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换装》（发财到广东）

佟平

换装（发财到广东）

（修订稿）

引子

“东南西北中，发财到广东”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初期响遍全国的一句流行语。一时间，不但全国各地的各种人才纷纷“孔雀东南飞”奔赴广东沿海经济特区，就连全国各地的普通民工也呼亲唤邻蜂拥而至，形成了中国近代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快乐大移民。

在这些背井离乡奔赴广东沿海经济特区的人群中，除了有怀才不遇的各类管理技术人员和不愿意在家里种田的农民，还有失败的商人、失意的官人、下岗的工人、退伍的军人、爱情婚姻失败或遭受挫折的人，当然也有专门来投资的人和来追求爱情的人。

这些人来到广东之后，有的确实发了财，尤其是那些来得比较早的人们，几乎是只要及时地跨出了那一步，不管干什么都能赚钱，买股票赚钱，打工赚钱，做贸易赚钱，哪怕开个小卖部，经营一部公用电话也能赚钱。但是也有的人来了之后被碰得头破血流、无法生存，只好黯然打道回府。更多的人则是来广东打工几年，赚一点血汗钱后重回故乡。真正能在广东如鱼得水、发挥才华、安家落伍的内地人不会超过百分之十，真正能在广东爱情事业双丰收、发财致富、安居乐业的不会超过百分之一。

改革开放三十年，人次过亿的外来打工者为广东的大开发和大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与此同时，他们的命运和人生也被广东这块热土所彻底改变。

40岁的肖守义不是个简单的农民，他是个有故事的农民。为了改变在家种田的命运，他16岁从村里出来当兵，可是当兵6年后还是回村种田。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当上了团县委书记，短短2年后却又被清洗出政坛。随后，他总算进了国营企业，却偏偏遭遇国营企业破产，再次回家种田。再后来，他在全民经商的大潮中下海，却被人骗走了的巨款，还是得回家种田。

尽管如此，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河南农民肖守义，在南巡讲话的激励下，在他40岁的求职“高龄”，满怀一腔热血、赤手空拳，毅然迈出了南下广东打工的脚步。

广东，等待他的将会是怎样的挑战？广东，又将给他带来怎样的命运？让我们一起揭开肖守义广东打工十八年的传奇。

（未完待续）

2009-5-4

[ 本帖最后由 佟平 于 2009-5-8 17:49 编辑 ]

佟平

（小说连载）01：《换装》（发财到广东）

烈日炎炎之下，深圳特区检查站前开来一辆从广州到深圳的中巴车。

中巴车载检查站前停下来之后，中巴车上的售票员大声让所有乘客下车，步行通过检查站的人员通道进入关内，然后再上这辆中巴车，继续开往深圳火车站。

中巴车售票员让乘客记住车牌号，不要上错了车，同时提醒乘客，过关后要及时上车，否则车不等人，你不来，中巴车就走了。

中巴车上的乘客刚下完，中巴司机就迅速将中巴车开动，从检查站的机动车辆通道进了深圳关内。

刚从河南来的肖守义紧跟着中巴上下来的其他乘客迅速向检查站内走去。

深圳特区检查站里面有十几条过关通道，每条通道前都有一位边境武警逐一认真检查入关者的证件。肖守义在排队轮候过关的时候才注意到其他乘客在通关时除了出示身份证之外，还出示一张深圳特区通行证，顿时感到一阵恐慌，因为他没有通行证，担心过不了关。

肖守义第一次来深圳，不知道进入深圳特区应该先在家乡派出所办理一张特区通行证。现在已经到了这里，也只好听天由命了。他心里筹划着怎样向武警战士求情，希望能高抬贵手放他过去，否则中巴车就要开走了。谁知等他来到检查站前，递上身份证，正想开口说明时，武警已经将他的身份证扔了出来，不耐烦地喊道：

“下一位。”

肖守义只能怏怏地挤出人群，眼巴巴地看着同车的乘客一个个进了关，眼巴巴地看着那辆把自己从广州拉到这里的中巴车在关口那边开走了，肖守义只能干着急。

好在肖守义毕竟不是第一次出门，也在武汉、重庆跑过生意，算得上是个走南闯北的人，遇到这样的意外并不惊慌。他从钱包里翻出离开家乡前老战友王志鹏给他的联络纸条，在检查站外面的公用电话亭给王志鹏的战友、深圳市北岭宾馆的经理刘永成打了个电话。
电话打通后，刘经理一听那么亲切的河南腔，以为是王志鹏来了，非常热情地表示欢迎，后来才搞清楚不是王志鹏，是王志鹏的同一个镇上的战友肖守义，口气就冷了不少。听明白了肖守义的处境之后，刘经理就抱歉地说，现在不巧没有时间，也没有车过去。这样，你先在检查站外面等着，我来安排一下，可能要迟一点，但保证今晚把你接进关来。

肖守义就在电话中再三向刘经理表示了感谢。

肖守义放下电话，从公用电话亭出来，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刘经理要到晚上才能来接我进关？现在午饭还没有吃呢。肖守义心里不免有点担心。

肖守义和王志鹏是从镇上同一批入伍去部队当兵的，在部队里，肖守义分在连队当战士，王志鹏因为入伍前在公社当干部，所以入伍后分在团部当新兵培训干事。刘经理是王志鹏的战友却并不认识肖守义。刘经理在王志鹏他们入伍后不久就专业来了深圳。

十月的深圳依然骄阳似火，不一会就烤得人手上脸上直掉皮，火辣辣地疼。好在深圳特区检查站不是露天的，可以让肖守义在里面免受阳光暴晒之苦。他买了一瓶水，边喝边呆呆地看出检查站外面的大马路出神，来深圳前与王志鹏喝酒的那一幕又在眼前浮现。

王志鹏与肖守义是1969年末从村里入伍去湖北当兵，六年之后又同一批退伍回村。由于他们在部队里合伙干的一件意外事件，让他们回村后不久，神奇地分别进入政府部门当官。王志鹏当上了南阳地区直属机关党委书记，肖守义当上了辉县团县委书记。谁知好景不长，两年后，几乎是在一夜之间，这两人被清理出政府机关。

王志鹏被罢了官后直接回村当了农民。肖守义不甘心直接回村当农民，顽强地继续留在城里的国营企业工作。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有想到那样一家4000多人的国营企业也会突然破产，工厂破产后，肖守义也回到村里种田。不甘心的肖守义又进城经商，好不容易赚了一点钱却被骗子骗走，无奈之下再次回到村里种田。

肖守义在经过这样的挫折之后，就觉得王志鹏当年直接放弃在城里的工作回村当农民的决定非常英明、非常有远见，内心对王志鹏又增加了几分敬佩。从湖北经商失败回村后，就经常去找王志鹏喝酒。

