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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上）
我和柳金正在吃晚饭，赵挺果然找上门来。木门被擂得轰轰响。由于是老房子，门框边沿的灰色砂浆簌簌落地。听到这霸道、任性的响声，我知道赵挺来了。只有赵挺会做这种事。打开门，果然是。许久不见，赵挺胖了，还留了胡须，理了莫干西发型。只是头顶发丝没立起，偏于板寸头。看起来赵挺近来活得恣意。当初，他说离开我会死。可见这话有多虚伪。赵挺不仅没消瘦，还更加壮硕。 待我打开门，赵挺一弯腰就从我手臂下钻进屋来。迫不及待的样子。这动作让我很厌恶。就是一只猫狗的样子，待门开了条缝，就往里钻。回过脸，我还没说话，眼见得赵挺泪就掉落下来。赵挺带着哭腔说，哥，我妈死了，我妈死掉了。 听赵挺这么说，我倒不知道怎么打发他了。扭头看看柳金。柳金低头吃着饭，头也没抬。看来，柳金不会对赵挺留一点情面了。 我把赵挺拉到客厅。赵挺一屁股就在沙发上坐下，捂着脸很认真地哭。那个柔弱、像孩子般的赵挺又出现在我面前。 赵挺哭了会说，这世界上就剩下哥对我好了。 我看着赵挺，没有说话。其实是不知道怎样跟他说话。在这个赵挺身上，有许多赵挺潜伏着。 过了一阵，我决定掐断赵挺对我的臆想。我不当他的哥。 便提醒赵挺，你不是还有父亲嘛。世界上哪有父亲不对自己孩子好的道理。 赵挺抬起头看我。愤怒的火苗开始在他眼里跳动。我就要这样的效果。我拿言语去戳赵挺的痛楚，让他明白，我不是关心他的哥。我们只是认识而已。 赵挺的脸上也有了厚重的愤怒。我看到他紧咬嘴唇。马上就要对我愤怒了。虽然知道赵挺愤怒起来像一头狮子，可怕的狮子，但我渴望他挥起拳头，把我按到在地一阵痛揍。那样，我会很愉快地对赵挺说再见。 赵挺喊道，别提那两个畜生。 我怔了。他没喊你这个畜生，而是说两个畜生。这么说，赵挺没打算揍我，他要揍的是家里的两个男人。那兄弟俩人。 这让我失望。便继续去捅他的痛楚。我说，赵挺你这话没道理，哪有儿子骂老子畜生的。 一句话出口，赵挺从沙发上蹦起。睁大双眼，疯了般对我挥舞着手臂。赵挺囔道，我父亲？他们中的哪个是我父亲？在我小时候，他们都抢着做我的父亲。争着抱我、哄我。等我高中毕业了，长大了，要他们拿钱出来给我砌房子、找媳妇时，他们又不承认是我父亲了。两个人都不承认，都对我说另外一个才是我父亲。你让我喊谁父亲。 那一刻的赵挺，像只狮子。被困住的狮子。 赵挺说，那两个畜生害死了我妈。在小时候被同学、村里人嘲笑，当做怪物看，我还拼命地忍。把嘴唇咬破了忍。因为还有家里护着我。但大了后，我反而扛不住了，被逼疯了。就两间破屋子，两个畜生不时爬到我妈床上。一点也不顾忌我是否醒着。他们在折腾着我妈。我可以听到我妈低声哀求。没用。他们甩我妈的耳光。有时候揪着我妈的头发，啪啪地打我妈的耳光。我妈只能低声哭、哀求。我妈连大声哭喊的权利都没有。我妈在心疼我。我知道，那两个男人都在逼我去恨他们，让我断了对他们的指望。两个人就像比赛，比谁更无耻，比谁更残暴。哥，我寒心了。一点点心就碎了，心就死了。有一天，我操了把菜刀，在后半夜去杀那两个畜生。他们张着嘴巴，在床上挺尸。我举起刀，但没能砍下去。我站在他们的床前，站了很久，逼着自己去砍下去，砍下去。可是始终没能下手。我不能原谅自己的软弱，让我妈生活在地狱里。我不能杀死别人，但可以杀我自己。我便在夜里逃出家门，跌跌撞撞地走，边走边哭，眼前一片黑。那时，我可怜自己，竟会生到这样的家庭。走过哥的村子时，我忽然想到了哥。我想到哥曾对我好过。我便往城里来。我想，要是哥如今也对我不理不睬，就没什么指望了。只能去死。身上绑块石头，跳到运河里去死掉。死在水底，连我的死样都不给他们看到。还好，哥给了我活下去的机会。 听到这里，我又可怜起眼前的赵挺起来。 赵挺说，我妈死了。犯心脏病死了。我马上就有钱在城里买房子，把我妈接出来了。以后我可以好好地孝敬她。但这节骨眼上，我妈却死了。那两个男人，看到我在城里开车，有钱了，又开始争着做我的爸。我根本不尿他们。永远不会尿他们。这世界上，关心我的两个人，就剩下哥一人了。哥，不要不管我。 我探身看了一下柳金。柳金仍在低头吃饭。这时，赵挺说，哥，抱一下我。 我被唬住了。从长相上说，应该是赵挺抱我才对。但一时无法拒绝赵挺。我只得找来一只小凳，站在上面，伸手抱住了赵挺。赵挺的身体冰凉。在我拥抱之下，那壮硕的身躯不断打着寒颤。 赵挺在我怀里说，哥，我一定好好挣钱，让你和嫂子过上好日子。 这话又说得孩子气了。我松开手臂，站在凳子上，很认真地对赵挺说，我和柳金的生活，是我们的私生活。你也要有自己的生活。买了房子，就可以找一个老婆，然后生个小孩。好好地爱你的老婆、孩子，这世界又值得你活下去了。然后呢，对别人友善一点，别人也会对你好。这叫做投桃报李。这样，这世界更值得你好好活下去。 赵挺摇摇头道，我懂这道理。我也试着谈恋爱，试着对别人好。可我总是无法去面对陌生人。我根本就不相信他们。外面都是骗子。有人脸朝你笑着，心底却在算计。都是为了钱。这世道就是围着钱转的。除了哥是真心帮我，不图我的钱。 听赵挺这么说，我终于知道，他有严重的心理问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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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11-5-16 18:4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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