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云街六号的紫罗兰(小小说)
王露的理发店就开在小镇的华云街六号。那里原先老旧的木质朱漆大门,结果全被拆掉,换成了亮闪而清爽的钢化玻璃门了。
开业那天,王露的姐夫,还有我的哥哥,蹲在那路口,放了一堆响亮的爆竹。华云街的街坊邻居们都出来看热闹。
王露很时尚,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小开衫,头发自然而然地挽了道髻。那天她捧着一盆艳丽的紫罗兰,漂亮的脸蛋掩映在紫色的花掰里,把我们的眼睛都看直了。
理发店一般早上8点开门,到晚上7点关门。从她的门前走过去,几乎看不到有人在里面理发,只看见王露一个人懒洋洋地躺在一张沙发上看电视,生意很清淡。
有时在水果摊前也能看到她在挑葡萄。一次她拿着串葡萄,迎面碰上了我,就把我喊住:凯子,吃葡萄吗?
我拿着她的葡萄。她说,我问你,你哥怎么不来我这里玩了?
我说,我哥最近忙,厂里经常加班。忙。
是吗?很忙吧。她笑了一下,脸上有点茫然。
我哥自她的理发店开业后,就一直没有去王露那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开业那天回家,我妈就和他吵了起来。
吵架显然围绕着王露,我哥把正在吃得碗摔个粉碎。我妈就在那里哭。哭声引着我奶奶也拄着拐杖过来,望着他的孙子不住地叹气:孽种,孽种啊!
听着老人如牛般的喘息,我哥终于耷下了脑袋,整天提不起精神。不过自从吵架后王露的发屋确实没有去过,这到是事实。
我感到好笑,我觉得哥真有点软蛋。只是我现在的头发太短。我心里莫明其妙地盼望头发长起来,真想去王露的发屋理个发。
两个月后,我的头发盖过了我的耳朵,我慢腾腾地走到王露的理发店门前。理发店一如从前的冷清。
里面的王露还是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见有人推开了门,她一下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满脸的笑容。
凯子,理发啊。
恩!见了她,我突然有点慌张,不敢正视她的眼睛。
先干洗一下怎么样。她戴起了薄薄的塑料手套。
我眼睛不时望着门外,心里莫名的有点不安,这样的感觉自从跨进了这道门就有了。好在吃晚饭的时间,街上还没什么人。
你眼睛望着哪里?她用手拨正了我的脑袋,我闻到了她头发上散发出的淡淡的芬芳,真令人迷醉。
头上一股凉凉的液体在发际间蔓延,她的手指在我的脑袋上轻柔地盘旋,我的头皮开始跳跃。正想闭起眼睛开始享受这一刻的时光,我突然看到门外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带着拯救的姿态颤危危地走了过来,该死的,是我妈。她象只蹒跚的老熊,似乎一下要把我扑住。我拉开门,带着满头的泡沫在街上狂奔。
街上的老头老太都惊鄂地望着我的脑袋。然后从不远的华云街6号门判断,大家都嗅到了某种娱乐的气味。于是三五成群的街坊们都指着我的头,开始窃窃私语。
我终于理解了我哥的痛楚,也终于明白现在这个王露,和三年前没去东莞的王露,不是一个王露。关于这段历史我哥比我清楚,他和她是同学。三年前,王露的母亲还在医院,不能动弹的王妈妈躺在那里一天要三百块钱的开销。
一个星期天,我决心再次走进她的理发店。理由就是:要把没理完的头理完。在我的心里,王露分明还是那个王露。
王露见了我很冷漠,她还在忙手里的活:她在给一只小狮毛狗剪毛。我的人似乎根本不存在,空气一样。我难堪地坐在沙发上,打量着这间不大的屋子。屋子很干净,干净得你以为走错了地方,因为地上没有一根发丝。
我,我想理发。我尴尬地说。
对不起,没工夫理。她依然抚摩着那条狗。
你不做生意了。我说。
不做!我只与狗做,不跟人做。她拍了一下狗,突然吼了起来:都是神经病!神经病!
我又一次从她的理发店里跑了出来,里面传出王露恶狼般的哭嚎,小街已经完全陷入了苍茫。望着灯光里朦胧的身影,我不知道是她疯了还是我疯了。我胡乱地想着,也许我是王露的最后的顾客了,但也许根本就没有成为过她的顾客。
三星期后,华云街6号的门再也没有开过,玻璃门前贴着一张巴掌大的转让告示。据说,据说,王露又去了东莞。
秋日的一天,我和我哥散步在华云街的小道。在6号门我们同时停住了脚步,透过明媚的玻璃门看到里面只是一方空空荡荡的屋子。可是在地板的一角,我们分明看见还剩着一盆艳丽的紫罗兰。
怎么还开着花啊,都秋天了。我说。
那是塑料做的,假的,哥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