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老叔

筠之

                    古董老叔
    “老古董”是村民们对一位长者的又一戏称。
    按辈份，同祖同宗，是我祖父的侄子，喊习惯了，我对他也直呼“古董老叔”。
    “老古董”的称谓，对他来说，贬葆兼之，良莠两可。我直言不讳地告诉他，敬重之意多于戏谑成分，是对他的尊称。开始他虽嘴上不说，但脸上写着浅见的反感，“呵呵”两声算是答应。说句“你又回来啦”算为答理。时间一长，惦我的言行不无善意，念我回乡又必上门探望，久而久之他解除了介意，后来剩下的也只有乐意认可了。有时还会用“侄老官，回来啦”这句玩笑回敬我。
    说他古董，表现了乡里乡亲们的睿智，真是形像而到位。不说到了恰如其分的地步，至少可以说并不为过。你看他：神态儒雅，一脸老书生之气；谈吐文雅，之乎者也文绉绉；笔下生花，欧颜柳魏知三分，正隶行草拿得出；看天观地，阴阳占卜懂一点，民间忌讳弄得清。
    说真的，我除对他的有些习惯甚或有些理念不敢苟同外，比如，重男轻女，是出了名的封建残余，给我连生三个堂妹以后，还不甘心罢休，直到四十多岁才得一子，好在我那堂弟还算争气，不辱门风，给老叔脸上绽上了常年的笑容。还有，十二分地节俭，就是在冬季，昼短夜长，天黑得早，晚饭用餐总是黑灯瞎火，不到洗碗刷锅时不开灯，不知内情之人，还以为他家的电闸跳掉了呢。我遇到这情景，我会不无讽喻地来一句，“你家才是名副其实地吃夜饭”。更多的是敬重：
    古董老叔，如今已是耄耋老人了。其实，他肚子里并没有灌注多少墨水，据说，他在年少时只读过几年私塾。然而，他把学习串在人生的脚步上，孜孜不倦，一生与书为伴。这是一。
    老家地处茅山老区，他一生耕种劳作，图求温饱。是在温饱线上徘徊生存的人。在文化氛围极其淡薄、文化资源极其贫乏的老区乡下，能像追求物质一样地追求精神上的富有，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这是二。
    无论是红白大事，他都乐意帮忙。张家子孙成亲，写对大红楹联，喜事火红热烈；李府长者仙逝，写付长白挽联，丧事肃穆隆重；近邻办丧葬看个墓地；远舍建新屋选处房址；小孩出生提个名字；过新年写几付春联；你家办酒宴写个请柬；他户经商写个广告，有请必到。事无巨细，一视同仁，认真对待。这是三。
如今，他虽年事已高，却耕作如初。不在田间地头，是在文苑之中。书桌案头，笔墨纸砚文房四宝一应承俱全；书法字帖名家汇聚；书籍文摘名目繁多；诗词手稿、书法习作触目皆是。一个老农民，竟有如此情怀。这是四。
    ……
    回乡下老家，我总要到他屋里坐坐，看看长辈。在一处不显眼的地方，我看到了一垒信函，呵呵，全是出版部门的样稿，或一些民间组织的聘书，他还是中国民间书法家协会的理事呢。无奈他没有什么养老金，因为出书（刊登作品）是要出钱的。
    在笔者接近退休那年，古董老叔送给我一幅宣纸墨宝，上面写着：“清风润松涛，词韵音籁传子孙；明月染筠姿，品直节亮莫负祖。”我如获至宝，倒不是因为他把笔者名字上的俩字嵌入其内上下两句，是因为他老身手不凡，其笔上功夫不减当年。真是：颜筋柳骨见精神，欧体魏碑刻文明。笔法自如，笔峰刚劲，字字千钧，句句吉言。字里行间，真看不出是出自一位年已八十高龄老人的手笔，出自一位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老农民的胸怀。


[ 本帖最后由 筠之 于 2009-11-19 09:05 编辑 ]

千帆已过

笔者是一位令人尊敬的长者，字里行间的豁达和睿智让人思索。

千帆已过

祝贺此文已在2010年4月28日的扬子晚报刊出。

冰朋先生

学习，再学习。
其实，很多厚实的文化都在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