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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丹阳刀客

小说:麻雀了无痕(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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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2-10 17:19:1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LAN
回复 20# 风轻云淡

这是版主的责任!{:1_159:}
     
发表于 2010-2-10 17:20:27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LAN
回复 21# 静子


    {:1_239:} 误会,误会!
发表于 2010-2-10 17:34:45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LAN
回复 22# 风轻云淡

算了算了,按照小道老师的话,偶几老人家不能欺负小把戏的!
 楼主| 发表于 2010-2-10 17:59:1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苏镇江

4

晚上,王学友没有睡着。脑袋里进了两只耗子,没有消停的时候。他把手从赵丽的身上撤下来,翻转身,便一动不动地躺着。所有的事情都剁碎了,一块一块往脑子中塞,毫无头绪。到了后半夜,王学友才无声地骂了一句他妈的。三个字无声喷出,溅到天花板上,然后落到卧室的不地板上,成了三条毛虫。王学友斜躺着,看着黑暗中三条毛虫在地板上蠕动。很久很久。很漫长的夜。王学友不仅恨别人,也恨自己。自己是占了理才去的,但最后理由落到别人手上去了,居然是酒店的那个小流氓要自己讲道理。这是多大讽刺。

王学友多多少少想了点东西出来。当初自己理直气壮地走近酒店,有点自以为是。在菜场对着刀子毫无畏惧,那是了解对手。因为对手与自己一样,都是社会上的小人物。小人物能够惹多大的事?只求平平安安,每日进点小钱,把家养好。根本就不会拿刀子要别人的命。对手拿出了刀子,就到了黔驴技穷的地步。自己看得很准。然后这次大不一样。住进花园小区后,内心里刻意要成为一个有修养、有品位的人。可以穿睡衣睡觉,可以攒钱买辆汽车来消遣,但归根结底修养与品位的真谛自己连皮毛都没懂,道行很浅。放下屠刀真的可以立地成佛?同时,当初那个捏住自己脖子的小流氓,一刹那就给了致命的打击。那道凶光,是前所未见的。人家是玩真的,不是拿把刀子出来吓唬。大鱼吃虾米啊。自己也凶悍,但只是虾米级别的。人家的凶悍,很职业,像毒蛇的毒液,会要人命。

王学友要等到儿子王明杰载在人家手里时,才会懂得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尿裤子。

一早,王学友肿着眼睛就爬起来,骑上自行车去菜场。很破旧的车,一路吱吱嘎嘎响。这车跟着王学友五年时间了。到了菜场,往旮旯里一锁,也不用担心被人家偷走。王学友买房之后,曾决定在儿子结婚前,家里买一辆汽车。尽管买一辆车来没什么用处——生活圈子实在太小,但现在花园小区里停满了各色各样的车,自己一家显得很寒酸,既与花园小区的小社会不贴,也妨碍儿子找一个好的对象。以往王学友在骑车前往菜场的路上,总要琢磨一下买车的事——哪个牌子的车既有面子又省油钱。但这一天王学友的脑子里没有一点儿汽车的影子。昨晚的事沉甸甸的在心里压着,让他面部神经紧缩。一张脸就很冷很沉。到了菜场,儿子王明杰已把货进回来了。儿子肯吃苦,这一点让王学友很满意。以往他为儿子成绩不好而担忧。一旦儿子没考上大学,他又为儿子能否吃苦而担忧。对于他这样的小户人家,孩子没考上大学,再不能吃苦,就等于是废了。还好,老天没有要废掉王明杰的意思。王学友把摊位布置顺当,坐在凳子上抽烟。王明杰在整理运货的小三轮。要不要跟他说昨晚的事?王学友挣扎了一下。儿子昨晚与同学唱K去了,今早四点钟出门,还不知道家里发生了大事情。王学友瞅了儿子几眼,嘴巴张了下,终究没能说出口。以前,儿子的烦恼事总是需要他去解决。现在这情形要倒转过来?莫非自己老了?一念及此,王学友猛地站了起来,往市场管理办公室去。站在办公室的玻璃窗前,王学友好好地审视了自己的脸。还是一张圆脸。眼袋沉重,眼神空洞。眉型虽是年少时的模样,但眉毛稀少了。如刀的岁月,让脸上的皮肤失去弹性和光滑。增添的沉寂,更是驱散了往昔隐隐跳动的欲望。典型的一张中年人的脸,沧桑,风烟味重。王学友望着玻璃上模糊的头像,摇摇头。老啦。真的老啦,做事情没有狠劲了。

