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小说) 1.2.3.4.5.6

sweetfish

在所有反思文革时期的文章里，我独爱王小波。呵呵。。轻松，诙谐，还有熠熠生辉的浪漫。今天读菊哥的文字似乎类似，假如加点场景描写与人物对白将更加精彩。小说假如增加人物对白，更能体现独特个性。{:soso_e163:}

猎犬

累死我了，光编辑就整的我一身汗，花的时间几乎可以和写的时间相等——还是没整好。{:soso_e110:}

猎犬

sweetfish 发表于 2011-12-21 18:38
在所有反思文革时期的文章里，我独爱王小波。呵呵。。轻松，诙谐，还有熠熠生辉的浪漫。今天读菊哥的文字似 ...

谢谢小鱼指教！是滴，本文就是想用一种荒诞近乎荒唐的文字来描述那段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往的。
由于准备仓促，而又急于完工，所以，呵呵。

猎犬

山中过客 发表于 2011-12-21 18:27
通俗易懂，不错！

谢谢过客喜欢。

萧若秋

慢工细活，精品。
忐忑着许根茂的命运{:soso_e163:}

猎犬

（4）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大人们依然顶着烈日在地上刨，汗滴到土里嗞的一声就没了踪影，连白气都来不及升起。树叶绿的直喘气，耷拉下头，把脸卷了起来。就连一直聒噪的知了也停止叫唤，躲在树荫里凉快去了。
      我和几个孩子正在兴致勃勃的玩“田字格”游戏，其中少不了村长儿子戴魏峰，经常会输了被我和翠翠扭着耳朵到处转。那时候的夏天总觉得不热，虽然后来知道绝对气温都在40度以上，冬天也不觉得冷，即使单衣薄裤，河上结冰能走人。几十年后，我总结了一下这种不怕热和冷的原因，觉得主要还是现在人没信仰，好吃懒做。不象我们当时，每天有毛主席思想照耀，时刻温暖和清醒我们这些纯洁的无产阶级革命小将们的头脑！
       突然，强烈的阳光一下子消失无踪，空中不知从哪冲来的大片乌云，奔腾着，咆哮着，滚滚而来，顷刻塞满天际，后来的压着前来的，一层一层，相互撕咬着，倾轧着，仿佛在战斗，又像是发泄着无穷的愤怒。真个是狼奔豕突，鬼魅魍魉。多少年后，我再也没见到过如此短时间内集聚的乌云，就连电影里日本鬼子进村时的天空也没有如此仓促和霸道。
        我后来称之为“愤怒的午后”！
        那天，由于空气中急剧的负离子，撑的我格外的兴奋，我暗想：肯定有大事要发生了。
        随后，瓢泼大雨铺天盖地的卷来，树头猛摇，白烟笼罩，窗棂格子在“咯咯咯”的打颤，未关老的木门在“咣当咣当”的和着，一切显得如此的狼狈，又狼狈的如此恰如其分。
        一顷，我和伙伴们便被淋的象扔进沸腾的热水里已经被拔了毛的光溜溜的鸡鸭了。
       “到我家去躲雨”新任村长儿子戴魏峰这时象缓过魂一样的说。