王志鹏已经回村当了十几年农民了，但是当年当官时的那股傲气、那个架势，还是没有变。说起话来，也还是有腔有调。两个战友自从退伍之后，转眼间又是十几年，再次一起喝酒，自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王志鹏听了肖守义经商被骗钱的经过之后，开导他说，你也别再惦记那笔钱了，其实那笔钱原本就不是你的，你命中就不会有财运，所以即便你能一时赚了钱，那钱早晚还得离开你，不是被骗走，就是用其他的方式离开你。

（未完待续）
2009/5/4

[ 本帖最后由 佟平 于 2009-5-8 17:50 编辑 ]

萧若秋

东莞美女，金钱，权力，一个物欲横流，精神找不到归宿的地方

佟平

连载02，《换装》（发财到广东）

王志鹏接着说，我退下来这几十年一直在琢磨命运这个东西，你说相信命运是迷信吧，可是仔细琢磨还真有点意思，让你不得不信，就比如你和我吧，命里就没有当城里人的命，可是说来也奇怪，意想不到的好机会还就能像天下掉馅饼似地掉在我们头上，让我们体验了一下当城里人的滋味，还当了官。可是结果怎样呢？还不是重新回到农村来种田！你再看看李军波，我们当初都嘲笑他，说他不懂得要官当，可现在我们两个当初当官的，今天都成了农民，他这个当初不要当官的，却当上官了，听说他现在已经是郑州市交通民警分队的队长了。这是因为他比我俩聪明还是比我俩更努力呢？我看都不是，就是因为他的命比我俩好。所以我现在是越来越相信这句话了：命里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

肖守义不是个相信命运的人，但是在肖守义心目中，王志鹏是个比自己有文化的人，年龄也比自己大，因此听了之后还是连连点头说：

“有道理，有道理，来，来，来，我们来喝酒。酒真是个好东西，有道是皇帝万万岁，小民天天醉。”

“哈哈，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想不到守义你现在也是出口成章啊。”

“哪里是什么出口成章，这都是以前在国营棉纺厂陪领导喝酒听他们吹的，我哪懂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他们说的东西多了，我记不住，只记住一两句觉得有意思的，我还记得一句叫什么‘酒里乾坤大，杯中日月长’。”

从那之后，两人就经常一起喝酒。肖守义嫌妻子胡春丽讨厌他喝酒，因此大都是肖守义去王志鹏家喝，王志鹏一来要摆那个派，二来也不想看胡春丽脸色，所以很少来肖守义家喝酒。如此两个人喝酒的次数多了，老是喝王志鹏家的酒，王志鹏是个农民，没有什么收入，肖守义心里就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后来，肖守义想去王志鹏家喝酒的时候，往往就绕一小段路去镇上买瓶酒或者买点熟菜之类的带去王志鹏家。王志鹏开始还跟肖守义客气一下，后来也就习惯了，肖守义带来的酒也好，菜也好，摆上桌就吃喝起来。

这天肖守义又想去王志鹏家喝酒，就先去镇上的熟食摊上买了几块钱熟菜，摊贩用了张废报纸包了给他。到了王志鹏家，王志鹏让老婆去自留地采了几样新鲜蔬菜，炒了端上来，两个人就边喝边聊开了。王志鹏最喜欢的话题还是聊他当地直机关党委书记时期的故事，肖守义看得出，王志鹏虽然嘴上说已经信命，但实际上还没有从当地直机关党委书记的岁月中解脱出来，他的整个精神世界，依然活在他的那段辉煌的日子里。

肖守义对此毫不在乎，也借此机会，摆一摆自己当辉县团委书记的美好日子。因此他们越喝越有共同语言，家乡的酒尽管不是什么美酒，却把他俩又带回过去那段美好的日子里去了。

不知不觉，王志鹏老婆炒的几个新鲜蔬菜都吃完了，肖守义买来的熟菜也吃完了。肖守义习惯性地正准备将包熟菜的废报纸扔掉，忽然注意到了报纸上的大红标题新闻：欢迎你到深圳特区来！

“欢迎你到深圳特区来!”是深圳某大企业面向全国的招聘广告，诚招全国的精英人才去深圳发展。肖守义看了顿时眼睛一亮，是啊，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深圳看看，自己虽然算不上什么精英人才，但深圳既然搞大开发，应该各种层次的人都需要。

肖守义就指着这报纸上的广告，对王志鹏说：

“在村里闲着也是闲着，到深圳去闯一闯，说不定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你真想去深圳？”王志鹏认真地问。

“怎么，你也想和我一起去？”

“我想去？我要想去，我前几年早就去了。我有个战友专业后在深圳那里当一个宾馆的经理，带信来请我去给他当保安部经理，我都没去。”王志鹏不屑地说。

“你咋不去呢？是工资低吗？”

“工资倒不低，比我当书记时的工资还高。”

“这么好的机会，那你怎么不去呢？”

“我堂堂一个地直机关党委书记，去给他当保安队长？没门！保安队长你知道是干什么的吗？就是给宾馆看大门，这与解放前给人当看家护院的有什么不同？我即便不当官了，我最起码还是党员吧，我怎么能去给资本家的宾馆当保安队长呢？”

“现在时代不同了，过去的阶级斗争理论不行了。我看电视上说，那资本家也不都是坏人，现在叫外来投资者，各地政府都在鼓励招商引资，欢迎他们来啊。”

“我不管什么理论，反正我是不乐意，凭什么呀？我哪里也不去，在家挺好的，也不差那几个钱。不过你假如真想去，我倒可以把那个战友的电话给你，你去找他，保证没问题。”

“那太好了。我家里的情况你都了解，我和老婆原来就不投缘，现在我这样在家里坐吃山空，老婆更是越来越看我不顺眼。我很想出去走走，不行再回来，反正不有个家在这里嘛。就我这情况，出去闯闯也不怕失去什么，难不成还被人骗了去卖猪仔吗？”

“对，俗话说得好，树挪死，人挪活，出去闯闯也好。你要真想去，我就把我那战友的联系地址、电话，姓名都告诉你。”

王志鹏说着，就离开喝酒的桌子，去里屋找出一个小本子，又从哪里撕了张纸，将那战友的单位、地址、电话、姓名都写在了纸上，递给了肖守义。

“你直接去找他，就说是我介绍你去的，保证好使。到那里安顿了，给我来电话。”

（未完待续）
2009/5/4

[ 本帖最后由 佟平 于 2009-5-8 17:52 编辑 ]

佟平

小说连载03，《换装》（发财到广东）

“滴！滴！滴----”一阵阵刺耳的汽车喇叭鸣叫声突然打断了肖守义的回忆。肖守义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等待进关的汽车排起了一条长龙，后面的汽车等得不耐烦，在拼命按喇叭抗议。