开市后,王学友在菜场上连续出错。开市第一笔生意是一位中年妇女买了两斤三两带鱼,付给王学友50元找零。王学友心不在焉地把五十元的纸币当作了一百元给人家找了零钱。等清醒过来,慌忙去追,中年妇女早不见了踪影。王学友心情变坏了,接下来与好几位顾客发生了争吵。眼见得情况越来越糟,王学友把菜摊扔给儿子王明杰,走了。不把昨晚的事情解决点,王学友觉得自己就块要疯掉,变成神经病,成为钻进垃圾箱折磨自己的浪人。

得解决事情。可怎么解决?

王学友想了好一会,才决定去找同学张丰年。张丰年在法院经济庭工作。两人是初中同学,几十年没来往,应该很生分了。但现在还有谁可以找呢?王学友就骑着破车往法院去。还好,人家念老同学的情谊,让他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还倒了杯水。虽然没有放茶叶,但在王学友看来,是很给他交情了。王学友端起茶,喝了一口。这时发现自己脚上的皮鞋,沾了不少菜场的污渍。他把双脚收起,人往前倾。

王学友把事情讲了一遍。他回避了尿裤子那惊天动地的一节。张丰年听了,说:“有两条途径解决这个问题。一是到卫生局、环保局、工商局等行政机关去投诉。二是如果行政机关没办法处理,可以走法律途径。不动产相邻利益的采光权、空气质量等纠纷,可根据《物权法》的相邻关系,用民法来维护你的权益。”

王学友听了,觉得老同学的话虽然清晰明了,但操作性差了点。打官司是多麻烦的事啊。于是就问:“还有什么好一点的办法?”张丰年笑了,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王学友看了,暗叹一声。张丰年说:“我能给你的建议就是这些了。难不成我建议你去绑架、搞破坏?”停了一下,又说:“要处理好这个事情,就要把这件事当作一个共性的事来做。争取你的邻居支持,让他们这些权益受损人也参与进来。否则,只有你忙乎,人家会把你这件事当作一个无足轻重的个案来处理。”王学友想了一下,问:“是通过正规渠道解决好呢,还是用社会上的方式解决好?”张丰年说:“首先你要相信政府部门,相信法律。其次你自己要做一个分析。因为无论政府部门还是法律,在这间事情的处理上都是以事实说话。这里面涉及到取证等问题。”

老同学的话给了王学友一点启发。从法院出来,王学友回到花园小区,找住在自己这一单元的邻居。王学友这一单元总共住了十户人家。王学友住进花园小区只有2个多月,与楼上邻居不熟。平时也就与对门见面时点头打个招呼。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去敲人家的门。正是上班时间,大都没有回应。即使有人在,也是上了年纪的人,找他们没多大用处。王学友只能等待傍晚。随后他到物业那边去。人还没到门口,物业负责人迎到门外来了。一脸的歉意,说你家的事我们听说后,与酒店进行了沟通。酒店表示很快就进行整改。

这话王学友是第三次听到。他盯着物业的脸看了一下,暗想自己尿裤子的事给他知道了?瞧不出来。这物业也是久经沙场,一汪水不会太浅。既然物业如此说,王学友感到没有什么可以谈的,只能等晚上去发动邻居。

然而这个重要的傍晚被太平洋渔港掠夺去了。一早太平洋渔港的副总就带着漂亮的领班,笑盈盈地到他们这个单元的几户人家进行了走访,下了请柬,邀请人们准时参加晚上六点在酒店举行的“携手共建和谐花园”恳谈会。等王学友吃了晚饭再去敲人家的门,他的邻居已经坐在丰盛的酒席桌上。每户人家还得到了一份精美的电子台历,还有一张七折的优惠卡。此后,王学友要讹酒店一笔钱的说法,在小区内盛行起来。

