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失的母亲

木材

新年过去了，可村庄里还散发着年味，烟雾缭绕的景象。紧张忙碌的一年到头，努力拼过“年关”（过年如过关），还有许多人已经下地劳作了。

年初六的中午。因为梁西初九开学，在家玩了几天，也未找伙伴们去玩，无聊的思绪赶着梁西把电视机打开，试图用一个自己能欣赏的节目打发一下空虚而无奈的时光。梁西换了一会子频道，也未找到什么节目吸引他，太多的广告和烦人的情歌恋曲，还有些空洞的说教和一集集虚空骗人的连续剧。

“我把茶给那个人喝了”，梁西母亲在给父亲说话。无意间，梁西转过头去，发现母亲手里拿着一个茶缸，臂膊下垂着，很显然茶缸里是没有水了。

梁西没有心思看电视了，他听听母亲那边又有什么新闻。父亲正在编织毛窝子（冬天的鞋，木底，尼龙绳作筋，用芦苇编织帮，雪天穿较暖和）。一听到母亲说话，父亲抬起了头，母亲倚在门框上，说话时双眼望了望父亲，眼光又移到茶缸上，手还自然地向下倒了倒。

“那人看上去二十五六岁，个子不高，挺瘦的，穿着旧黄大衣，说是找人”，母亲平和地叙述着。

“找什么人？”父亲用探疑的目前看着母亲，手里的活顿了一下。
“找他娘。我们几个妇道人家正在毛丽家门口拉家常，正巧一个年轻人牵着辆破自行车走过来，打听是不是见到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妇人，头发花白，顶着个灰毛巾，一身着灰且旧的衣服，背有点驼，有一米五左右，说话慢腾腾的，耳朵有点聋，手里拎着个黑色的小包裹。”

“那她为什么离家出走？”父亲打断了母亲的话，可是脸上马上又露出后悔打断的表情，声音也不大。梁西觉得，父亲真实的意思不是后悔，而是不想知道“为什么出走的原因”，而是脱口而出，因为这种事情，在农村很多，家里贫穷、疾病及其家中矛盾太大，一时受不了或想不开的，就会离家出走，或乞讨流浪、或寻短见（喝药上吊）的。

“那个年轻人没说……”母亲继续说。

没等母亲说完，梁西打断了母亲的话，“爸爸、娘”，可是梁西突然也马上克制住了，不愿讲下去。梁西的一只手又去拨那个调频，低着头，听母亲继续说。

梁西想讲出前两天听庆轩叔讲的事。庆轩叔在小苹果行里干活，五斤大爷（他出生时只有五斤，所以起了这个名；大爷用普通话，即伯伯，与父亲同辈，年长父亲的男人）也在那里，两家的地紧挨着。五斤大爷在机井边发现一只袜子，庆轩叔赶紧过来，他们朝井里一看，漂着一只鞋，立即找来绳子，拴在家具“抓钩子”，两个人打捞起来，费了好大功夫，才捞上来，38码和39码各一双，一双未穿过，一双半旧的，被水浸泡得变了形，皱巴巴的。还有只带着臭水味的袜子。由于有草和小树枝浮着，鞋袜才未沉下去。梁西以为这是一双青年男女为爱情而私奔，生计无着无依无靠而自尽的，这是农村里的正常现象。

可是，梁西在听到母亲叙述有人在找母亲的时候，突然想到了那个事。可是父母还是听到梁西的问话，猛然地抬着看了看梁西，梁西迅速地低下头。梁西不想说出的原因是想给父母心中留些好的想像。

“这个人出来十六七天了，腊月十九出来的吧，他娘一走就开始找，可怎么也未找到。年二十七八下大雪，他也是在雪中过的。他说自己冷点不要紧，可自己年老衰弱的娘不知在哪里的雪地里。拼命地找，赶紧地找，恐怕娘又累又饿跌倒了没有站起来，被雪覆盖了。当向我们打听时，一看我手中的茶缸，就说：/大婶，给我热水喝吧！我喝了/。我伸手递给了他。他很渴的，在他不知不觉把水喝光了，后来不好意思地直说：/我怎么喝…喝光了/。可能也因为冷，说话有点断续，眼角还有泪。”

“我问他还喝吗？回家再倒点。他赶紧说，/婶婶，不要不要！/毛丽的娘也从家时拿出两个馍，给他；他开始还不要，我们几个人一说，他就接着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楠妮的娘也端来一碗开水，给他。我们几个妇道人家就问他，/你这么喝饿，为什么不要点？/”

“他听着听着，就哭了，呜呜地哭了几声，用脏袖口狗命地抹着泪，手也红肿，因为冻的。哽咽着说，/这么多天还没有娘的下落，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心里不好受，也不大能吃下。拿得盘缠钱都花光了，顺着路问来的，不舍得回去，怕断了线索。要饭多丢人。/”

梁西后来知道了，这个人家住在安徽萧县黄口，离自家的村庄有三十里路。他也问跑了许多路，因为寻找的时候，可能不断地绕路。母亲的叙述中，这个人还受了凉，听声音听得出。他表示得赶紧回去，借点钱再出来，继续找。黄口镇这个地方，梁西的一个姑奶奶就在那个镇里，所以去过的，到这个地方要经过一个重要的地方，那就是黄河古道——苏徽交界线，两边有数丈高的土坝，是当年拦泛滥黄河水的。新年的春节，雪下得较大，他就是赶紧回去，抄近道，到家肯定也是天已隆黑。

梁西的母亲还继续地叙述着，“他不知道啥时候能找到！大人在家怎么受不了，即使死了，也不能出去，那样给孩子造多大罪！”父亲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继续编织手里毛窝子。

接来下，父母一阵子的沉默。梁西突然发现电视机还是播放着那高亢激越的节奏感的音乐，绚丽多彩变幻的灯光，旋转摇曳的舞台，一群身着奇装异服的人在谢小东的带领下高歌狂舞：“咱们老百姓，今个真高兴，今个真呀真高兴！高兴！高兴……”

新年年味还未散去，梁西除了对年关的掌握之外，又增加了更多的理解。

（1996年5月1日誊写曾经的日记；写的那个时间应该确定是那首歌红火的那年春节随手记下的；誊写时还弄了个标题《母亲，你在哪里？》）

叮当猫

高产的木材

柴红

丰收的木材！

小水阿木

这节对话多，我喜欢。木材，你可要好好琢磨。

书中浪子

好可怜的母子！{:4_327:}

丹阳刀客

大手笔的格调。

萧若秋

有点鲁讯小说《祝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