       “不，我家最近，就去我家”。我命令似的说，带头冲向家中。我知道：小将们肯定都会尾随而来的。
       刚进家门，我们被一幕惊呆了：徐根茂正用两根插门棍交叉起来，顶住在窗台上的“毛主席在安源”的巨幅画像。画像上，年轻的英俊的毛主席穿着黑布长衫，头发滑溜溜的倒向后面，手握一柄油布伞，没打开，微风掀起长衫下摆，背景是清一色的黑色，空中也翻滚着乌云，预示当时社会的黑暗险恶。那空中的乌云，我后来觉得很像当天的天气。
       这是我钟爱的一副油画，画面上的毛主席特别的亲切和蔼，而且英俊，他颔下的那颗大大的胎记，一直是我模仿的目标，有几次我用橡皮或者面粉搓成个小小的圆，按在我的下颔，神气活现的在伙伴们面前走来走去，但总是很快的，“圆”就掉了下来，搞的我很是恼火，觉得每次都没起到该有的效果。
       “徐根茂，你在干什么？”不知从那迸发出的勇敢和汹涌的怒气，我直呼其名！
        “我在用木棍顶住毛主席像啊，不让它被风刮倒。”徐根茂显然被我的气势威骇住了，转身看看十几个圆目怒睁的小将们，有点胆怯。手有点发抖，差点将毛主席像带倒。
         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接住油画，再次发飙：还狡辩，你分明在给毛主席打“叉”，你看，你刚才还想打碎它（油画是用玻璃裱糊的）。
        “我没有”。徐根茂有些气馁，风吹散了他额前的头发，显得有点狼狈。我突然觉得他有点可怜，他可是我的父亲啊？！但这念头只是一闪，马上就被否定掉了。因为毛主席的话又响彻在我的耳边：我们要勇于和一切坏人坏事做斗争，打倒一切反动派，千万不能忘记阶级斗争，不能让阶级敌人有机可乘，有的时候，甚至要大义灭亲！
         “对，你就在给毛主席打叉，我们都亲眼看见了！”伙伴们情绪激昂的附和着。
          “我，没有……”徐根茂声嘶力竭的喊出这声，然后就四肢无力的瘫在了地上。我仿佛看到他躺的地上汪出了一滩水，由于外面下着大雨，也就没有多想。
          于是，我抱着油画，和伙伴们一起冲到雨中，冲向大队部。
          由于人证、物证俱全，徐根茂被荷枪实弹的人武部战士带走了。晚上，我的舅舅，也就是村长，跑到家中，很是赞赏了我一番，我妈也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我，一个劲的夸我：不亏为毛主席的小将，知道大义，有前途。伙伴们更是欢呼雀跃的围绕着我，一起为这件轰轰烈烈的大事而激动的睡不着觉，都为自己是这桩事件的参与者而感到自豪。
        当晚，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被一个梦惊醒，我梦到了原村长的那个象大山芋一样的头颅，我正被那块黑森森的大洞吸引，一步一步的往里坠，越坠越深，越坠越黑……
       醒来后，我想起了徐根茂，看看窗外的漆黑夜晚，突然感到徐根茂的命也像这黑夜一样，黑的彻底，看不到一丝亮光。