发表于 2010-2-11 09:44:31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苏镇江
继续关注!{:1_207:}
 楼主| 发表于 2010-2-11 17:27:43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苏镇江
继续关注!
幽幽一缕香 发表于 2010-2-11 09:44


祝新春快乐。
 楼主| 发表于 2010-2-11 17:28:01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苏镇江

5



赵丽很晚才回家,脸红扑扑的。喝酒了?跟谁喝的?王学友心里嘀咕,却不问。现在这个形势,问了也只会挨白眼。但这终归是件奇怪的事情。这个平时节俭的女人,很少在外面吃饭。自己请客会心疼钞票,吃别人的按规矩要还。赵丽还是在外面吃饭了。王学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其实只能说他坐在电视机前打发时光。他期待赵丽能够坐过来,一起看看电视,聊聊天。同时他又明白,这想法在此刻太奢侈了。

赵丽在卫生间洗漱一番后,进了卧室。王学友关掉电视,掐灭烟头,跟了过去。赵丽已经在床上躺着。脸朝窗户。窗户口酒店油烟机已经没动静了,但第二天它又会吐出一股股油腻腻的青烟。王学友站在床前,对着赵丽的背影说,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谈谈。赵丽没有动静。王学友说,是我不好,关键时候发生了那样的事。赵丽还是没有动静。王学友说,事情这样了,你要和我站在一起,不然我就抗不住。王学友说着,泪水从眼眶里流了出来。冰凉的泪水。开始时很迟缓地在脸上滑动,后来变成了哗哗的流。泪珠滴在地板上,啪啪地响。

赵丽身子动了一下,然后坐了起来。她说,你昨天被人家吓得尿裤子,今天在这里掉眼泪,王学友你还是个男人?咱们家的脸给你丢尽了。

字字穿心。王学友低下了头,作为男人的最后一点棱角被赵丽磨灭掉了。很残酷。人生的分水岭,竟然在此刻来到。

早晨七点,王学友依旧躺在床上。生意让儿子去做,今天得歇一下。王学友听到赵丽窸窸窣窣地起床,睁眼看,她的脸依旧虎着。王学友继续睡,等赵丽出了门,才爬起来。厨房里的锅干干净净,赵丽没给他做早饭。王学友蔫蔫的下楼到街对面去买豆浆和油条。一下楼,就看到小区门口几个晨练的老头老太向他这边看。

以往王学友与邻居没多少交流。不知名姓,点头而已。各自都忙生计,太阳出来去上班,太阳落山下班。彼此难得碰面。把门一关,各自过自己的日子,舒心而自在。但现在王学友敏感了,认定那群老头老太在谈论他。他们正在一边笑着一边谈论他那泡该死的尿。王学友的脸一下子红起来。又不能不从那道大门出去,只好硬着头皮往那边走。待他走近,那群人没声音了。等王学友刚刚走过,老头老太就叽叽喳喳地说开了,一点也不顾忌被听到。王学友的确听到了,好像是在议论他,要借此机会敲饭店一笔钞票。

王学友苦笑了一下。遇到这种事情,束手无策。一些人当面不讲,所以就没有一点儿解释的机会。倘若你主动去跟人家提这件事,说没有任何想敲诈的想法,这简直是自找没趣。王学友走过马路买早餐时,那个身前满是油渍的小伙看着他,笑了一下。王学友真想一巴掌抡过去。也只是想想而已。

王学友怕了。只要小区里有人在眉飞色舞地谈论,就以为在谈论他和那泡尿。人们的交谈声很尖利,戳得王学友心疼。

王学友与儿子吃中饭。一大锅面条。吃饭时,儿子只看了他一眼,王学友就心惊肉跳,暗想自己难道要被一泡尿淹死?

王明杰问:“爸,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事情?”

王学友连忙问:“你听说什么了?”