肖守义想，闲着也是闲着，就走近检查站的机动车辆通道附近，观看武警怎样检查车辆过关。时间一久，还真看出了些门道。他发现机动车辆入关通道口站着好几位武警，其中有两位武警一左一右拦住每一辆入关的车辆。凡是乘坐私家小汽车的，可以允许客人坐在车上出示证件，证件合格就可以直接过关，但是如果是出租车上的乘客则有的可以在车上检查证件直接过关，有的则被勒令下车，从行人过关通道排队过关。

再仔细观察，肖守义发现，假如出租车上的乘客是持护照过关的外国人、港台人员，则通常可以直接在车上检查证件过关，假如是出示身份证和特区通行证的乘客，则大都被要求下车，从人员入关通道排队入关。

假如是中巴车、旅游大巴车、货柜车等，则只允许司机在车上，其他人员一律下车从人员入关通道入关。武警不但仔细检查司机的身份证、特区通行证，有的还要上车检查或打开后车厢检查，看看有没有人躲在车上蒙混进关。

这样一来，车辆过关的速度自然减慢，车辆一多，就堵起了一条长龙。这时就见一名军官从检查站出来，对检查的武警说了些什么，检查的武警立刻就加快了检查速度，简单看一下就放行了。很快，检查站前堵塞的车龙消失了。

肖守义看到武警检查通行证那么严格，越发担心来了，因为自己没有通行证可能刘经理来了自己也进不了关，那该怎么办？

肖守义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从下午三点多钟就开始仔细观察有没有北岭宾馆的车到来。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心里越发着急起来。想再打电话，又忍住了，毕竟刘经理也不是自己的战友。又安慰自己说，既然刘经理答应了，就别催，还是继续等吧。

肖守义一直等到晚上七点左右，才终于看到一辆写着北岭宾馆的面包车来了，他猜可能是来接他的，忙主动迎了上去。车门打开，下来一人，四面一看，见到肖守义也在向面包车张望。两人视线一碰上，那人就开口问，是王志鹏的战友吗？肖守义忙说，我是，我是，你是刘经理吗？是啊，是啊，欢迎战友来深圳！边说边伸出双手握住肖守义的手，把肖守义热情让进了面包车。

肖守义上了车，一颗悬了一天的心才放了下来。可是刚在车上坐稳，猛抬头看见站立在检查站机动车辆通道上的武警，立刻喊了一声：

“糟了！刘经理，我没有通行证。”

刘经理听了微微一笑说：“没事，没事，你放心在车上坐着。”

刘经理吩咐司机开车，面包车直接向深圳检查站的机动车辆通道缓缓开去。面包车接近检查站前并没有像其他车那样停下来接受检查，司机只轻轻按了一下汽车喇叭，会意武警。

检查的武警听到喇叭声后，抬头观察了一下车牌和面包车上印的宾馆名称，不但没有挥手让面包车停车接受检查，还对着汽车敬了个礼，然后一挥手，就放面包车进关了。

后来肖守义才知道，一些特殊的车牌和一些特殊机关单位的车辆，在进入深圳特区时享有免检的特权。

从那之后又过去了十几年，深圳才取消了特区通行证，但是进入特区的检查站至今依然在运转。只是现在进入深圳特区只要出示公民身份证就可以了。

1992年10月10，农民肖守义经过几次转车，终于从河南老家来到了数千里之外的深圳某区的北岭宾馆。

刘经理把肖守义安排在宾馆后面的职工宿舍里，对他说，吃饭就去职工宿舍旁边的职工食堂，想吃什么，让厨司给打什么，不用给钱，你让食堂寄我帐上就行了。你从河南来一趟深圳不容易，白天去深圳各处转转，开开眼界。

肖守义连连点头表示感谢，说一定，一定。刘经理交代完这些又补充道，我晚上还有点事，就不陪你吃饭了，你来了这里别客气，就当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肖守义原来以为刘经理既然亲自来检查站接自己进关，肯定会陪自己吃顿饭，既然吃饭，肯定得喝酒，等喝了酒之后，就可以开口请刘经理帮助安排工作。可是现在连一顿晚饭都没有机会一起吃，也就不好贸然开口提找工作的事了。心里有点失落，但嘴上还是热情地说：

“你忙，你忙，突然跑来打搅你，不好意思。”

刘经理又客气了几句，坐上面包车，走了。

（未完待续）
2009/5/4

[ 本帖最后由 佟平 于 2009-5-8 17:54 编辑 ]

性情中人

不要（未完待续），
快写啊，
好期待。

佟平

小说连载04，《换装》（发财到广东）

肖守义第二天换上在武汉做水果生意时买的一身西装，上街随便走走，发现深圳市区果然繁华，楼高、车多、人多，特别是年轻人多，放眼望去，好像全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尤其是深圳街头美女特多。后来肖守义才知道，深圳街头之所以美女特多，并不是本地产美女，而是全国的美女都跑深圳来了。

感受到深圳街头年轻的气息，肖守义决定把自己的白头发染一染。中午在宾馆职工食堂吃过饭后上街，找了半天，找到了一家发廊。头发染黑之后，镜子里的肖守义顿时年轻了许多，也精神了许多。

肖守义正准备付钱走人，发廊一个女子走过来说，老板，我帮你捏捏肩。肖守义心想，真不愧是深圳特区，服务就是好，染个发还有年轻漂亮的女孩给捏肩。忙说，好，好。

女子过来帮肖守义捏了几下，对着镜子里的肖守义说，老板真是个大靓仔啊。肖守义刚到深圳，不知道“靓仔”是啥意思，就问“梁子”是啥意思。女子以为他是明知故问，就说老板真幽默。然后用手摸摸肖守义的脸问，舒服不舒服？肖守义忙说舒服，舒服。女子便俯下身来，嘴唇几乎贴着肖守义的耳朵小声地说：要不要松骨？肖守义不懂“松骨”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脑筋反应快，以为这样捏捏肩就是松骨，就说，你现在不已经在松我的骨吗？女子笑道，不是在这里松，是到楼上去松，要不要嘛？肖守义这才明白过来，忙说，不好意思，我下午约了客户，晚上再来。女子并不恼，笑笑说：老板可要说话算数哦。

肖守义出了门吓了一身冷汗。来深圳的火车上就听人说深圳的“小姐”到处都是，果然名不虚传啊，大白天也敢做这个生意。幸亏及时脱身，否则被缠上了就麻烦了，一是身上没什么钱，二是怕染病上身。

肖守义夫妻感情不好，婚姻纯粹是为了应付，因此对于性生活一直也不是很热情，时间长了，性欲也就冷淡了，眼下虽然才年近四十岁，已经对性没有太大的热情了，让他花钱冒风险去嫖妓，那是不可能的。