sweetfish

大义灭亲，灭掉了千百年的伦理，却没有树立独立精神。写得很好。

月下漫步

写小说是很辛苦的。{:soso_e160:}
今天特地看了一遍，期待续集。

冰蓝兮儿

回望历史，虽然没有清晰概念，但在猎犬的文字中嗅到革命的腥风血雨。
顶！好小说！有厚度！

猎犬

sweetfish 发表于 2011-12-22 12:09
大义灭亲，灭掉了千百年的伦理，却没有树立独立精神。写得很好。

点个正着。

猎犬

月下漫步 发表于 2011-12-22 21:07
写小说是很辛苦的。
今天特地看了一遍，期待续集。

谢谢赏光。

猎犬

冰蓝兮儿 发表于 2011-12-22 23:29
回望历史，虽然没有清晰概念，但在猎犬的文字中嗅到革命的腥风血雨。
顶！好小说！有厚度！

谢谢冰儿。其实，我也是道听途说，我生人时，革命基本完结。即使还有余温，我那时太小，没有记忆的。
谢谢冰儿的夸奖，你的小说很有现代气息！

猎犬

（5）
        正当我在村中耀武扬威的走的那几天，徐小毛突然把我拉到一个角落里说：傻孩子，你这么搞，可能你父亲会被打成现行反革命的。就象村东那个老地主一样，拉到水库边镇压。脑袋被轰的象村长一样。
      我知道，他说的是原任村长。
      “那我舅舅和妈妈怎么表扬我做的对呢？”
      “傻孩子，你爷爷和曾爷爷死在谁的手里的？”徐小毛摇着头问道。那眼光仿佛在看着一个大傻瓜。“你父亲，哦，就是徐根茂娶你妈，当初就是你舅舅安排的，否则他当不了老师，更不必说做现在的教务主任了。就是这样，你舅舅哪里真的一点都不担心你爸以后找机会报复他啊？”别看徐小毛平常憨不拉沓的，现在说起来倒一套一套的。显然向着我父亲。也难怪，谁叫他们经常凑在一起拉二胡，吹笛子呢，吹到傍晚时，还经常在我家吃饭。不光吃饭，还喝酒吃花生米和猪头肉，这可是很紧俏的。而尤为讨厌的是：他们竟然从来不让我上桌子，不上桌子也罢，你拿些花生米或者夹两块猪头肉给我也行啊，但就是从来没有。想到这里，看着摇头晃脑的徐小毛，我的眼睛不禁喷出无穷的火，呼吸也急促了起来，鼻翼张的老大，面色煞白，拳头抓紧了，想狠命的砸向他那颗已经没几根毛的脑袋。
      “徐家要完喽”徐小毛大概已经感到了我的变化，又摇摇头走了。几步之后，还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然后又叹口气走远了，风吹着他那几根稀稀拉拉的头发东倒西歪，显得更加稀少了。他看我的眼光，我觉得很复杂，所以至今都记得。里面有鄙视，有可怜，还有痛惜，甚至还有几份关心。
       在那一刻，我心里真的有点担心起父亲来了。
       晚上，戴革命跑到家中对我妈说：县里明天来人，估计要押着老徐回来公审了……那天，我第一次听到舅舅把父亲喊成老徐，而且声音显得很别扭，透着一点滑稽，我感觉有点幸灾乐祸。但是，还是“公审”这个词更加吸引我。我看过被公审的人，被理成光头，双手被绳子绑着捆在身后，脚上还有铁链子，嘴巴里还塞着布条。然后，戴着大盖帽的人坐在台子后面的椅子上，念一份很长很长的纸，念到有的地方，下面的听众还会大喊，有的甚至举着拳头喊，还有些人会哭。于是，大盖帽把双手伸出来朝下压，会场又恢复平静，然后大盖帽继续念。过段时间又有人大喊，还是有人举拳头，还是有人哭，然后再安静下来继续念，循环往复，周而复始，都大同小异。那次，我对念的内容不怎么在意，我就在意两件事：一件就是那顶大盖帽，真气派，心想要是自己戴上，肯定也很威风，叫人家不要说话，估计也可以。还有一件就是为什么要用布将那个人的嘴塞住，整个会议我一直盯着那个人看，那人有时会将身体左右摆动，好像要挣脱一样，表情一直很痛苦，不，不光是痛苦，还有恐慌，最后当他听到：反革命罪，立刻枪决时，全身瘫掉，倒在台上直抽抽，我看到他倒下时满脸都是绝望的神色。台下于是一片骚乱，很多人站了起来。我踮起脚尖想看，可是，什么也看不到，前面已经被人挤得水泄不通。我当时虽然不太明白枪决是什么意思，其实这些我都不关心，却老是在想：这人被布塞住嘴，为什么不会被闷死呢？
     后来，那个窗子上也竖着铁条的车，将这人带走，呼啸而去，后面跟着一辆军用大卡车，上面站满了解放军，身后都背着枪，刺刀朝天上竖着，发出的光耀了我的眼好一会。
     听那些胆子大的看到“枪决”现场的人回来说：那人被带到西山河滩上，一脚踢的跪在河边，一解放军用长枪抵着他的后脑勺，嘴里的布被抽了出来，刚喊出一声什么的，就听“砰”的一声，那人全身向前倒去，来了个着实的“狗吃屎”，闷在那里。然后解放军迅速用一大块布包了，连那块跪过的土都铲了和尸体包在一起，扔到了卡车上。
      走了。
      然后就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人群散了，边走还三三两两的评论着。血红的太阳慢慢坠进西山，河面上那些被“砰”的一声惊飞的野鸭，又游在了上面，一边游，一边用嘴嘬口河水，昂起头咽进肚里，脖子便顺着喝下的河水一鼓一鼓，最后回复如初。偏着头用一边的眼睛一块一块的瞄，动作一顿一顿的，不连贯仿佛脱节，有点象旧式卡通片里的动作。看上去有点滑稽，又有点傻。
      据站的近的人回来说，那人的头颅就象一块被挖空腐烂的地方的大山芋，露出一个黑森森的大洞。
      五天后，徐根茂回来了，站在大卡车上。令人意外的是：他的手居然没有被绑着，还笑嘻嘻的朝来看的人挥手呢！

