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但烦恼很快来了。 当初花园小区售楼小姐说了一部分真话。王学友的这套房子,原先的确是有人预订了。后来人家退了房,连订金都没要。因为这套临近马路的房子,底下的一层将会由这个城市非常出名的餐饮业老板投资新建一个酒店,而且酒店的厨房间就设在王学友这套房子的下面。王学友哪知这些事情。当初,他被幸福俘获,继而被憧憬弄混头,没仔细摸摸这套房子的背景。看房时,他听到楼下装修闹出很大的动静,但没去打听一下人家在干什么。到了五月份某一天的晚上,王学友与赵丽睡在床上,忽然嗅到了各种菜肴的香味。王学友打开窗。一股浓烈的油烟扑面而来。脸上立即油腻腻的,像糊了层面膜。王学友吃了一惊。这时,那股腻腻的油烟往家里涌来,窗帘上,面被上,枕头上,沾染上了烟火味。 王学友当即就被戳痛了。他愤怒的叫了一声,穿着一套深红的睡衣就下楼去。 穿睡衣是王学友搬到花园小区后养成的。以往,王学友只穿短裤汗衫睡觉。穿发黄的汗衫、松垮垮的短裤。王学友觉得,这些东西属于以往那所破旧狭隘的房屋。现在有必要提高生活质量和品味。他就到商场里给自己、赵丽以及儿子买了睡衣。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睡衣,不是地摊上捡来的便宜货。那轻柔的手感,那讨好肌肤的面料,跟自己现在这套住宅很贴。其实穿睡衣躺在床上,王学友并不习惯。睡得迷迷糊糊,总觉得没脱衣服就睡在了床上。但他忍住了。这可是幸福的烦恼。自己会拒绝幸福吗?不会。王学友说服了自己。 王学友穿着绛红底色、白色碎花的睡衣,出了小区大门,走到马路上,王学友老远就看见自家那幢楼的底楼灯火通明,“太平洋渔港”五个霓虹字闪烁着。王学友终于吃惊地发现,自家楼下开了一家酒店。他站在马路遍琢磨了一下店的规模,甚至想自己以后能否与这家店做点生意。既然叫渔港,这家店每天耗用的鱼量肯定不小,看看以后能不能拉上关系。这么想着,王学友走进店去。店里的一帮年轻服务员正在搞卫生,见王学友进来,说:“我们还没正式营业,请改天再来。”王学友说:“我找你们老板谈点事。” 老板刚好在店里。原来这一晚太平洋渔港厨房间在试菜,老板来亲自压阵。一个服务员进去把老板叫了出来。 老板长得矮胖。圆圆的脸,两条细瘦的眉毛向外挑,像在互相赌气。手腕一圈黄色的佛珠让王学友看了好几眼。老板看着王学友,问:“找我?什么事?” 王学友谦和地笑了一下,说:“我住你楼上。你的厨房油烟影响到我家了。” 老板说:“是吗?那真的对不住你。店在筹备期间,事情太多。在这一点上,我们是欠考虑了。我们会想办法把这个问题解决掉。” 王学友见老板人爽快,不像难打交道的人,回答也颇有诚意,心里不免松了口气。 等王学友第二天下午从菜场回家,一楼的酒店已正式营业了。王学友站在小区门口,看到酒店前的花篮排出去老远。王学友回到家,把卧室窗户打开,仔细察看了一下酒店厨房的油烟出口。没有油腻腻的青烟喷涌出来,放下心来。但到了晚上六点多钟,情况忽然发生了变化。楼下的青烟在嗡嗡的抽油烟机声中,一股一股地往外喷。王学友火一下子上来了,跑到酒店去找老板。老板却不在。酒店的一个女领班说:“我们老板要到晚上八九点钟的样子过来。”王学友说:“那你们赶紧把排油烟机停了。”女领班说:“这是老板才能决定的事,我们哪敢自作主张去停呢。”王学友提高了声音道:“你们要讲道理,不能只顾自己赚钱,不顾别人死活。” 对女领班讲这些话,等于屁话,每一点用。王学友怏怏回家。吃晚饭时,整张脸还是铁青的。赵丽见了,说:“等一回我们一起去找老板讲理。”待到晚上八点多钟,夫妻俩到酒店去。老板仍然没来。女领班抱歉地说:“我们老板出差了。”王学友问:“怎么又出差了?你不是说他晚上过来嘛。”女领班说:“老板生意做得大,时不时出去办事,很忙。”王学友心里愤懑越积越多:“他什么时候回来?”女领班说:“什么时候回来,老板没说,我们不清楚。”王学友暗自冷笑了一声。明摆着,老板是在躲他了。 此时酒店大厅里坐着不少客人。这个城市的人,喜爱吃新鲜。一个新店开张,总会引来食客盈门。因为新酒店为了打牌子,不仅在菜的质量上不会拆烂污,甚至还到外面请了烹饪高手来掌勺。王学友估摸了一下,决定此刻要拿出强硬的态度来。于是他亮开嗓门说:“开店也要讲点道德,不能做这种损人利己的事。” 女领班见王学友情绪上来了,说:“我们副总在呢,你有话可以跟她说。”王学友暗想,自己刚一强硬,就把副总搬出来了,看样子以后还得强硬行事。女领班通过对讲机联系上副总,然后对王学友、赵丽说:“副总有空,我带你们去吧。” 王学友、赵桂香跟着领班到了副总办公室。副总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一头乌黑的长发,略施脂粉的脸显得很素净。副总见王学友夫妻进来,立起身来,微笑了一下,示意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女领班给两人倒上茶走了。副总轻言细语地说:“酒店刚开业,事情多,在一些细节上还做得不到位。油烟问题我们一定尽快解决。” 王学友已经听老板如此说了一边。再听一次,就觉得刺耳,这次怎么也不轻易相信了。况且在这事上,王学友觉得自己占着理,不能听凭酒店摆布。王学友说:“我希望你们今天就能解决这个问题。”副总听了,思索了一下说:“今天解决问题是根本不可能的。我们要与装修公司商量,对排油烟管道进行设计,这些都需要时间。” 王学友说:“你少糊弄人。要是你们诚心解决排油烟问题,还等到今天?” 副总听了,反问道:“你们说该怎么办呢?” 王学友说:“停止营业,到改好排油烟口为止。” 副总听了,说:“你这个建议不错。但我们酒店投资巨大,光装潢就化了三百万。为了你们家停止营业,你们就该补偿我们一点损失,至少10万元吧。” 王学友从沙发上跳起来,说:“这是你们自己的问题,凭什么要我们来承担损失?” 副总沉下脸来说:“你们这样讲就没有道理也没法谈了。上告到法院,到居委会反映,你们要怎样就怎样去吧。” 一旁的赵丽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最怕酒店摆出这种又冷又硬的态度。这种事通告正规渠道解决,一是时间拖得长,二是自家的实力没有酒店硬,结果还真难说。遇到这桩事情,还得靠自己解决。于是,赵丽说:“我们为什么要到法院去、到居委会去?你们一天不给解决,我们就天天到你门口来闹,让你做不成生意。” 但赵丽话音未落,从屋外进来两个大汉。他们手臂上乌青的纹身让王学友心里发毛。一人沉着脸,走到王学友面前,伸手就捉住了王学友的脖子,提起来往墙上按。王学友一百四十斤的身体就被提了起来,脚尖勉强够着地面。那人凶目圆睁,大喝一声:“还讲道理吗?”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王学友竟然尿了裤子。黄色的尿液顺着他的裤管滴落,在地板砖上积聚了好大一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