肖守义闲着没事，出了发廊继续上街闲逛。不知不觉走得有点远了，为了赶回宾馆食堂吃免费晚饭，他大步匆忙往回赶。

晚饭后，肖守义去宾馆里四处转了一下，发现这里的保安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也就不好意思开口向刘经理要求在这里当保安。在宾馆里面转了一圈，想想回房间也无事可干，就再次信步上了大街，去看看深圳的夜景。

肖守义才出宾馆大门不远，忽然迎面来了两个穿着暴露的女子，见了肖守义热情地招呼：

“老板，一起去玩好吗？”

肖守义在武汉做水果长途贩运生意的时候是被人喊过老板的，听这两位女子叫他老板，还以为这两个女子是自己在武汉贩运水果时认识的，现在碰巧在深圳相遇了，忙问：

“你们是从武汉来的吗？”

对面的女子会错意了，说：

“老板你喜欢武汉的姑娘？要不要我帮你叫一个过来？”

肖守义这才明白过来，这两位是来兜售生意的，忙说：

“不好意思，我看错人了。”

两个女子一听没指望了，丢下肖守义就去寻找其他男人，一点也不想耽搁时间。肖守义继续往前走没多远，又遇到三个女子走过来，靠近之后，同样有一人问道：

“老板，要不要一起玩玩？”

这次肖守义有经验了，老练地摇摇手，不用开口说话，就拒绝了。对方见肖守义摇手，连脚步速度都不放慢一下，就直接与肖守义擦肩而过。

肖守义想，深圳人真是讲究速度和效率，连做“小姐”的都懂得怎样抓紧时间做生意。想到这里，更是为自己来了两天了还没有找到工作而着急起来。

谁知一连住了一个星期，刘经理既没有安排一起吃饭，更没有提到给肖守义安排工作的事。肖守义几次想去找刘经理，可又犹豫着没去。他知道，刘经理肯定知道他是来找工作的，也肯定无法安排他的工作，才故意如此回避，否则，刘经理没有道理不主动问他来深圳是干什么的。

肖守义意识到这一点，才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在深圳这个市场经济发达的城市，想单纯依靠朋友、战友的关系找工作是不现实的。

其实在肖守义南下之前，肖守义的妻子胡春丽就提醒过他，可他当时还把妻子数落了一通，现在想起，不免心中有愧。

那天肖守义在王志鹏家喝完酒，说好了南下广东打工的事之后，一路走，一路想着回家怎样对妻子胡春丽说这件事。没想到，回到家里对胡春丽一说，胡春丽不但没有阻拦他，还非常支持，胡春丽说：

“你也不爱搭理田里的事，老在家闲着，总不是个长久之计，趁你身子骨还硬朗，出去闯闯也好，不行，还可以回来。你要真想去，回头把我堂妹在深圳的地址给你，他们夫妻俩都在那打工，听说混得还不错。”

“不用，不用，我有王志鹏战友的联系地址就够了，王志鹏说，只要提到他，保证好使。”

“出门在外，多一个人总让人多放心一些。王志鹏以前当官也许好使，现在不当官十几年了，人家战友认不认他的面子，还不好说。”

“你这话，我不爱听。你懂什么叫战友情吗？你以为我们那些战友都像你们女人这样庸俗、势利啊？”

（未完待续）
2009/5/4

[ 本帖最后由 佟平 于 2009-5-8 17:56 编辑 ]

卡其社

期待~

性情中人

期待，相当期待。

佟平

小说连载05，《换装》（发财到广东）

“好了，好了，我不和你抬杠，你们战友情伟大、崇高、纯洁、不食人间烟火！出门在外，多一个联络人，总多一份保障吧？总没有坏处吧？万一你那纸条搞掉了，不还有个备用亲戚好投靠吗？”

“你这样说，我赞同，有备无患。那你现在就去取你堂妹在深圳的地址，我明天就走。”

“也不用急成这样吧，深圳真有金子等着你去捡啊？”

“从湖北回来已经在家歇得太久了，早点去，早点找工作。”

“行，行，行，我去，我去。留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

幸亏有了妻子胡春丽的坚持，这一刻肖守义才没有完全绝望，他决定立刻离开北岭宾馆，去投奔妻子胡春丽的堂妹。

肖守义从钱包里找出堂妹的电话，电话打通之后才知道，虽然堂妹也在深圳，但她在深圳蛇口，距离市区还很远。肖守义在电话中说，远点没关系，我明天去蛇口来找你们。堂妹说，没问题，你来吧。

第二天，肖守义去向刘经理告别，刘经理办公室一个女文员说刘经理不在，有什么事告诉她，她可以转达。肖守义给刘经理留了话，表示感谢，就离开北岭宾馆去了蛇口。

肖守义口头上虽然向刘经理表示了感谢，但是那一刻在他的心里，对刘经理是有怨恨的，有失望的，有不满的。可是多少年之后，当他溶入了广东这块热土，当他也像刘经理一样面临来自内地向他求助找工作的人群之后，他才明白了刘经理的苦衷，他才终于明白，刘经理能对他这位素不相识的突然出现的老乡、战友的战友给予那样的接待已经是多么不容易，在广东要想帮助一个不具备市场价值的人找到一个适合的工作是多么艰难。直到那时，肖守义才发自内心对刘经理对他的接待充满感激。

肖守义很快就将明白，在广东，即便是亲人也不一定能帮他找到工作，有些人不愿意帮助，并不是因为热情不够，爱心不够，而是有心无力。在广东这个初步形成的充满激烈竞争的市场经济环境中，任何人的生存都必须凭自己的实力。明明知道帮不上忙，与其让求助者充满幻想，不如干脆让求助者早点知难而退。任何人想要在广东站住，主要还得靠自己去努力、去拼搏才行。千万不能像在内地那样，以为只要认识一两个有权的人、有一两个在广东混得还不错的亲友、就可以在广东生存下去，那是不现实的。

堂妹和妹夫在深圳蛇口环球印刷厂打工，妹夫是印刷厂的机长。肖守义找到环球印刷厂的时候，堂妹还没有下班，他就去工厂门卫室，想进去。门卫不让进，说工厂有规定，上班时间工人不许会客。肖守义给保安敬了烟，说，你就帮个忙吧，我大老远从河南来的。保安说，河南来的算什么？在这里打工的哪个不是内地大老远来的？东北、新疆来的人都有，比你远多了。都像你一样上班时间把人喊出来会客，我们还怎么工作？你也别在这里磨蹭了，一边等着去，等到下班你堂妹不就出来了嘛。

