里商贩。今天他被保安抓了个现行。琴一阵眩晕,脸羞得通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事要发生在我的身上?我究竟犯了什么错?上帝要这样惩罚我?这日子还怎么过呀?”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更不知道女儿回来后怎么和女儿说。琴也第一次隐隐的有些后悔起自己和楠的事。
    回到了家,琴把事情告诉了公婆。公公坐在椅子上发着呆,婆婆进了里屋,一会儿传来了咽咽的哭声。
    琴向瑶请了假,走出了家门,漫无目的沿着河边走着。已是万家灯火的时候,大街上闪烁的霓虹灯光倒映在河水里五颜六色地变换着色彩,河边的树丛里有相搂着的少男少女。琴的心里很乱,发了信息给楠,把事情告诉了他。楠安慰她说,坚强些,再艰难的路都得勇敢地走下去。



利益面前人心恶  泥泞路上春光美

    楠从韩国回来的第二天就电话约琴去一家茶楼。琴步履匆匆地走在街上,因为要过年了,街上已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商家在人行道上摆满了商品,最多的还是年货和服饰类,加上竹竿上挂着的红红的大灯笼和对联把年味酝酿得淋漓尽致。
    茶楼包厢里,楠点了几样点心、干果、水果。中央空调吹出的热风发出嗤嗤的声音,橘红色的灯光下,琴穿着黑色的羽绒服感到有点热,便脱下了外衣,露出了里面红色的羊毛衫,中年成熟的身体被包裹得凹凸有致。琴雪白细嫩的脸在灯光下被红色的羊毛衫映衬得如春天的梨花,格外的娇艳。
    楠用牙签戳了片哈密瓜送到琴的嘴边,琴轻启朱唇,用牙轻轻地咬过来,细嚼着。楠盯着琴的眼睛,竟忘了收手。琴白了他一眼,笑着说:“还看不够?”楠歪着脑袋眯着眼又瞧了一会儿,说:“小别胜新婚啊!”“小样,就会贫嘴!”琴羞涩地低下了头。楠从包里拿出一盒韩国的化妆品,另一个盒子里装的是铂金项链,他对琴说:“你的皮肤其实用不着任何化妆品,可我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只好随便买点给你。”他站起来,绕过茶几把铂金项链给琴戴了起来,趁机在琴的粉颈上亲了一口。琴抬起头,伸出双手勾住了楠的脖子:“我不值得你这样做……”楠用火热的唇堵住了琴滚烫的嘴。
    ……
    也许是怕引起尴尬,怕破坏这甜蜜的气氛,琴在楠的面前没聊到了根和玉的事,楠也似乎忘了这件事。
    第二天上午十点,琴起了床,晚上从瑶池回来就感觉到特别累,又做了一个晚上的梦,回想着和自己和楠在一起的时光,浪漫而温馨,再想想自己也许真的老了,现在还感到腰际有点儿酸。
    婆婆阴着脸对刚刷好牙的琴说:“琴啊,辉不在家,你在外注意点形象哦!孩子都这么大了,给孩子留个好印象!”琴一听,婆婆的话里有话,分辩道:“什么印象不印象?什么意思呀?”婆婆娘留下一句话转过身声进了房间:“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有数!”琴想到昨天的事,有点心虚,怕不是婆婆娘看到什么或听到什么了?就没敢再吱声声。
    柜台里,瑶笑着对琴说:“我老公回来说,你家那个地方要拆迁了!很多人家一夜之间就可成为百万富翁了。”“听说了。墙上的‘拆’字可是写了好几年的!”琴对拆迁并没有多少兴趣,婆婆的话还自己心里打着一个结。
    上午,琴起了床,婆婆娘来到琴的房间,往椅子上一坐,说:“居委会开过会了,房子要拆迁了。我家换一套大户房,并有一些拆迁补贴费,不是太多。拆迁后的新房子我填了我的名字,告诉你一声!”琴一听,心里很不是滋味:“为什么是你的名字?为什么不是辉的名字?”一想,辉在山上,赶忙又说:“应该填我的名字!”婆婆站起身来:“写你的名字?房产给你?你在外面做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不会把房产落在你的手里!你早晚会不是我家的人!”说完走了。琴一时气得浑深发抖……
    腊月廿四夜,琴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琴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的心已经冷到极点:老公上了山,婆婆把房产落在她的名下,女儿判给夫家,自己为家辛辛苦苦奋斗了二十年,最后落得个净身出户。
    琴在外租了房子。楠打来电话说了房产中介所的事,店面租好了,差营业执照未办了。琴在瑶池柜台里碰到瑶,就对瑶说:“瑶,我想自己开个房产中介所。现在城市里的拆迁正如火如荼,换房、租房的人会越来越多,萍雇了三个人,生意非常红火。过了年,我就不来上班了,我不太适合这里!谢谢你这么长时间来对我的帮助。”瑶听了,愣了一会儿,缓了缓神,说:“没事的,都是好姐妹!站柜台的人我再找吧!”“还有,想请你老公帮我办个执照。另外,我想请芳过去帮我。她比较适合,有人要看房,一个电话她带人去看一下就可以再回家,不影响她照顾老公。如果生意好,我也想让玉去帮帮我……”瑶说:“办执照的事,交给我老公吧!至于芳,也好,她在我这里做也不是长久之计,姐妹一场,我也不忍心看着她这样……”琴的心里一酸,眼圈红了:“瑶,谢谢你。我……我离婚了……”瑶抱住琴的肩:“琴,坚强些,这样的老公、这样的家,不要也罢!为什么往日在一起开心的的姐妹如今这么多的人都遭遇了不幸,这日子究竟是怎么了?”俩人默默地坐着,只到华灯初上,才开始忙碌起来……
    明天就是正月十五了,琴的房产中介明天开业。琴起了个早,东方的太阳冉冉升起,温暖的阳光照射在雪白的大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昨夜的积雪开始消融,路边露出泥土的花坛上已经有了绿色的小草芽儿,未化的雪上星星点点地飘着鞭炮的红黄色外衣,昭示着新年的快乐。路上有大人有小孩,骑车的骑车,步行的步行,也有边走边玩雪的,不时传来阵阵的欢笑声。琴的店面开在闹市区,昨夜楠上来在门楣上挂起了两只红灯笼,两人关上门,在温暖的房子里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楠知道琴离婚的事后,对琴说:“一个女人一定要有自己过好日子的能力,要有别人没法拿走的东西,这很重要!”
    琴想着楠昨夜对自己说的话,昂起了头,往脑后甩了甩齐肩的短发,顶着初春的寒风,挺直了腰杆,迈开了坚定的步伐,沿着一直伸向远方的路,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走去。