猎犬

（6）
     村里老早得到通知，会场就设在大会堂中。台上摆开一溜桌子，桌子后面摆着5、6张椅子，桌子用雪白的台布蒙了起来，上面整齐的按照椅子摆放着茶杯。和那次“公审”一模一样。
      徐根茂和一群大盖帽一起走进了会场，但没被绑住，间隙居然还和旁边的一个干部模样的大盖帽说了一句话。满会堂的群众有段时间的静匿，安静的很诡异，甚至可以听出徐根茂和那个干部模样的大盖帽之间的耳语，静的连一个哮喘的人发出的略带痰音的呼吸声都能听到。突然，一个人忍不住放了个屁，于是，整个会场象炸开了锅，各种声音立刻嘈杂了起来，大部分是爆发后的毫无遮拦的笑声。甚至有一两声清脆的胆怯的掌声。
      这时，徐根茂和大盖帽已经走到台上，居然一屁股坐在了主席台上，和干部模样的人紧挨。
      村长戴革命站在话筒前，用嘴吹了一下，清清嗓子说到：大家安静，安静了。下面请县人武部朱部长讲话，大家热烈欢迎。
      掌声便肆无忌惮的响了起来。
      坐在徐根茂旁边的朱部长拉过话筒，一边示意大家停止鼓掌。
     “关于徐根茂同志错误行为的处理决定。”朱部长看了看会场，眼睛一扫“经过组织认真调查，深入群众多方核实，上报县委、县政府审核，对徐根茂同志作出如下处理决定：撤掉他丹凤县茂林乡大徐村小学教务主任的职位，但继续担任该小学老师。现行反革命罪不成立！”又响起一阵掌声。朱部长喝了口水，等大家停下后，推开稿纸，继续说到：不过，小徐啊，这次事件你要引起足够的重视，你说，你用什么不行，要用木棍顶起敬爱的毛主席像呢？这时，会场有人喊起：向伟大的正确的光荣的毛主席致敬！于是，很多人站起来附和。朱部长停了停继续说到：或者，你直接抱到怀里，安放在柜子里或者八仙桌上也都可以嘛，怎么能这么冒冒失失的贸然行动？！随后，看了看徐根茂，见到徐根茂面色绯红，在一个劲的点头后又说道：有人说，小徐犯了反革命罪，我觉得这种言论很武断，很没有根据，也是很不好滴，我们不能放过一个阶级敌人，但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要善于区分阶级矛盾和人民内部矛盾，对阶级敌人我们要实行无产阶级专政，狠狠的打击，不能让他们有机可乘。随后，降低了声音，很缓和的说：对于人民内部矛盾，我们就应该批评、教育和帮助，让他知错就改，改了后还是好同志！小徐同志从小就积极要求进步，是大家的好同志。大家知道，他是抗日小英雄，那块排子是我亲自来颁发给他的。陈毅首长还一个劲的夸他是“好娃子”。朱部长学着四川口音说，惹的一些人笑了起来，朱部长还伸手摸了摸徐根茂的头，徐根茂乖巧的笑着，然后接着说：我们的小英雄，是革日本鬼子的命，是日本鬼子的反革命，怎么能是人民的反革命呢？！不能让我们的小英雄没有被鬼子杀掉，却冤枉死在人民的手中！这样，不是让鬼子得逞了吗？但是，小徐同志，你这次的教训也是深刻的，一定要好好总结，回去写个书面检查给我，我要看你认识是不是深刻！然后，用眼睛搜索着会场，同时说到：听说，这次事件是小小徐发现并上报的，很好嘛，一点小小的年纪就知道了大义，值得表扬。然后俯下身来问了徐根茂一句话：小小徐叫什么名字啊，在哪里？也上来给我看看。于是，村长戴革命立即跑到话筒前喊道：请徐同国上台，请徐同国上台，快，接受朱部长的检阅。我当时脑子“嗡”的一下蒙了，以后发生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只是模糊的记得有人将我推上了台，朱部长象摸徐根茂一样在我头上也摸了摸。随后还在我腮帮子处摸了一把。
     当天，我就对这个耳刮子记忆深刻，因为我当时觉得很疼，火辣辣的，甚至鼻子都连带泛出酸味。不象疼爱似的的摸下，倒象结结实实的扇了个大嘴巴。
     回来后，我照了照镜子，发现腮帮子处有隐隐约约的红印。
     这次事件，最后以徐根茂的完胜收场——在朱部长收到徐根茂的检查，批了“很深刻”三个字后，徐根茂回复了教务主任的位子。而我，则完完全全的沦落为失败者，不光如此，还加上了“逆子”的骂名。村中大人见了我都翻白眼给我看，徐小毛更是高兴，当天就买了猪头肉和花生米上我家来喝酒，照例不让我上桌。最为要命的是：伙伴们已经离我而去，簇拥到戴魏峰的身边，翠翠从此也对我嗤之以鼻，横眉冷对。我伤心透了，翠翠的眉毛本身就很细长，象两瓣细细的柳叶，弯弯的，整整齐齐，长短一致，齐整规矩，严格按照次序排列，远远望去，又像两弯皎洁的弦月，比“画眉鸟”的眉毛都要漂亮，让人心生愉悦，忍不住要摸下。但是，现在这两弯弦月对我横着，就象两柄锋利的剑，直刺我的心脏，刺的我千疮百孔，冰凉冰凉。
     这段时间的我，就象那只一直跑在外面的野狗，找不到吃食和伙伴，只能“嗷嗷”的哀嚎，有时，还要回过头来，用自己的舌头舔舔自己身上的伤口。

毛毛

太精彩了。有看头。

萧若秋

放一个屁就可以取得胜利

芦花荡

拜读！越看越有味！犬哥力作！

sweetfish

{:soso_e179:}小茂根反省源于被孤立。

sweetfish

“突然，一个人忍不住放了个屁”，屁，既可以让人捧腹大笑，又可以让人做AK47，比如对着伟大领袖放个屁，肯定得受到最严厉的批判。{:soso_e115:}

冰蓝兮儿

期待继续哦！
好精彩，很想知道徐根茂后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