“没。看你今天有点古怪。”

王学友再次陷入挣扎。要不要跟儿子说呢?重重叹口气,还是说了。王学友已经找不到任何人来说这件羞于出口的事。尽量声音平静地说,包括自己被吓尿的事。听着,王明杰愤怒起来,把碗啪地摔在餐桌上。碎成了两半。有一半在桌上跳动了一下,落到地上。王明杰吼叫道:“还有这样的事!他们还讲不讲法律,还讲不讲道德!”王明杰像一把火柴,被点燃了。那两条怒挑的眉毛,脸部抽搐的肌肉,喷火的眼神,多像年轻时的自己啊。王学友感慨万千。

“爸,这事让我去处理。我还就不相信了。”

一句话让王学友清醒了过来,连忙说:“明杰,这事不用你去处理。人家有后台,本事大着呢。我马上会请律师来处理。”王学友根本就没有请律师的打算。那泡尿,法律会怎么处理呢?只能是赔礼道谦。这有屁用。此刻王学友这么说,是怕儿子吃亏。把儿子毁掉,这等于毁掉了全家。这时王学友才后悔把这事告诉了儿子。

但拦不住了。王明杰起身走了。咚咚地下楼。王学友带上门,赶紧跟过去。但儿子不是往酒店去。王学友站在小区门口,看着儿子骑着电动车远去的身影,左眼皮不停地跳动起来。他情不自禁扇了自己一个巴掌。又一个巴掌。

发表于 2010-2-11 17:34:50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LAN
刀老师辛苦了!!{:1_207:}
     
发表于 2010-2-19 17:54:1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LAN
支持刀客老师的作品~
 楼主| 发表于 2010-2-20 09:56:11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苏镇江
刀老师辛苦了!!
静子 发表于 2010-2-11 17:34


祝静子老师新春快乐。
 楼主| 发表于 2010-2-20 09:56:2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苏镇江
支持刀客老师的作品~
卡其社 发表于 2010-2-19 17:54


祝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发表于 2010-2-26 23:04:4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苏镇江
都看几遍了,刀客老师年还没过完啊?{:1_157:}
发表于 2010-3-1 21:03:2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LAN
回复 32# 风轻云淡

刀老师是大家,他的粉丝数不清,到现在还天天排队请他吃年夜饭呢。请耐心等待......
 楼主| 发表于 2010-3-3 22:33:3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苏镇江
呵呵,年过得疲沓了,松垮了。再紧起来,得看加速度啊。下面继续王学友的故事。
     
发表于 2010-3-3 22:34:21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苏镇江
{:1_186:}期待ing!!!
 楼主| 发表于 2010-3-3 22:35:19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苏镇江

6


王学友骑车赶到菜场,没见到儿子,赶紧回头,也不回家,就在太平洋渔港马路对面蹲着,边抽烟边瞄着马路对面。路上车子一辆接一辆飞驰。在王学友看来,那些飞奔的车子是十万、二十万钞票捆成的堆在滚动。现在的幸福生活,如此张扬跋扈地建立在金钱上。以前还有人说金钱不是万能的,现在倒听不到这种声音了。因为现实给了这种声音一闷棍,让它消散在喧闹的红尘中了。经济市场化了,社会法制化了,那道德到哪里去容身呢?像太平洋渔港这种不讲道德的商家,真的没人能管住它吗?王学友脑中瞎想着,眼睛却死死盯着酒店大门,一会儿功夫眼睛就发酸了。但儿子不能给毁了,把眼睛盯瞎了也得盯着。

想到儿子,王学友叹了口气。王学友还清楚记得自己扶着儿子学走路的情景。那时的世界,在儿子眼里是新鲜的。即使儿子伸出小手去触摸一朵花,也会立即缩回手,一脸惊讶和惶恐,害怕绽放的花朵像嘴巴一样合拢,咬住自己的手指。孩子眼里的世界,神奇而陌生。但人会长大,会感到生活的残酷,看清人性中的阴暗。这多么残酷。儿子就在今天长大了,一下子矗立在他面前,替他去承担分解烦恼忧愁。那么,今天就是家庭权力交接的一天。以后,自己将一天天老去,儿子的身材一天天挺拔,自己就需要仰视儿子了。这一刻来临得有多快啊。自己以前那些和爱、强壮的、威严的、有本事的形象,在今天统统被清洗干净。现在,自己蹲在马路边抽烟的样子,很软弱,很猥琐。其实这就是本来的自己啊。以往是为了生活,在脸上画了许多东西伪装,今天卸妆啦。

