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水在时间之下,鱼在悲伤之后 《河岸》是我近年来读过的最好的当代国内长篇小说。这本书,苏童自身也认可为到目前写得最好的书。倘若要让我的记忆往上延伸蔓延,前一篇便是阿来的《尘埃落定》。两本书给了我新鲜的阅读。这是我个人的观点,与阅读面有关。但强烈建议大家找来读读。 说《河岸》前,谈两本书。 一是方方的长篇《水在时间之下》。还是她笔下的武汉,时间从辛亥革命开始。女人写故事隐晦。所以《水》其实也是从下半身写起。只不过是从大肚婆李翠生孩子开始。把方方的长篇拿出来说,一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题目,二是与《河岸》的背景一样,文字都与水有关系的。水,又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水。方方的长篇,说到底,扣住了“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在立意上,与《河岸》无法相比。 二是余华的《兄弟》。因为《河岸》被很多人拿来与余华的《兄弟》相比。我觉得两本书也不在同一个层面。《兄弟》上部尚可,到了下部,乱了、散了。没有《河岸》的大气、一致。 回到《河岸》。 故事从邓少香送枪开写。这位革命女英雄,一次意外的失败,不仅让自己被吊死在码头边,更是让儿子库文轩差点葬身河水里。库文轩活了下来。苏童的笔端,出现了《出埃及记》中的意象——婴儿摩西在箱子里随波逐流。库文轩在一条鲤鱼的帮助下,活了下来。库文轩不能与摩西相比。他得益于英雄的母亲,当上了镇党委书记,但文革中又败在英雄母亲的光阴里。他要拯救的是自己。(社会已经抛弃了他、家庭也已经抛弃了他。)他四处脱裤子,裸露下身,以屁股上的鱼纹胎记证明是烈士邓少香的儿子。但谁是烈士的儿子,不是历史的证人说了算,况且证人已被打倒在地;也不是事实说了算。一夜之间,油坊镇人们的屁股上,出现了许多鱼纹胎记。事实是组织说了算。组织说库文轩不是烈士的儿子,库文轩便没了以往的光环。他被打倒在地,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的风流韵事。最后上了向阳船队,成为了一个永不上岸的人。库文轩在船队生活里,还有两样东西可以铭记过去。一张是沙发,一张是邓少香的遗照。这精神食粮,不能喂饱日渐恐慌的库文轩。库文轩终于挥刀,割下自己的生殖器,向过去说了再见,向母亲做了保证。13年后,库文轩由人成了一条鱼: 未老先衰的身体上发现了鱼类的某些特征。“他的眼珠子萎缩了,越缩越小,周边蒙上了一层浓重的白翳,看上去酷似鱼的眼睛。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他都守在船舱里,消沉地观察着岸上的世界,后半夜他偶尔和衣而睡,舱里会弥漫起一股淡淡的鱼腥味,有时候闻起来像鲤鱼的土腥味,有时候那腥味显得异常浓重,几乎浓过垂死的白鲢。他的嘴巴用途广泛,除了悲伤的梦呓,还能一边发出痛苦的叹息,一边快乐地吹出透明的泡泡。他的睡姿,侧着身子,环抱双臂,两只脚互相交缠,这姿势也似乎有意模仿着一条鱼。” 这是一个荒诞的故事。故事的叙述者——“我”库东亮,随着父亲库文轩的身份消失,在现实生活中也渐渐成为了“空屁”,既什么也不是。他追随着父亲在金雀河上生活,与投奔政治的母亲形同陌路。河流的生活的好处,是避开了文革的狂热。库东亮也有了鱼的听觉和视觉,在河床上自由自在的流荡。在现实中,他与父亲以及恋人都没有明确的身份。只有在河流上,他才是一条自由自在的鱼。 《河岸》,一篇好小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