肖守义无奈，想这深圳的工厂真是不如内地工厂，没有人情味。假如是在唐河县国营棉纺厂，职工家属从几千公里外来厂探望，还不像客人一样热情迎进厂，并立刻把正在上班的职工叫来会面啊。
肖守义想等就等吧。从深圳市区一路上过来，看到蛇口这里成片、成片的都是工厂。心想，这里这么多工厂，总会有我一个岗位吧。几天的郁闷也就一扫而空，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下午五点钟，工业区的各工厂都下班了，刚刚还是空荡荡的厂区外大街上转眼间挤满了工人，都是穿着不同工厂工作服的工人，说话的声音也是南腔北调，很是热闹。

肖守义与妻子没有谈过对象就结婚，实际上那个婚结得很不情愿，几乎是被逼结婚。结婚后与妻子那边的亲戚也很少走动，所以对妻子的堂妹并不是很熟悉。再加上堂妹出来打工好几年了，肖守义记忆中堂妹的容貌就更加模糊了。这也是临出门前妻子向他推荐在堂妹的联系地址时他不想要的主要原因之一，他压根就不想来找堂妹，也以为刘经理肯定能搞定一切，根本不需要。没想到形势比人强，不来找还就不行。

肖守义睁大眼睛看着从环球印刷厂大门里涌出来的人群，努力从人群中寻找堂妹的影子。可是人都快走完了，还是没有看到堂妹。正在着急，忽然有人在他背后拍了他一下：

“守义哥？”

肖守义回头一看，见一对穿着工作服的男女青年看着他笑。肖守义看这女工有点眼熟，猜想大概是妻子的堂妹，便打哈哈地说：

“穿上工作服，都认不出来了。”

“我们认你好认，只要是不穿工作服、还站在这里左顾右盼的人、肯定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堂妹笑着说。

然后堂妹一指身边的男工介绍说，这是我老公小朱，也是河南人。两人握了握手，肖守义忙向小朱敬了支烟。小朱说，我不抽烟。
小朱像是征求堂妹的意见，又像是征求肖守义的意见说，哥第一次来深圳，我们今晚去“海上世界”吧。堂妹说，好啊，好啊，正好今晚不用加班。

（未完待续）
2009-5-4修改

[ 本帖最后由 佟平 于 2009-5-8 17:57 编辑 ]

佟平

小说连载06，《换装》（发财到广东）

在深圳蛇口太子路口，临近蛇口港码头的地方停泊着一艏法国建造的豪华游轮明华轮，这艏明华轮是1973年由我国政府买来之后，几经周转，于1983年停泊到蛇口，改造成酒店、娱乐、旅游场所。

1984年邓小平视察蛇口时就下榻在明华轮上，并为该轮题词“海上世界”，从那之后，这里就改为“海上世界”了。现在以海上世界为中心，向四周扩建成了一个饮食、休闲、旅游、商业中心，在饮食一条街上，还汇集了许多外国风味的餐馆，可以品尝到世界各国的美食。

不过肖守义和小朱夫妻对于那些外国美食只能心动不能行动，只能过其门而不入。不是不喜欢吃，而实在是吃不起。小朱夫妻带着肖守义上船逛了一遍，过了过眼瘾，三个人一分钱也没有花。

下了船，小朱夫妻带着肖守义向海边走去。肖守义这才发现，从海上世界向海边走来，全是一个个露天酒吧。不过，距离海上世界越远，酒吧的档次越低，装修也越简单。最后，直接就是一张桌子，几张凳子，一个售货亭。原来这才是蛇口打工者消费的地方。

果然，小朱夫妻招呼肖守义坐下，去买了啤酒、花生等来喝酒。喝着啤酒，吹着海风，肖守义的心情逐渐好起来。小朱对肖守义说，明天先试着跟厂里说说看，能进我厂最好，不能进，我们再想其他办法。白天呢，你也别在屋里闲着，直接去工业区转转，看到哪里招工就去试，千万别怕丢人，反正这里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去管别人的闲事。

肖守义听出了小朱没有说的潜台词：在这里找工作一切都得靠自己。刚刚有的一点好心情，又冷了下来。

肖守义第二天就开始了在蛇口的求职生涯。可是苍天无眼，似乎不能体恤肖守义求职之艰难，他整整在蛇口转了一个月，几乎把蛇口的工业区每家厂都转遍了，还是没有找到工作。去过的求职工厂越多，才越是明白像他这样的年龄在深圳求职之不易。

肖守义发现这里的绝大多数工厂都只招青年女工，有些工厂的招工启示上甚至明确写明只招17岁~23岁的女工。假如连年轻的男工都很难进厂，更何况年近40的自己？蛇口外资企业的那些保安与深圳市区的一样，也大都是刚从部队退伍的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也就是说，像自己这样年龄的人，在这里给人看大门都嫌老了。

好在有堂妹夫妻能为他提供免费吃住，他才没有像其他初来广东打工的农民工那样露宿街头、桥洞、甚至坟场。星期天假如小朱夫妻不加班，也会带着肖守义一起去找工作。有一天当肖守义来到一家电子厂的门口，又看到招工广告牌上写明只招17岁~23岁的女工时，忍不住就问小朱，为什么这里的招工条件这么苛刻？

小朱回答说，还不是因为来这里找工作的人太多，僧多粥少，工厂有挑选的余地，自然尽量挑最好的员工。只招女工，是因为女工心灵手巧，易培养，好管理，男工不好管理，还动不动打架闹事。但是招女工也存在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刚刚培养使用几年，变成了熟手工，她又结婚生孩子而辞工了。所以工厂尽量招没结婚的，年龄小的，这就是为什么招工年限卡在23岁，假如过了23岁，可能刚进厂工作一年，有的甚至半年，她就辞工结婚回家生孩子了。只招17岁以上的，是因为法律禁止招童工，未满16岁的属于童工。其实许多未满16岁的女工也能进厂，有的是工人借别人的身份证，假称超过16岁了，有的是工厂假装不知道、故意把未满16岁的女工招进去。

“那你老婆不也结婚了吗？她怎么还继续上班？”

“我们虽然结婚了，但不敢生孩子，一生孩子，老婆就得辞工，即便生完孩子再来找工作，也不一定能再进这家厂。”

“为什么生孩子一定要辞职呢？法律不是保护女职工吗？应该有产假吧？”

“我们厂还算管理比较正规的，确实有产假，其他许多厂根本没有什么产假，你都看到了，好一点的厂，外面想进厂打工的人多的是，厂里怎么愿意出钱让你休产假呢？这里的生产线上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女工，都休起产假来，厂里要关门了。”

“那也不能不生孩子啊。”

