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母亲的地铁（组诗）

小麦公主

母亲的履历

两岁丧父
六岁放牛
七岁，会简单家务：
淘米，炒菜，洗锅，刷碗，洗衣，剐猪草
九岁，会简单农活：
种蔬菜，搭瓜架，翻土、拔草、施肥。
十三岁，学纳鞋底、织毛衣、缝衣裳简单女红
十五岁，成为主要劳动力：
收割庄稼，插秧，拖板车，脱粒，扬谷。
十九岁，挑一百斤麦子，疾步如飞
二十一岁，大队插秧比赛，第一名
二十三岁，获得公社劳动标兵
二十四岁，嫁给一个农民，伺弄五亩薄田，一亩茶园。
二十五岁，生第一个孩子
二十九岁，生第二个孩子
三十六岁，咳嗽，咳出第一口血
三十八岁，哮喘
四十一岁，胃疼
四十七岁，月经停止
四十八岁，腰椎间盘突出
一生奔波无数，做过散工，打过零工
扛过水泥，锯过钢筋，挑过砖头
养过母猪，贩过蔬菜，卖过水果
历经白眼、歧视和冷落
目不识丁，却一生尊重知识。
最大成绩：把自己人生的两棵庄稼
种成了善良，健康，饱满的穗粒
一颗叫教师，一颗叫工程师

母亲

母亲，你又在熨烫衣服了
不论什么质料：棉质，涤纶
毛料，还是针织的，你总能
烫的平平整整，即便在黑暗中
在没有灯光的阳台，你也能
操作自如，母亲，教教我，
究竟怎样的温度、顺序、技法
才能烫平一件衣服，消除暗处
自私、虚伪、冷漠的斑痕，抹平
明处敏感、狂妄、浅薄的绉折

母亲

目不识丁的母亲，不会打牌
也不会看牌，她有限的时间
除了不停的做鞋，从夏天的拖鞋
到冬天的棉鞋，就是看电视，
她看不懂冗长的广告，和精彩的
台词，她只看懂和她一样的命运：
忙碌、困窘、卑微，还有逐渐
深沉的皱纹，不断增加的疾病
她看着看着，忽然被针刺了手
一生的疼和痛，都扎到她的命运内

母亲的愧疚


愧疚那年，我刚刚会爬，被她带到田头，
整个下午和狗尾巴，野菊花为伴，她要收割
稻子呀，两亩多的稻田呀，宽阔如浪
她挥尽了身体里的木桨，怎么也划不到头
我却大哭，她赶紧冲到我身边，一条盘旋
的火链，在我的脚边，吐着欲望的信子。
会走路了，我在床上午睡，她到不远的小店
用积攒的鸡蛋，换盐巴，换草纸，换点
家中的零用，等她匆匆折回，我已经
从床上跌下，她愧疚呀：我小小的眉角
从此有了人生的缺陷。她愧疚，那年儿童节
我要到中心校参加大会，我吞吞吐吐要一件
白衬衫，我语言中渴望的火苗，她至今记得，
她翻尽了贫穷的口袋，却没有找到一张的
富裕的票子。她愧疚呀，毕业那年，学校保送
我到高校，她小心翼翼的问我，我咬着牙说：不去
她其实看见了，我眼中泪珠的大，和她自己的小。

她只字不提的，是她的贫穷，困苦，艰难
粮食的减产，化肥的调价，盖房的欠条
父母病历上的恶疾，丈夫二十八元的工资
她隐藏了，所有的泪水，和黑夜漫长的挣扎




那年夏天

那年夏天，
我刚十岁，弟弟刚六岁
母亲，你也很年轻呀
不到三十五岁，你每天到
工地做小工。清晨，你喝一碗大麦粥
出门，那一碗稀粥的热量
你要骑车到城里，十公里的行程
你要骑一个多小时，然后，
扛水泥，挑砖头，扳钢筋，筛黄沙
你忙的像一头牛一样
热了用草帽扇一扇，
累了在墙角坐一坐，
渴了喝一口自来水，
饿了，还是喝一口自来水。
你一天拿十五元工钱，却开心的
像孩子，那年夏天，
家里和冬天一样寒酸，气温却和现在一样火热
你说不热，三十九度的高温，
母亲，你真的不热吗？
那年夏天，你不到三十五岁，
真的还年轻，没有一根白发
没有一声咳嗽，没有头疼、胃疼、腰椎间盘突出，
也没有一个漂亮的头花，没有
一件崭新的衣服，你没有抱怨
没有苦水，你只有满腔的爱
把一双儿女，与一个低落的家
爱得，和那个夏天一样高涨。

爱一个人

爱你的大脸，爱你鼻角的黑痣
爱你一天一天的苍老，爱你与日俱增的皱纹
爱你脸上的暮色，爱你手中的沧桑
爱你皮肤里的黑，和身世里的白
爱你物质上的穷，和精神里的富
爱你缝被子的动作，你穿针引线的优美，
像蝴蝶一生的舞蹈
爱你做的煎饼，香味比童年还悠远
爱你的唠叨
爱你的勤劳
爱你的菜园：左垄的青菜葱绿，右垄的扁豆紫红，
而中间的辣椒，火红如灯笼。
这种缤纷的颜色。仿佛你精心调配。
爱你的怀抱，你的体温
爱你的电话，爱你唤我的小名，泛着泥土
的腥，和青草的香
爱你的父母，丈夫，儿子，兄弟姐妹
爱你的一切，我的母亲。

[ 本帖最后由 小麦公主 于 2008-10-14 19:19 编辑 ]

空中飞虹

字里行间融注着母亲的辛劳和奉献，以及女儿的感激。

书中浪子

向伟大的母亲敬礼！

静子

平凡的母亲，她对子女的付出永远都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的，子女，只有用心去爱自己的父母才能回报他们的付出！

江南一剑

真的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