看到两辆警车停在太平洋渔港的门口,王学友的伤感戛然而止,乱乱的思绪被一刀斩断。王学友猛地站了起来,望过去。三个警察下车进了酒店,一会儿功夫,就押着一个人出来。那人是王明杰。瘦高的个,略长的脸,手上的手铐,王学友只看到这些,脑袋就被锤子敲了一下,瞬间空白。待他的脑子重新回到身上时,警车已经开动了。出大事了!王学友拔腿就往马路对面跑,活脱脱是一只被枪声倏然吓飞的惊鸟。但脚发飘,那马路仿佛是棉花铺成的。尖利的刹车声在王学友的身后响起,接着王学友感到大腿被狗咬了一样。真他妈的疼啊。王学友一个趔趄摔到在地上。赶紧起身,挣扎了两下,却还在地上倒着。王学友意识到自己被车撞了。这是小事。与儿子的事比起来,即使自己被撞得脑袋开花也是小事,因为自己该死啊,把孩子害了。

汽车上有人下来,对王学友说:“你先别动。”

王学友双手扶地,直起身来。那人见王学友要走,上来搀着王学友的胳膊,说:“先等警察来处理。”

王学友摔掉那人的手,吼道:“老子没事,你走开。”

那人松开了手。

王学友走到酒店门前,两辆警车早已经没了影。瞬间,午后的每一屡阳光,都像一根利箭,刺向王学友的胸膛。

绝望,让王学友一下子就跨掉,比当初在人家面前尿裤子还要猛烈彻底。王学友想,自己应该去死,而且要立即死掉,走到运河桥上跳下去,或者到铁路上撞火车。不,不能这么死,再怎么也要找跟绳索吊死在酒店门前,变成鬼缠住他们。王学友在绝境里恍惚了许久,才突然醒悟过来。自己死了,儿子该怎么办呢?自己要请天下最好的律师来为儿子辩护,这样儿子才有救啊。他掏出手机,打赵丽的小灵通。通了。王学友把话刚讲完,听到赵丽那边发出一声惊叫。

赵丽是坐出租车赶来的。她脸色苍白,两眼闪着可怕的光芒。王学友懂赵丽的眼神,那是对自己的愤怒和诅咒。

赵丽问:“出什么事了?”

王学友说:“被警车带走了。”

赵丽说:“我是问儿子出什么事了?”

王学友摇摇头。他这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儿子犯了什么事。看到儿子被警察带出来时,他只知道儿子出了大事,甚至是杀了人。儿子年轻气盛,会做出这样的事啊。现在被赵丽这么一问,王学友紧绷的心松了一下。也许儿子只是到酒店来闹事,后果不甚严重。

赵丽撇下王学友,进了酒店。王学友跟着进去,来到副总的办公室。以往王学友认定自己不会再走进这家酒店,更不可能再踏进副总的办公室。但现在又来了,没有预料中那份不堪重负的耻辱。因为儿子的事情重过他的那份耻辱。

地面一片狼藉,两个饭店服务员正在收拾。那个三十多岁的副总见王学友夫妻走进来,说:“我正想叫人去找你们。”

赵丽说:“你们把我儿子怎么样了?”

副总说:“我们能把你儿子怎么样?你要先问问你家儿子把我们怎么样了。你儿子在这里行凶打人啦。”

王学友的心里一阵冷笑。他的眼前浮现出那个有着乌青的纹身大汉。自己的儿子能是这种人的对手嘛?不可能,打架的结果只会是自己儿子吃亏。但现在成了儿子在这里行凶打人了。这世上的理,怎么都让这酒店占了?自己家本来是理直气壮的呀。王学友便说:“你少糊弄我们。我家儿子还能打得过你们这里的人?”

副总冷笑了一声,说:“现在我不跟你们耍嘴皮子,人已经送到医院去了。去的时候是昏迷不醒,伤在脑袋上。现在能不能醒过来还是问题,即使醒过来落得怎样的后遗症也是问题。你们先准备五万元医疗费吧。”

赵丽尖叫起来,五万块钱的确能让她发出痛苦的叫声。赵丽叫着说:“这不是在讹我家吗?你们唱一出苦肉计,就让我家输钱又输人,这世上还有良心和道理讲嘛!”

