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帖最后由 不吃苹果 于 2011-4-3 08:59 编辑
老街
老街究竟有多老,我问过我爷爷,他说在他有我这么大的时候,老街就很老了。说话这年我也就5岁,穿着开档裤,穿着棉布老虎鞋,有没有拖鼻涕我记忆里不太清楚,从家人的口中我是个干净的小孩,干净到吃任何东西都要用水洗洗的地步,包括油条和麻团。
麻团是爷爷从老街上带回来的,一根小绳提溜着,晃晃悠悠随着爷爷走几里地,来到我面前,从爷爷出门起我就闻着了麻团的香味,一起闻到的还有老街的味道,喧闹的,嘈杂的,熙攘的。人来人往。
老街在河边上,许多房子一半身子就那样扎在水里,记忆里最深的是那家铁匠铺子,叮叮当当日夜响个不停,我也曾经纠缠着要打把宝剑宝刀的来耍耍,实在不济来根尉迟恭那样的钢鞭也行,我可以骑着家里的大黄,举着钢鞭去保护评书里落荒而逃的唐王,大黄是狗,不是黄骠马,宝剑宝刀也没有,只有钉耙和锄头。
老街上最热闹的茶园,赶集不赶集都坐满了人,年老的长者居多,围坐在长条凳上,那桌子也就是一块板子四条腿,桌面坑坑洼洼节节疤疤,茶壶里放了一把碎茶叶末,先来的给后来的挪出个放下屁股的位置,跑堂的过来加个茶盅,从天到地,从国际形势到地里的庄稼,从娶媳妇到嫁女儿,从生老病死到妖魔鬼怪,话题很大也很杂。茶园的旁边就是酒馆,和茶园通着,门帘子一掀就是另一个天地,我对酒馆的蚕豆记忆很深,每年新豆下地就是水煮蚕豆,里面加了茴香和大料,比家里煮的香百倍,新豆结束后就是铁蚕豆,大人在喝酒,给孩子抓几颗,舍不得一时吃掉,就聚拢几个孩子找张桌子弹蚕豆,谁把谁打中并且不落桌,就算赢了,输的自然就少吃一颗豆,我每每都是看,嘴里含一个,把皮泡软了才舍的咬开,夕阳西斜时,大人的酒喝完了,小孩也就一哄而散,输惨的免不了哭闹,也有抢豆打架的事情发生,大人互相打哈哈,拉扯开来,相互招呼着回家去了。
酒馆里下酒的东西除了蚕豆还有臭豆腐,小时候不懂,心想既然臭了怎么还能吃,后来明白那只是一块淡红的豆腐乳,印象里有个每天在酒馆泡着的人,走路一歪一趔,大人说是朝鲜战场下来的,背过死人开过枪,立过功有勋章,毛主席接见过的战斗英雄。我们便喊他英雄爷爷,他面无表情看看我们,低头吃他的酒,鲜见理睬,我们如此殷勤的原因很简单,一是小娃娃对英雄的崇拜心理,二是讨个好,想尝下那豆腐的味道。只是他总是很淡然,半口酒,筷子轻拂一下那核桃大的豆腐,对我们的存在熟视无睹。散场后他趔趄着站起来,那块豆腐用油纸包好捧在手心里,摇晃着回家了。一路歪斜,一路小曲,哼哼呀呀不知名的调。
每个月的月中都飘来榨油的香气,浓郁了整条街,街中央的青麻石板张开鼻子拼了命呼吸。老街在香气覆盖下进入黄昏,夜色低沉,喧嚣远去,临街的门一扇扇被关起,街角的铁匠铺“叮当”声悠长,褪色的酒旗在风中摇曳。
远远地,清明来了,虫子在庄稼地里翻了个身,睡梦中,四月的老街在记忆里醒了。
(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