“是啊，厂里当然不会说不让你生孩子，比如我们厂，也有产假，但是光有产假还不行，在这里生小孩比在家乡生孩子贵。假如在这里生孩子，除了要在外面租房子，还要请人来照料，否则怎么做月子？更加重要的是产假只有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孩子喂奶怎么办？还有就是产前需要保证孕妇的营养和休息，在这里打工吃不好，休息不好，加班也多，你不想加班，老板可以辞退你。所以几乎所有的女工，都是在怀孕后自己主动辞职，还有的结婚前就辞职了，干脆回老家结婚生了孩子之后再出来找工作。”

“那孩子怎么办？”

“大都是留在村里让老人带了。”

（未完待续）
2009-5-4修改

[ 本帖最后由 佟平 于 2009-5-8 17:59 编辑 ]

佟平

小说连载07：《换装》（发财到广东）

肖守义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才知道在村里人看来在深圳打工混得不错的老乡，内心却有着如此心酸，也真不容易。想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在这里打搅了他们近一个月，更感到很内疚。估计继续在这里找下去，也不容易找到工作，与其那样，不如还是回河南老家算了。

其实小朱说的还是深圳蛇口的情况，那里作为经济特区开放比较早，各方面管理也比较正规，因此企业即便因为女工怀孕想辞退女工，还需要找一个理由为借口才能辞退女工。在深圳特区外的周边城市，那时候的绝大多数外资企业，对于怀孕女工都是直接辞退，不需要任何其他理由。因为我国第一部劳动法是1995年才颁布。

小朱听说肖守义想放弃继续找工作，就表示很抱歉，说我们就这点能力，实在帮忙不上。最后，小朱说，要不，你去我们厂在南州市的分厂看看吧，那里不属于经济特区，找工作可能容易一些。肖守义觉得那样也好，就在小朱的介绍下，住进了南州市的一个河南老乡家里。

短短一个多月，肖守义南下广东已经接连遭受了两次重大挫折：投靠战友找不到工作，投靠亲戚也找不到工作。到了这个程度，肖守义基本上放弃了南下广东之前所抱有的各种幻想，他不再指望立刻找到工作，做好了长期求职的心理准备。

果然，环球印刷厂南州市分厂也没有办法录用，主要还是嫌肖守义年龄偏大，又没有什么特长，不好办。

肖守义晚上挤住在小朱的河南老乡狭小的出租屋里，白天四处找工作，中午也不赶回来吃饭。回来也没有饭吃。小朱和堂妹与自己是亲戚，在他们那里白吃白住说得过去，但老乡与亲戚又隔了一层，能免费提供住宿，已经不错了，怎么还好意思来蹭饭呢。所以在外面找工作，走到哪里就随便买个馒头或油饼什么的垫下饥，渴了也不舍得买饮料喝，用一个大的空塑料饮料瓶，到建筑工地灌上自来水喝。

转眼间，肖守义就这样艰难地在广东省南州市又找了一个月工作，还是没有找到。就在肖守义几乎彻底绝望，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转机却意外地出现了。

这天肖守义忽然看到马路边上有一间门面上挂着一块 “信阳驻南州办事处” 的牌子。信阳与肖守义的家乡南阳是隔别县，但在千里之外的广东南州，信阳人也就成了南阳人的老乡了。

肖守义走进办事处一看，几个办事员正在闲聊。肖守义给男办事员发了支烟，问办事处在南州主要经营什么？那人笑着说，什么也不经营，就经营人口卖卖。肖守义就说，不知道怎么个卖法，你看看我这样的人能不能卖出去。那人说，现在是个包装的年代，只要包装得好，什么样的人都卖得出去。

在南州市有许多这样的办事处，四川、重庆、湖南、湖北、河南、贵州、云南等劳务输出大省市下面的小市县都在南州市设立了这样的办事处。这些办事处主要从事的就是劳务输出，将内地的求职者介绍到南州市来打工，同时为南州市的外资企业去内地招工，两边收取劳务介绍费。他们是两头收钱，真正是一本万利，严格来说，几乎是“无本生利”。

信阳驻南州办事处的人问肖守义会干什么，以前在家除了种地还会干什么，有什么特长。肖守义说：

“我干过的事可多了，先当过兵，后来在政府干过，又到棉纺厂干过，还……”

“你当过兵？”办事员打断肖守义的自我介绍问道。

“是啊，当过六年兵。”

“那就好办了。你可以去应聘保安，现在南州市的外企流行招聘退伍军人当保安，你有退伍证吗？”

“有倒是有，就是没带来，放河南老家了。”

肖守义南下之前是指望靠战友推荐当保安的，没有想到在广东找工作，证件比推荐人更重要。

“那不行，赶快让你家里把退伍证寄过来，有了退伍证，保证你可以找到工作。”

肖守义想，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找了两个多月没有找到工作，原来是没有找对门啊。又想，还是妹夫小朱分析得有道理，南州市的招工条件确实比深圳市要低一些。于是立刻打电话让老婆将用快递将退伍证寄来南州市。为了稳妥起见，肖守义让老婆将退伍证直接寄到信阳驻南州办事处。

有了办事处“保证找到工作”的承诺之后，肖守义就不出去四处找工作了，每天直接来办事处等老婆寄退伍证。12月份是招工的淡季，这个时候一般的民工都不出来找工作了，大都会等到春节过后再出来。办事处比较清闲，办事员没什么事干，也愿意陪着肖守义闲聊。

（未完待续）
2009-5-4修改

[ 本帖最后由 佟平 于 2009-5-8 18:00 编辑 ]

佟平

小说连载08：《换装》（发财到广东）

几天之后，肖守义收到退伍证。不过办事员却不立刻推荐肖守义去企业应聘，而是让肖守义先交100元介绍费，然后才写推荐信。肖守义在这里玩了好几天，以为大家都是同乡，又相处得这么熟了，没有想到居然还被要求交钱，诧异地问道：

“你们打的是信阳驻南州办事处的牌子，是代表信阳政府为外出务工的老乡服务的，怎么还能收钱呢？”

“大哥，你千万别这么说，大家在外面都不容易，还请你能体谅我们的难处，我们也要吃饭，这房租、水电、工资、还有帮你们联系企业的电话费等，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我们信阳是穷地方，你也知道，县里真能给我们拨多少办公费？主要还不是靠我们自负盈亏？收你100块介绍费，一点也不贵，比其他职业介绍所便宜多了，现在你随便去哪个职业介绍所不让你交几百块钱？少一分钱也不给你登记啊！其实你也知道，现在进厂不容易，许多待遇好一点的工厂就算有老乡介绍，都还要给工厂负责招工的人事主管送一两百块钱红包才进得去。”

“那你保证你们的推荐一定能管用吗？”

“保证管用，不管用我们还能生存下去吗？我们是很重视信誉和服务的，南州市是市场经济，与我们老家不一样。你放心，即便我们第一次推荐的企业不录用你，我们也会负责继续推荐，一直推荐到你被录用为止。”