副总说:“我现在得赶紧上医院去了。你们可以跟我一块去。也可以不去,但这事你们是逃不掉的。”

夫妻俩呆了一下。但总没有跟副总去医院。那时,王学友一阵晕眩,心又坠落到绝望的黑暗里。自家的新房子,看来要保不住了。

     
发表于 2010-3-3 22:42:55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苏镇江
一口气看完,更期待了。。。{:1_169:}
 楼主| 发表于 2010-3-5 11:27:4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苏镇江

7

赵丽和王学友与去派出所找儿子,但值班警察的一句话就断了他们的念头。那警察说:“关着呢,你们不能见。”赵丽赶紧在脸上堆出可怜出来,讨好地对警察笑说:“我家儿子以前从不在外面惹事,是个好人。”讲完,她注视着警察脸上的表情。如果警察紧绷的脸能够舒张开来,说明儿子的事情是个小事情。但她的可怜与讨好没能改变警察脸上的任何东西。警察说:“你说好人我们就放他回家?这世上哪一个犯罪分子说自己是坏人呢!我们会根据事实依法进行处理。不冤枉好人,也不放过坏人。”赵丽很失望,儿子看来的确犯了大罪了。一刻心忽然悬空了,晃悠起来,后来变成了狂风中的一片树叶。王学友没有开口。他只张张嘴,没能讲出一个字。他原本有许多话要讲,张开口才发现自己没什么东西可讲,现在的理不在他这边了。王学友的脑袋耷拉下来,最后挂在了脖子上面,像一颗枯萎的葫芦。自己儿子被关起来,这是一个不用置疑的事实了。儿子现在就被关在这个派出所,得救他啊。但怎么救呢?自己能做的就是晚上来翻派出所的围墙。但这简直是白搭啊。到了此刻,王学友哀叹自己活得像只蚂蚁一样,没有一点能耐。看到自己如此无能、空洞和苍白,王学友的脑袋嗡嗡地响。儿子算是毁在他手里了。

儿子现在怎样呢?肯定无助恐惧地呆在一个铜墙铁壁的房间里。四周没有窗户,高高的屋顶上一盏昏黄的灯成天亮着,照得里面的人一点点萎缩。那里应该是坏人呆的地方啊。儿子很善良、老实,如今却关到里面去了。

从派出所出来,夫妻俩沉默地走在大街上。烦恼缠身,越缠越紧。赵丽的脸铁青,两腿迈得飞快,把王学友落在后面一大段。那样子即使王学友被车撞了她也不会回头看一眼。王学友脑袋挂在胸前,在后面跟着。王学友感觉到腿疼了,每向前跨一步都疼得他皱眉。他偶尔抬头看一眼赵丽的背影。赵丽整个背影散发着强烈的怨恨,像白茫茫雪地上的一朵大红花般刺目。王学友不想上去跟赵丽说话,现在妻子对他的恨深入到骨髓里去了。生活很奇妙。街上行走的、谈笑的、买卖的人很多,置身其中的世界很嚣闹。但王学友觉得自己正行走在静静的湖底。七月的阳光照在脸上,也是一片冰凉。世界已不是王学友的世界了,他以往那么在乎它,热衷与市场里的人们讲社会上发生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现在王学友自己置身在稀奇古怪的事情中间,品出了其中苦涩的味道。唉,要是能够像街上的这些人一样,平凡而安静的生活,这是多么大的一种幸福。王学友叹息一声。现在这成了一种奢望了。儿子在派出所关着,是拘留还是判刑前途未卜。被儿子打的那个人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医药费开口就是五万。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人家伤在脑子里,脑子里的东西是说不清的。人家以后天天喊头疼咋办?以后只有三岁小孩的智力咋办?那就得养人家一辈子啊。唉,那人还是死在医院才省心。王学友刚这么一想,立即给了自己一个嘴巴。那人死了,儿子的罪就大了。弄一个故意杀人罪,儿子还有活路嘛?没有。还是期望那人能活下来吧。