(全文完)
     
发表于 2012-2-6 10:38:1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苏镇江

什么是幸福?莫过于作者遇到痴心读者。
     
 楼主| 发表于 2012-2-6 10:41:1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苏镇江
萍水相逢 发表于 2012-2-6 10:38
什么是幸福?莫过于作者遇到痴心读者。

萍版让我汗颜!{:1_489:}
发表于 2012-2-6 10:48:51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苏镇江
{:soso_e182:}
     
发表于 2012-2-6 11:05:24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苏镇江
把萍写成开房产中介的了?郁闷。
结尾是琴今天开业,有中饭吃吗?
     
发表于 2012-2-6 11:17:0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苏镇江
{:soso_e179:}
     
 楼主| 发表于 2012-2-6 13:46:1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苏镇江
萍水相逢 发表于 2012-2-6 11:05
把萍写成开房产中介的了?郁闷。
结尾是琴今天开业,有中饭吃吗?

下次把萍写成老总!
     
发表于 2012-2-6 14:18:4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苏镇江
全文读完了,有点轻松,有点抑郁。
只是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琴找到了一条阳光之道,但她和楠处于交叉口,接下来该往哪里走?
     
 楼主| 发表于 2012-2-6 16:28:1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苏镇江
毛毛 发表于 2012-2-6 14:18
全文读完了,有点轻松,有点抑郁。
只是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琴找到了一条阳光之道,但她和楠处于交叉口, ...

的确如此,是因为要上班了,开始忙了,匆匆收笔!
     
发表于 2012-2-6 16:31:27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苏镇江
一路走来不容易,得好好庆祝啦!{:soso_e120:}
     
 楼主| 发表于 2012-2-24 21:11:0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苏镇江
萍水相逢 发表于 2012-2-6 11:05
把萍写成开房产中介的了?郁闷。
结尾是琴今天开业,有中饭吃吗?

萍,先做了超市的老总了!看到没?《爱之链》。
     
发表于 2012-2-24 21:24:0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苏镇江
芦花荡 发表于 2012-2-24 21:11
萍,先做了超市的老总了!看到没?《爱之链》。

一早就看到了。谢谢你神化了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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