肖守义回想起近两个月来求职的艰难，心想假如靠了他们的推荐真能找到工作，100块钱介绍费也值得。于是就交了100元钱，拿着办事处开的推荐信，去企业应聘保安了。

谁知信阳驻南州办事处的推荐信对企业并不管用，企业接过介绍信说，我们确实需要保安，但是不需要这样的大龄保安。假如是这样的大龄保安，我们还需要办事处推荐什么？大街上一抓一大把。

肖守义被企业抢白了一阵，也不好发作。回到办事处，把那些办事员数说了一顿，说你们这是办的什么事？不是说保证管用吗？还不是跟我自己去应聘的时候一样？

那些办事员对于肖守义的愤怒似乎已经见惯不怪，任凭肖守义怎么说，他们也不接肖守义的茬。肖守义越发生气了，怒道，既然这样，那你们把我那100块钱还给我吧，我也不去应聘了，我回河南了。

“不好意思，你这钱不能退。找工作，都是这样，哪有一次就成功的？再说了，我们也没有欺骗你，也没有提供虚假信息，是你自己的条件不符合企业的要求，责任不在我们。所以这钱不能退。”

“可是，我这条件，你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你们明知道我这条件不符合企业的招工要求，还对说我有了你们的推荐保证管用，这不是诚心想骗我钱吗？”

“这就是你的理解有问题了，我说保证管用，就是我们与企业是有合约的，只要是我们推荐去的人，企业都会接待并安排面试。在这一点上，我们并没有骗你。当然，你第一次没有被录用，心情不好，我们也非常理解。没有关系，这家不行，还可以另外再介绍一家，这一点我们是很讲信用的。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可以现在继续去我们推荐的第二家企业面试，假如还是不行，你也可以先回河南老家过年，过完年再来找我们，我们还继续给你推荐，直到你被录用为止？你看怎样？”

肖守义说不过办事员，想想也只能这样了，只好继续拿着办事处的推荐信去第二家企业面试。可是从星期一到星期六一连面试了十几家，都没有被录用。他这才知道，信阳办事处的推荐信也不管用。
这已经是肖守义南下广东求职经受的第三次挫折了，依赖战友，没有找到工作；依赖亲戚，没有找到工作；依赖故乡在这里设立的专门负责推荐工作的办事处，还是没有找到工作。到了这个地步，肖守义也懒得再去跟办事处讨回那100块钱了，于是决定放弃，先回河南老家过完年再说。

这天肖守义来到南州市汽车总站，想打听一下有没有从南州市直达河南老家的长途汽车，准备买票回家。

肖守义来到南州市汽车总站附近的东泰皮草厂门口时，忽然发现这里正在招聘保安。想到以前的失败，他这次不直接说来应聘保安，而是先与门卫室的保安攀谈起来。他向当班的保安敬了支烟，然后随意地问，在这里当保安工资高不高？在南州习惯不习惯？以前在哪里当兵等，然后有心无意地说出自己也当过兵。

谈着谈着，两人觉得比较能说到一块去，那保安就对肖守义说，不如你就来我们厂应聘保安吧。

肖守义心里很高兴，但嘴上却说，我准备回家了，在南州这里没意思，工资也不高。那保安就说，确实如此，我们这厂就因为给保安的工资太低，来了几个保安，没做几天就走了。

（未完待续）
2009/5/5修改

[ 本帖最后由 佟平 于 2009-5-8 18:03 编辑 ]

佟平

小说连载09：《换装》（发财到广东）

保安又问肖守义，你回老家有什么活干吗？肖守义说，那倒没有。保安就说，你不如在这里先干起来再说，有机会再转行干其他的。肖守义听他说到这份上，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就说好是好，只怕你们老板嫌我年龄大了。

保安说，不怕，不怕，我们人事科长说了，找保安的事直接让我看着可以就行了。你有退伍证，在部队干过六年，年龄大些，稳重，更让人放心，只要你不嫌这里工资低就行。

就这样肖守义没有费什么事，就进了东泰皮草厂当了一名保安，厂里包吃包住，每月底薪300元，加班费另计。肖守义觉得这个工资也不算低了，比自己1989年在唐河县国营棉纺厂当机电维修科长的工资还高，觉得很开心。更加开心的是，终于可以结束南下广东以来的连续两个多月的艰难求职的流浪生活了。

肖守义在南下广东寻找第一份工作的过程中，先后经历过依赖过战友、依赖亲戚、依赖南阳驻南州办事处、但都归于失败的教训，最后却依靠自己的努力，通过变更求职思维和模式，终于求职成功。在他40周岁的时候，脱下西装，换上了南州东泰皮草厂的保安制服，在南州东泰皮草厂的传达室里迎来了1993年的元旦。

与肖守义谈得来、并代表东泰皮草厂录用了肖守义的保安叫夏志勇。夏志勇也是退伍军人，退伍后直接来南州市打工，年龄虽然比肖守义小很多，由于来南州市很多年了，显得是个老江湖。肖守义因为是被夏志用录用的，在心里对夏志勇充满感激，两个人也相处得很好。

这天夏志勇正在门卫室值班，夏志勇从厂里写字楼出来，让肖守义去一趟写字楼。肖守义问什么事，夏志勇说，出粮了。肖守义不懂出粮是什么意思，去了才知道，广东话把发工资称之为“出粮”。

肖守义满心欢喜地领到了在南州市打工的第一个月的工资300元，他原本是满心高兴的，可将三张百元大钞拿在手上，总觉得太少了一点。他忽然看到了会计桌上的计算器，便对会计说，不好意思，我想借你的计算器用一下。会计以为他对工资有怀疑，就对他说，你别算了，你还在试用期，没有加班费，等你试用期满了之后才有加班费。你这个月就是300元基本工资，没有什么加班费好算的。肖守义说，我不是算加班费。会计懒得再和他啰嗦，不很乐意地说，你算吧，算吧。

肖守义也不管会计脸色不高兴，取过计算器，输入了50000，再输入除号，再输入300，一看结果是166.66，他再输入除号，再输入12，一看结果是13.88.肖守义不由得又长叹了一口气，心里暗道：以这样的工资标准，我要在这里打工14年才能赚回做生意被骗走的那50000块钱啊！

夏志勇见肖守义第一次领了工资脸上却不见喜色，觉得奇怪，忙问：

“怎么啦？第一次出粮应该高兴才是，你怎么有点怪怪的？会计说你什么了吗？”

“没有，不关他们的事，是我又想起了以前做生意的事。”

“你以前做过生意？那怎么还出来打工？做生意多舒服，还能赚大钱。”

“做生意赚钱快是不错，但是风险也大，更不是你想想得那么轻松。”

“哦，我明白了！你是做生意失败，破产了，才来打工的吧？”