王学友回到家,赵丽已经在卧室里了。卧室门紧闭,可以听到嘤嘤的哭声。王学友站在客厅里,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菜场今天是不去了,进的货烂就烂掉吧。王学友刚从口袋里摸出香烟,赵丽从卧室里出来了。赵丽说:“走,我们到酒店里去。”王学友吃了一惊,他想不到赵丽会如此平静地对他说话,而且语气很坚定。王学友问:“到酒店去干什么?”赵丽说:“我们得把儿子弄出来啊。我不相信我们儿子会把人打伤。人家是想讹我们,让我们闭嘴。”王学友听了不作声,心想人家就是讹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呢。酒店的那趟水深着呢,不是随便就可以去趟的。

但王学友还是跟赵丽出门了。

酒店正是打烊的时候,门却开着,服务员忙碌着晚餐前的准备工作。赵丽、王学友一前一后走进副总的办公室。副总已经从医院回来了,见俩人进来,开口就问:“钱准备好了?”赵丽说:“我们一下子哪能拿出这么多钱。”现在,王学友发现赵丽总是抢在他开口前说话。以前不这样的。赵丽做什么事、拿什么主张总是会先征求一下王学友的意见。如今赵丽一下子就变了,好像她是男人而王学友是软弱的女人一样。

副总说:“你们别耍赖,要赖没什么好结果。人家在医院里正准备脑部手术呢。”

赵丽说:“该出钱的,我们一分不会少。不该出的,我们一分都不想出。我家儿子能把你这里的保安打伤,说什么我都不相信。你们不就是想演一出苦肉计,让我家闭嘴嘛。”

副总说:“做人得讲点道理。你儿子把人打伤,这是确确实实的事情。”

赵丽说:“事情到底是怎样发生的,我们没看见。谁先动手打谁,我们也不清楚,你凭什么让我们拿钱出来?你就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以后你们爱怎样排油烟我们都没有意见了。”说着,两行泪从赵丽的眼眶里喷涌出来。

副总见了,叹口气说:“事情一桩归一桩。在油烟问题上,我们的确存在责任,但我们正在准备改动啊。你们有想法也是正常的,但让儿子来闹事就不该了。这祸可是你们惹出来的事。你们赶紧准备钞票吧,对躺在医院的人和关在派出所的人都好处理事情。”

事情没有一点转机,依旧很沉,像千斤铅块压在身上。王学友很想对着副总的那张脸吐口吐沫。这个女人,把世界上所有的理由都占去了,简直是厚颜无耻的强盗啊。但忍住了,终究是不敢。

 楼主| 发表于 2010-3-6 13:31:3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苏镇江
8

    一夜无语。赵丽关了房门独自睡在卧室里,王学友睡在儿子的床上。谁也睡不着,瞪着眼睛看前面屋子顶上的弯月。弯月如刀啊,割得两人的目光疼痛。被关在派出所的儿子是一个因素,明天难熬的日子是另外一个因素。王学友先是躺在床上,后来爬起来到客厅抽烟。觉得闷,便开门出去。
   
    街灯睡意朦胧地亮着。长长的街道,熬过白天的喧闹,此刻也沉浸到了梦里。王学友慢慢地走,身影在路灯的间隙间忽长忽短。二十多分钟后,便到了运河桥上。这座城市,被穿城而过的运河隔成两个部分。东边是新兴城市,新的建筑,新的马路,新的生活。这张桥是时空泾渭分明的一个节点。一走过这座桥,西城的拥挤与破旧让人进入另外一个时空。王学友以前生活在西城,从小就在西城长大。在那里,空间的狭窄让人与人之间生活的距离很短。各家的饭菜味从紧挨的厨房窗口飘进飘出,日常生活的各种声音就在耳朵边上响着。很多家庭的秘密不能隐藏,也就用不着互相提防。那就是实实在在的日子和生活。真的是距离决定生活。在宽阔的东城,生活可不是这样的,人与人的贴近感一下子淡了许多。
   
    王学友站在桥上,望着低下的一河流水。河面幽暗,水波的皱纹短暂急促地被岸边的灯涂上一层昏黄。白天依稀可见的灰色泡沫、水面浮着的肮脏垃圾,都被夜色过滤掉,让河流纯洁起来。王学友想,自己要是跳下桥去,明天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景。想了一下,没得到一点安慰。因为那样赵丽会更加痛恨他,儿子也不会原谅他。事情还是依旧,人家不会因为你寻了短见,就把儿子放出来,也不会放弃索要医疗费用。还是得活着啊。
    凌晨三点多钟,王学友回到了家中,就在客厅的沙发上躺着,静静等待晨曦的到来。

