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居校长 文/ 文靖
1. 公元一九九九九年九月一日,由台湾商人捐资建造的卓湾小学正式开学了。五星红旗在激越昂扬的国歌声中冉冉升起,依稀还能感觉到昨日那不绝于耳的小鞭和大炮声,霹雳啪拉,霹雳啪拉,那声音,八里外也能听到吧,居校长志得意满,红光满面,带领着一队人马迅速进入了角色。 卓湾小学位于镇子北边,一条柏油马路迤逦而行,将学校与湾头村隔开,湾头村就是居校长所住的村子。村上有近百户人家,遵循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朴单纯的生活方式,安分守己,安居乐业,安贫乐道。看起来有点闭塞,可镇子外面的人形容这里都是说:“闷头羊子吃好草”。其深邃意义尚不得而知。 居校长大名居思安,学历初中,代课教师转正,皮肤比女人还白,身材魁梧,能“饮”善“辨”。饮即饮酒,辨则察言观色是也。此次提拔为校长,估摸着也是前途无量乎。 居校长的老婆看上去显老的多,矮胖身形,面容黝黑,头发有点稀疏,尤其顶上一块极为寒碜。却吃苦耐劳,是个种田能手,人称“辣梅子”。这日在坡上瞅着南瓜,又蹲下来一朵花一朵花的检阅,嘴里还时不时骂上两句粗话。 这土坡原本很荒凉的,是一座大山的余脉,早年还有小野兽出没,因此哪怕看见人也是需要胆量的,何况传说里一直有狼的存在。但“辣梅子”不怕,率先扛着锄头钉耙来开荒,占了很多地,种些红薯,南瓜之类,家里的几头猪就不愁吃食了。 这半坡的南瓜足足折腾了她一整天,原来有一片开的都是公花,故而看不到一个瓜妞妞结出来,她只好在别人家偷了一把母花,干起小蜜蜂的工作,授粉,人工所谓的“套花”。 居校长新官上任三把火,哪怕隔着一条马路,也有足够的理由吃住在学校的。俩孩子嘛,都上高中了,在镇上中学里住校。似乎没什么可牵挂的。辣梅子没钟没点的在田里劳动,倒也心无旁骛,哪怕赶活到了星星点灯,料想公婆也是会留饭的。 家里的猪和田里的庄稼肥肥壮壮的,鸡鸭每天下蛋,辣梅子自己丑点,也很知足。
2. 卓湾小学没有住校生,孩子们出了校园,三步并两步也就到家了。百儿八十号学生的小学校,有一个值班的看门也就够了,但居校长硬是凑了一班中层干部轮流守夜,每天确保有四人,炒炒地皮,搓搓麻将。这其中有一个叫黄桂枝的,长的有几分姿色,可惜是昨日黄花了,好像从另外一个村里调过来的,时年是三年级的班主任。谁也没在意,却是每天都留下来了,有时还烧顿饭,大家伙儿一起喝喝酒天文地理侃上一通,气氛倒也不错,任谁心里有想法两杯酒下肚也就难得糊涂了。 渐渐地天冷了,牌局散了,酒场子也不开了,大家心照不宣,每天值班的,只剩下居校长和“黄狐狸”。这“黄狐狸”的称呼是老师们背后叫的,叫的时候,有人愤慨,有人神秘,有人轻视,也有人笑,幸灾乐祸地那种,等着瞧吧那种,都有。当然,也有默不作声的。“黄狐狸”的身份也得到披露,外地人,但就住镇上,有一个儿子,也上初中了。家里的男人因为一场车祸,丧失了某种功能,善后款换了镇上的房子。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话传到辣梅子耳朵里。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不管用啊,人家正是如胶似漆,“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的时候。如此这般,裤子口袋一翻,四邻八乡的任是谁家的小花狗都知道了。便有精明人给出主意:辣梅子啊,甭哭,把他的工资卡拿来,你随他快活去,等没钱了自然会回来向你讨的,那时候,你再看看,哼! 于是事情有了戏剧性的进展,居校长上缴了工资卡,从而获得了和黄桂枝在一起的光明正大,并且谁也不得有异议。 当真是谁也没有异议。辣梅子安静了,黄桂枝的男人自始至终没开过腔。 但是不敢在学校值班了。 这不是问题,骑摩托车二十分钟,就是县城了,小旅馆多的是。在进入小旅馆之前,事先也有固定的行程安排,先吆喝一帮朋友过来吃饭,完了,摸八圈麻将。差不多深夜了,老夫老妻进旅馆睡觉,只羡鸳鸯不羡仙。风光无限。 居校长摸麻将时,黄桂枝一律是挨着坐旁边,脸红红的,寸步不离,不怎么讲话,难得见上一次厕所。 高岭就这时候接触居校长的。
3. 高岭是县教育局的会计,与卓湾小学教导主任柳明的弟弟是同学。因了这层关系,和柳明也熟悉。有时三缺一的时候,就会把高岭叫过来支桌腿。一来二去,都是哥们儿了。 高岭对居校长的情况表现的极为理解,请客时会主动说:“叫黄老师一道来。”这让居校长对这位小兄弟另眼相看,视为同道。贴己的话也会说上一说。更多时候就是一起喝酒打牌。 任何时候有超过两个人的地方就一定有矛盾,而任何时候有超过三个人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拉帮结派和溜须拍马。这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居校长张扬的生活作风问题,早已令个别有志之士“士可忍,孰不可忍”,却也一直无可奈何。但是揽这档子瓷器活,你得心理和钱包都要坚强才行,傻瓜都知道的事情。所以第二学期开始,学校里就是风生水起,要求清查财务的呼声越叫越高,闹得不可开交。 居校长日子很有些难过。 高岭劝酒时安慰说:“走走过场而已啦!老哥你今天能混到这个位置,还怕谁查帐不成?来,这杯我敬你,干了!”居校长感到阵阵暖意,放下酒杯时,眼眶竟有点红。非常时期,还瞧得起他居某人的,是高岭。但他整个人都是萎靡的,连同语言。他想甩了黄桂枝,可黄桂枝,是他头发上的一块头皮屑吗?要命的是,她仍然一如既往挨着他坐,挨得紧紧的,不发表任何意见。 上头电话打来了,学校帐目并没有问题,语气懒懒的,淡淡的。居校长却在话里品到了甜丝丝的味道,嘴角的纹线变的深不可测。尽管如此,放下电话,他的手仍有些哆嗦,心脏咚咚地擂着鼓,连着一侧身体,似乎都在痉挛,过了好几分钟,才慢慢平复,过来了。 两个人的幽会改为一周一次。 特殊时候,指各种意外事件发生的时候,比如领导检查工作,老人孩子生病等等,则临时取消,自然改为两周一次。 说起生病,居校长有件糗事。源于一次酒后,被黄桂枝逼着去看急诊。“怎么回事啊?”医生看那痛苦面容,直不起腰,以为病得不轻。居校长不说话,黄桂枝也不说话。居校长不说话,是因为值班医生是个女孩子,黄桂枝不说话,也是因为值班医生是个女孩子。这个女孩子,是高岭的女朋友,两人见过一次。可医生急了,那躺下吧?摇头,痛苦地摇头,不行,躺不下来啊!黄桂枝忍无可忍:“憋了八小时没小便了!”敢情是——急性尿潴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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