“差不多。”

“损失多少？”

“我刚刚计算了一下，以为我现在的工资，必须在这里连续干14年才能赚回拿笔钱。”

“14年！那不是要做到你快退休啦？”

“是啊，所以拿到工资我才高兴不起来。”

“你等会儿，我算术不灵光，你别跟我说需要工作多少年，你直接说，究竟损失了多少钱。”

“5万块！”

“啊？才5万块？5万块在南州算什么钱！”

“那要看是谁，对这里的富人来说，那当然是小钱，可对你我不就是巨款了嘛？”

“对你，也许是，对我，未必能算。”

“你就吹吧。”

“你还不信，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就靠这几个死工资啊？这样吧，既然你也是做过生意的人，改天我带你去开开眼界。”

夏志勇说完这话，就离开了。门卫室里只剩下肖守义一人，去年在重庆做生意被骗走5万块钱的那一幕又浮现在了眼前。

说起肖守义做生意，还得从肖守义的父亲开始说起。

肖守义的父亲肖贵仁文革前在湖北省京山县当曲剧团的演员，文革时，曲剧团解散，他回老家河南务农。文革结束后，他就与原来的剧团联系，希望再回剧团工作。由于希望不大，再加上当时儿子肖守义在国营棉纺厂工作，收入在村里还算比较好，也没有认真去办，基本上是想起来了，就写封信去崔问一下。可是眼见国营棉纺厂破产，儿子也指望不上了，才决定亲自去京山县努力。

（未完待续）

2009/5/5修改

[ 本帖最后由 佟平 于 2009-5-8 18:04 编辑 ]

郭建华

文笔老道，内容厚重，支持。

佟平

原帖由 郭建华 于 2009-4-11 21:45 发表
文笔老道，内容厚重，支持。

谢谢鼓励，请多提批评意见。

佟平

原帖由 静子 于 2009-4-7 09:29 发表
佟老师，辛苦了，喝杯咖啡提提神！
2328

谢谢帮助持续鼓励！谢谢你的咖啡！

佟平

小说连载10：《换装》（发财到广东）

肖贵仁到了京山县之后倒是找到了原来的曲剧团，原来的曲剧团现在也恢复运作了。可是肖贵仁年纪已大，现在的曲剧团又都是个人承包的，谁还愿意养他呢？就明确告诉他，当年是他自愿下放回农村，连户口都迁移回去了，不存在冤假错案的问题，自然也就不存在平反的问题。不过后来团里看他有实际困难，就给他发了几百元补助费，然后建议他搞个水果摊卖水果，那样养活自己问题不大，现在政府都在鼓励经商。

肖贵仁想想也有道理，便用这笔补助的钱，在京山县开了一个水果摊卖起了水果。不但站住了脚，能养活自己，还能有点余钱，于是把老婆也从河南老家接去了。夫妻两人轮流守摊，每天营业的时间更长了，生活也安乐了许多，甚至比以前当演员还舒服自在一些。

1989年秋收过后，肖守义夫妻俩商量，在家窝着也不是个长久之计，不如趁着年轻，出去闯一闯。他俩觉得，父亲这么大年龄了，以前做生意什么也不懂，都能在京山县站住脚，假如自己夫妻俩去做，没有道理做不过父亲。于是将家里最后一点积蓄全部取出来作为本钱，去湖北京山县投奔父亲。

湖北省京山县依山怀水，交通不便，民风淳厚，人们普遍重农轻商。乡土观念甚浓，甚至有“一生不出门，是个大福人”的俗语。这才使得肖贵仁这样外行的经商人也能很快在京山站得住脚。

肖贵仁的水果摊设在京山县紫霄路靠近农业银行的附近。肖守义到了京山县之后，对县城各处巡查了一遍，最后决定将水果摊设立在京山县城中路靠近工商银行的附近。

时间不长，肖守义也就摸熟了做水果生意的窍门，知道在哪里进货，进什么货，价位是多少，该卖多少钱，什么季节什么水果好卖，什么水果不好卖，什么水果赚钱多，什么水果赚钱少等，甚至还学会了一些怎样鉴别水果的质量，怎样保管水果才能不变质等专业知识和技巧。

做熟了之后，肖守义就不满足父亲所传授的摆摊销售方式了。他发现，京山县是个小县城，做水果摊贩的生意，利润不大，一斤水果只能赚几毛钱，搞得不好，水果没有全部卖出去，腐烂变质了，还要亏本。假如能做水果批发生意，虽然每斤的毛利比较低，但是销售快，不但没有水果腐烂变质亏本的风险，而且资金周转快，能赚更多的钱。

说干就干，肖守义就在京山县做起了水果批发生意。水果批发生意需要资金，肖守义并没有那么多钱。但是这难不倒他，他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与其他几个水果摊的老板合伙做批发生意。具体的做法是利用他父亲的关系，联系京山县几家做水果摊生意的老板，每家出一份钱，合伙去水果原产地购买，然后再卖给这些做水果摊生意的人，这样等于帮每家水果摊自己直接去原产地进货，水果新鲜，价格还比较便宜，最后还有分红。

这样做了几个月，果然效果不错。这样一来，肖守义的经商雄心被激发起来，觉得只在京山县这里，生意还是做不大，于是想到把水果批发生意做到武汉市去。肖守义在京山县的合伙批发经营得到了合伙人的认可，所以他一提出这个去大武汉贩运水果的方案，大家立刻就都同意了，还追加了一些投资。

就这样，肖守义顺利地领着几个合伙人做起了长途贩运水果搞批发的生意。他们的水果通常是到四川、重庆一带的乡下果农手里去收购，然后用船，经长江水路，运到武汉市来批发销售。

武汉市历来被称为“九省通衢”之地，是中国内陆最大的水陆空交通枢纽．它距离北京，上海，广州，成都，西安等中国大城市都在 １０００公里 左右，是中国经济地理的“心脏”。人口近千万。长江及其最长支流汉水横贯市区，将武汉一分为三，形成了武昌、汉口、汉阳三镇隔江鼎立的格局。

武汉三镇自古就是商业重镇，明末清初汉口与朱仙镇、景德镇、佛山镇同称天下“四大名镇”，成为“楚中第一繁盛”，是全国性水陆交通枢纽，汉口的港口贸易运输业尤其发达，成为中国内河最大的港口，古人有诗赞美说：

“十里帆樯依市立，万家灯火彻夜明。”

假如说，京山县是因为那里的人们重农轻商，让肖守义他们轻易经商成功，那么武汉可是商贾云集之地，而且经商传统悠久，像肖守义他们这样外乡来的经商者要想在这里站住脚，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

（未完待续）

2009/5/5修改

[ 本帖最后由 佟平 于 2009-5-8 18:0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