   各种细微的声音在城市里响起,宁静被一点点侵蚀,蜕变陈嚣闹,新的一天来了。这注定是难熬的一天,会有一座山要去翻越。看着窗外天空发白、明亮,王学友心如鹿撞,此刻他最怕的敲门声和电话铃声——这意味着麻烦上门啊。
    早上七点刚过,响起了敲门声。王学友的脑袋嗡地响了一下,几乎是从沙发跳起来,踮着脚尖冲进了卫生间里。又忽然意识到不妥。这算躲吗?是祸就躲不过啊。便从卫生间出来,到门口凑在猫眼上往外看。门外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身体健硕,两眼直直地盯着猫眼,仿佛知道门内的人在往外看。王学友打了个寒蝉,心想看来伤者家属找上门来了。犹豫间,王学友听到赵丽在卧室里有了动静,便一咬牙打开了房门。几乎就在门开的一瞬间,王学友醍醐灌顶般醒悟过来,脸上的疲惫和颓废一扫而光,倏然进了战斗状态。这种状态王学友相当熟稔,其本质与菜市场上的讨价还价没什么区别。
    但来人不是伤者的家属,只是太平洋渔港的一个服务员。那人看着王学友,笑了一下说:“我们老板请你过去谈谈。”搁在前天,王学友很忌讳人家脸上的微笑,但现在不啦。自己鸟裤子,已经成了很小的事情。王学友很快就答应了。为了儿子,为了医疗费,他没有退路。
    王学友没有跟赵丽说就出了门,作为男人这件事他得扛着。尽量扛着。赵丽根本不是解决这个事情的料,昨天在人家酒店里又是哀求又是痛哭,慌不择路,落了下风。刀山火海、要死要活还是自己去面对吧。头发蓬乱、两眼红肿的王学友再一次跨进了酒店大门。

    这次见到的是老板。王学友心想,这家伙不早不晚终于出现了。
    老板开口便说:“老王啊,我不在家的几天,你闹得动静很大啊。”
    王学友一下子愤懑起来。这狗日的东西还有脸说这种话,事情追根溯源不是他闹出来的?
    老板又说:“我的员工现在医院里躺着呢,医药费的事情我们得好好谈谈。”
    王学友心想我是什么?是一颗让你们拨来拨去的算盘子?要我拿钱可没这么容易,横来竖来走着瞧。说:“这事派出所还没调查清楚呢。是谁先动手,谁负主要责任,这事得有公安机关查清楚了,然后才能讲其他话。”
    老板看着王学友,眯起了眼睛。他笑了,真让王学友意想不到。老板说:“我们今天就把这事作一个了断。我提我的想法,你要是觉得可行就这么做。现在我的员工医疗费没四、五万是下不来的,以后还有各种费用,估计在十万多块钱。因为是你儿子把人打伤,所以这钱得你们承担。当然,我们酒店也有责任,先是在油烟排放上,后来是对你粗暴上,都做得不好。为此我们也会承担一谢医疗费用。”
    王学友没想到老板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不敢开口,因为不知道面前这个笑眯眯的人又在挖什么陷阱。
    老板接着说:“我知道你一时也拿不出很多钱来。我建议你们把现在这套房子买了,而我们酒店会买下你的房子。”
    王学友听了,心里的火腾的就冒了出来。天哪,这是落井下石、趁火打劫,在打他房子的注意啊。要房子没门,要我的命就来拿吧。王学友声音冰冷,问:“你们准备了多少钱买我的房子呢?”
    老板说:“这样吧,我们按照现在的房价,加上你的装修等费用,另外我再贴你10万块钱。你要是有兴趣,我们坐下来好好算算。”
    王学友被彻底雷倒。他不懂,一时间脑袋空白了一下。
     
发表于 2010-3-6 14:38:3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江苏镇江
沉重的生活,越读越沉重,也越关注沉重的小人物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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